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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只有一個問題, 這倒要澤尼娅苦惱了。
她有太多疑惑了。
“邪惡”究竟是指什麽?她聽見的那三句預言是什麽意思?她的前世究竟是誰?
澤尼娅還想幫莉娅問一問七百年前有關刺鐵邊境的事情。莉娅的研究已經停滞許久了,那畢竟是太過古老的歷史,又由于不知名的原因被刻意掩蓋得模糊朦胧,莉娅雖盡力将那些散碎的信息整理到一起, 卻總有矛盾錯漏之處。
而澤尼娅也想知道, 自己的前世與七百年前有關嗎?七百年前……又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雖說是前世, 澤尼娅卻并不确定自己究竟是在什麽時代生活在這座城堡中的。她在看見那道四百年前的斷崖時産生過莫名的感受, 在地牢裏第一次明晰地聽見城堡的低語則是那三句更為古老的預言。
而那塊銀牌與帶給她奇異感受的古老筆記雖然暫時無法确定時代,但從筆記上的文法來看,顯然是比四百年前還要古老的過去。
它們共同涉及那不可思議的“超凡”。
澤尼娅并沒有想在提問上耍什麽文字游戲的花樣, 按照洛倫·弗羅斯特先生的性格,他說不定就會同樣給出個模糊朦胧的答案。而且, 雖然弗羅斯特先生似乎知道許多,但澤尼娅也并不指望什麽都能從弗羅斯特先生那裏得知答案, 他總不可能什麽都知道。
澤尼娅在那捧着茶垂眸思索,洛倫·弗羅斯特也不介意等待, 灰藍色的眼睛迷蒙如霧,帶着懶散的笑意慢慢抿着杯中金黃的酒液。
思襯片刻後, 澤尼娅擡起頭, 眼神明亮地看向洛倫·弗羅斯特:“我想知道, 我的前世與七百年前刺鐵邊境建立的那段戰争有聯系的地方。”
這是澤尼娅想出最合适的問題了,無論她在城堡中生活的那個前世是在四百年前還是更久遠的時候,都一定與七百年前的那場戰争有關。這問題的答案或許能讓她想起點什麽,也能讓莉娅的研究更推進一些。
而且, 作為這座城堡的主人,傳承至今的佛裏思特,洛倫·弗羅斯特先生應該多少知道一部分這個問題的答案。
澤尼娅期待地看着他,洛倫·弗羅斯特卻搖了搖頭:“這個問題的覆蓋面可太大了。”
澤尼娅眼睛一亮,如果她的前世只是生活在戰争的開端或尾端,又或者只是在後世研究繼承過七百年前有關那場戰争的學識,那無論如何也稱不上“覆蓋面太大”。除非……
“我的前世參與了那一場戰争?”澤尼娅試探道。可是弗羅斯特先生又是怎麽确認的呢?
洛倫·弗羅斯特輕搖着酒杯,好像透過那迷離的暮光看到了舊日之影:“那間與地牢相連的實驗室,在七百年前的戰争結束後就被封存了,再不曾啓用過。”
所以,如果澤尼娅的前世在那間石室裏生活過,她也只可能是生活在七百年前的戰争期間。
“換一個問題吧。”洛倫·弗羅斯特輕笑道,并未打算将這個澤尼娅自己試探出來的答案算作一個問題。
澤尼娅深吸了一口氣,既然如此,那她提問七百年前的歷史與自己的前世就變成同一個問題了,她看向莉娅。
關于七百年前的歷史,研究了許久的莉娅比她要了解得多,也能提出更關鍵的問題。
莉娅抿了抿嘴唇,拉着澤尼娅小聲商量起來。
自從從澤尼娅那裏确信了超凡的存在後,莉娅就想了很多。
她在研究七百年前的歷史時受阻良多,但在四百多年前,有一個人同樣也在挖掘十三世紀的歷史那就是生于十五世紀與十六世紀之交的盧努倍爾。
他所處的時代距離那段歷史更近,少了四百多年的時光阻隔,所記載下來的東西也必然有很大的可取之處。
然而盧努倍爾是個吟游詩人,他所流傳下來的詩歌誇張又奇幻,因此在開始時,莉娅只是從他的作品中提取了一點大致走勢作為參考,并沒有太重視那些內容。
可是,如果那需要被銘刻着符文的銀籠關起來的“邪惡”真實存在,那麽盧努倍爾詩歌裏的奇幻描述會不會其實也并沒有那麽奇幻?
盧努倍爾将那預言融合進他的詩歌,那是否隐含了他對預言的解讀?
莉娅清晰地記得,盧努倍爾的詩歌是弗羅斯特先生帶她們前往藏書室時推薦的那幾本書中的一個,現在想來,弗羅斯特先生推薦那本詩集,應當別有深意。莉娅回想着那詩歌的內容:
“永夜将臨,”
“王國的敵人已從地下湧出,噬血的惡鬼已從墓穴爬出。”
……
“神聖之鐵,暗紅之血。”
“護我性命,護我靈魂!”
這些……又會不會與澤尼娅的前世有關?她曾居住過那間實驗室,并對那些護身符上的符文如此熟悉……
兩個姑娘咬了一會兒耳朵,澤尼娅重新擡起頭,半是期待半是緊張地問道:“您知道我的前世與那個預言在戰争中起到了什麽作用嗎?”
