32 除夕

除夕

李昱歡走後，趙若岚想起王瀛兄妹二人，便去問他們要不要出宮回鄉過年。

王瀛自是想回去，心裏還盤算着說不定就不用來了。

“公主殿下，硯香可以留在這裏看書嗎？這棋譜我才看了一半，若是如此離開，恐怕我連覺也睡不着。”王硯香從棋盤上擡起頭來問道。

趙若岚笑道：“自是可以，只看你哥哥放不放心留你在這裏。”

王硯香又轉頭去看王瀛，嬌滴滴地說道：“哥哥，我可以留在宮裏過年嗎？”

她的眼睛閃着光，和初生的小鹿一般無辜，純淨。

趙若岚覺得世界上沒有哪個人被這樣的眼神看着，會忍心拒絕，不論男女。

果然，王瀛嘆氣道：“好吧，你要留在這裏就留在這裏吧。哥哥會盡快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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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往的人少了，鳳陽宮難得的清靜了幾日。

“平日也不覺着，”攬墨一邊收拾着茶點，一邊笑道：“悅嘉郡主這一走，咱們宮裏的茶罐子都不見底了。”

趙若岚放下手中的兵法書——那是她之前整理青林山房時翻到的，上面有文昭先皇後的校點批注，笑道：“龍井可放不得，你們喜歡的話，就拿去喝了吧。”

幾個侍女一聽，連連拜謝。

趙若岚心下一嘆，因為葛庭鷺，她現在一喝茶就會想起那一世的種種，胃裏直犯惡心，注定是與茶無緣了。

“大皇子來了。”外面小丫鬟通報道。

“快請。”趙若岚點點下巴，讓攬墨去打簾子。

趙若屹一身鴉青色的常服，帶着一身寒氣，從外面走了進來。

趙若岚站起身來，給他讓了杯茶，笑道：“這年根裏，皇兄不在父皇那裏忙碌，怎麽有時間來我這裏？”

“昭陽，明日便是除日，到時候父皇定會召集我們幾個。”趙若屹有些緊張地說道：“父皇會不會問什麽問題啊？”

趙若岚想了想，實在不記得那一世這個時候昭平帝是否問了什麽問題。

“皇兄安心，就算父皇要問什麽問題，也不會太過刁鑽，皇兄按着平日的積累應對即可。”

但顯然這樣籠統的回答無法讓趙若屹安心。他皺着眉問道：“昭陽，你最得聖心，一定有什麽訣竅是不是？”

趙若岚頗有些無奈地笑道：“哪裏有什麽訣竅？人道‘聖心難測’，我自然也不為例外。”她見趙若屹一臉失望，又補了一句，“硬要說的話，在父皇面前‘寧作不知不為，不作假知妄為’。做到這點的話，父皇怎麽說也不會與你生什麽氣了。”

“寧作不知不為，不作假知妄為……”趙若屹呢喃着這句話，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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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趙若岚是被爆竹聲吵醒的。

她披了件衣服起身，見窗外光光閃閃，玑玑珰珰，大地一片銀色，如一夜臨霜。

“公主睡不着了？”攬墨從榻下走了過來，又拿了件大氅給她披了。

趙若岚點點頭，問道：“幾時了？”

“寅初剛過，公主可要再歪一會兒？”

趙若岚搖搖頭，想着這個時辰父皇必定也起來了，大概正在佛堂拈香，不多時便要召見他們。

“梳妝吧。”她在妝臺前坐定，擡眼看到院子裏值守的駱星衍，便喚傾墨叫他進來。

駱星衍一身涼氣，顯然是自昨夜一直站到現在，卻無一絲倦态。

趙若岚有些嫉妒地多看了兩眼，然後才道：“她們幾個昨日都已得了賞，我也不知你喜何物。這裏還有個荷包，雖說繡工差了些，但裏面裝着寶珠，你拿去用吧。”

她說着，從妝臺旁邊的玉盤中挑出一個荷包遞給駱星衍。

駱星衍叩拜謝過，雙手捧着那針腳別扭的荷包，心下卻萬分歡喜。

這荷包一看就是趙若岚親手繡的，估計是覺得繡得實在拿不出手，沒有送出去。

駱星衍如獲至寶地将那荷包揣進懷中，然後才退回院子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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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膳過後，趙若岚果然收到昭平帝的傳喚。她早已收拾妥當，乘着步辇，往勤政大殿走去。

一路上廊橋和甬道石欄上已經布置好了燈籠，一排排一盞盞，在旭日清晖之中搖曳着火光。這數千盞燈籠燈屏上的圖案無一相同，花鳥如生，山水悠遠，人物乘風。

趙若岚以前很少在意這些飾物，如今細看，方覺恢弘氣派，匠心獨運。

行到勤政殿院門外，趙若屹已經在那裏等着她了。趙若岚沖他安撫地笑笑，換來一個有些拘謹的微笑。

不一會兒，其他皇子公主也到了，就連才三歲的趙若岢也邁着小短腿朝着趙若岚走了過來。

“三姐姐，抱抱，抱抱……”

趙若岢雖是柳嫔所出，又是趙若岌的胞妹，可她自小與趙若岚甚為親近。只要趙若岚出現在她的視野中，她總會精準地找到她，然後張開小手，央求她抱抱。

趙若岚熟練地彎下腰，将趙若岢抱了起來。她捏了捏她的小臉蛋，笑道：“小岢今日竟沒有賴床嗎？真是長大了。”

趙若岢順勢摟住她的脖子，蹭了蹭，奶聲奶氣地回道：“他們說今天不能賴床。”

“那你就在我懷裏眯一會兒吧。”趙若岚柔聲說道。

一道淩厲的目光投射到她們身上，趙若岚擡眼看去，是趙若岌正盯着自己。趙若岚沖他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将手中的七皇妹抱得更緊了。

她還記得，那一世的自己前幾次進言觸怒趙若岌的時候，正是趙若岢打岔幫自己逃脫了。

“幾日不見，五妹出落得越發水靈了。”一旁的趙若岐突然笑道。

“皇兄說笑了。”趙若岍紅着臉回道。

要不是趙若岐說，趙若岚可能也不會注意，五皇妹确實比之前更添了幾分女人的味道，整個人散發着誘人的氣息。

趙若岚皺着眉，覺得趙若岍不至于如此膽大，可又解釋不同她為何會有如此變化。正想着，昭平帝遣人來傳喚他們了，趙若岚便跟在趙若屹身後，往大殿裏走去。

“皇姐，”趙若峥突然擠到她身邊，皺着眉說道：“你最好看，四哥眼瞎，別不開心。”

趙若岚被他的話逗得笑出聲來，“我沒不開心，不過六弟你小小年紀，可別再皺眉了。再這麽皺下去，恐怕不到而立就要長皺紋了。”

趙若峥一把捂住眉間，驚恐地看着趙若岚，後者笑得更開心了。

昭平帝換了新龍袍，端坐在龍椅上，同他們寒暄之後，随口問了些日常問題，便叫他們落座。

他們之後，接着是百官大臣。

一一見完，昭平帝便宣傩儀。

太常寺卿帶着官吏們，領着數千男男女女，在大殿之前的空地上表演起傩舞來。

假面繡衣，金槍龍旗。

層層疊疊，影影幢幢。

趙若岚緩緩閉上眼，只求這樣祈福消災的儀式能讓昭平帝真的遠離病痛，只求未來的一歲之中，她的父皇能夠康碩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