“精準的提問。我恰巧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洛倫·弗羅斯特贊嘆道,他眯起眼,半顆灰藍色的眼珠像浸在深海下幽邃的冰山。
“神聖之鐵,暗紅之血。”他念詩般誦着這句預言,“它指向某種神奇的造物,這造物誕生于那間實驗室,并終結了那場戰争。”
“可是,那場戰争是勝利了的呀。”莉娅皺起眉來,疑惑道,“但那預言中的意思,明明是這種造物帶來了永夜。如果是這種造物終結了戰争,那應該是戰争失敗了才對。”
“這就是第二個問題了。”洛倫·弗羅斯特微笑道,顯然是并不打算回答。
他将杯中的殘酒飲盡,線條鋒利顏色淺淡的唇沾上些許酒液,閃爍的光竟似唇間含着一片鋒利的薄刃,又有種說不出的譏诮。昏黃的夕陽穿過紗簾落在他身上,像是落在古老精致的雕塑上。
“時間已經不早了,我想兩位的晚餐應當已經送到了門口。”洛倫·弗羅斯特灰藍色的眼睛眼睛注視着指尖的空酒杯,飄忽的聲音似是陷入了沉思,又或是那芬芳醇厚的朗姆酒終于發揮了它應有的作用。
兩個姑娘只好起身告別,但洛倫·弗羅斯特仿佛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蒼白的指尖輕輕敲擊着杯壁,補充道:“你們應當已經見過那造物的名稱:血紅酒。”
他在兩個姑娘驚訝的目光中,為自己重新倒了半杯金黃近紅的酒液,并微笑着舉了舉杯:“祝你們有個美好的夜晚。”
書房的大門在兩人眼前合上,兩個姑娘忍不住為弗羅斯特先生最後透了出來的消息交換了個驚訝的眼神。
她們當然記得血紅酒,那是莉娅從一個記載着國王的“無憂之宴”中的歌曲中找到的,但在另一本記載中,卻說“血紅酒”只是佛裏思特領中的傳聞,并不真的存在……
書房門內,洛倫·弗羅斯特浸着酒液般的眼睛逐漸褪去醉意,迷離的酒氣重新凝結成灰藍色的迷霧,籠罩上那兩片深不見底的汪洋。
費爾奧娜換了個更慵懶的姿勢縮進沙發裏,問道:“您想要将那個小姑娘納入我們的族裔?”
否則又何必引導她逐漸想起前世呢?哪怕為同一個人,但打破輪回的阻隔,接受另一段人生的經歷記憶與情感也并非什麽容易的事情。
“我更樂意将之形容為,給予一次選擇的機會。”洛倫·弗羅斯特轉頭看向費爾奧娜,灰藍色的眼睛裏蘊含了些許溫和的告誡之意,“所以,不要去刻意引導。”
費爾奧娜笑了起來,眯起的眼睛裏劃過一縷輕快的光:“我才不會打攪您的樂趣。”
伯爵明明有更簡單的手段能夠讓那個小姑娘毫無滞礙地想起前世,卻偏偏不說明,反而由得她們在城堡裏亂闖亂撞。
費爾奧娜大約是能猜到他這樣做的原因,時間之海無窮盡,與之伴生的是同樣無止境的寂寥。
當見識過太多,以至于再精彩的故事都難以波瀾起情感;當各種技藝在時光中被打磨至巅峰,連藝術與學識都開始失去吸引力,漫長的生命總要能夠尋找來樂趣。
伯爵難得有興致,那兩個年輕姑娘也對她造不成任何危險,她又何必去掃興呢?
費爾奧娜伸出細長蒼白的手指,在空氣中轉了轉食指指尖,于是原本已經變得溫涼的紅茶重新冒出熱氣,她呷了一口滾熱的茶水,為這熱度舒舒服服地眯起眼。
洛倫·弗羅斯特輕笑一聲,并沒有反駁費爾奧娜的猜測。
“夜色已臨天地,亡者複生之刻将至。在這庇護之下,去活動吧。”
這話說得溫和,卻是要費爾奧娜離開之意。端麗迷人的女士看向洛倫·弗羅斯特伯爵,美麗的眼睛裏透出些許幽怨之意。
“特裏斯坦對我的影響早已消除,我對您……”
“費爾奧娜。”伯爵在她語意未畢之前打斷了她的話,面孔上一片平靜淡漠,“我拒絕你并非因為特裏斯坦的影響。”
他看向費爾奧娜,灰藍色的眼睛裏蘊含着不容拒絕的氣勢:“只是因為我不想。”
“去吧。”
費爾奧娜收斂起情緒,她知曉什麽時候伯爵是不可冒犯的,只好收起茶具,安靜地離開了書房。
暮風将紗簾翻卷起輕柔的波浪,窗框上早已不見了為抵禦吸血鬼而鑲嵌的銀質符文。
洛倫·弗羅斯特看向窗外,七百年前,那個傲慢的吸血鬼就是飄在那裏揚言自己的“游戲”已經開始,但沒過多久就變得氣急敗壞。
特裏斯坦……
伯爵嗤笑一聲,将酒杯随手丢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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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