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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已經……不用再戰鬥了。

這話放在末世前，大約會讓人一秒想起那個躺平貓貓頭的表情包，或者更早的動漫梗，但在末世開始之後的幾十年裏，就是大家苦中作樂的自嘲。

姬時命不好，她出生的時候已經是末世的第二十年，末世前溫馨的小家庭已經難以養活新生兒，她在出生一個月後被送往基地育兒園，和經常有親人帶着食物來探望的同齡人不一樣，她再沒有見過父母。

雖然命不好，但姬時很拼命，搶最多的食物，挨最狠的毒打，練最兇的異能，在十歲離開育兒園之後就混進了末世戰隊。從誘餌當成肉盾，從肉盾當到隊長，到她三十二歲這年，她成為最年輕的九級戰士，一手掌控最強的幸存者基地。

榮耀加身，背對蒼生，越多人愛戴她，她也就越放不下這份責任，姬時最後揪着喪屍皇在海上同歸于盡，決意自爆的前一刻，她忽然就想起了那個躺平貓貓頭的表情包。

她這輩子活得太累太累了。

準備赴死的姬時在生命最後一刻沒能懷抱救世主的大愛之心，只是略帶遺憾地想着，這輩子從一文不名到庇佑天下，她竟然從沒給自己放過一天假。

生前何必久睡，死後自會長眠，這是姬時偶爾得到的一本書裏的句子，不知怎麽就記到了今天，現在她要給自己放一個長長的假期，赴一場漫長的甜夢了。

海上忽起日光，姬時自爆的光芒覆蓋數千裏，無數金石之聲在天地間回蕩，餘波掀起巨大的海嘯，姬時的頭顱炸碎前一秒，臉上那一對黑漆漆的眸子惡狠狠瞪圓，看見喪屍皇炸成無數煙火才滿足地閉眼。

——

天上雙日橫空，禦池裏游魚翻湧，兩名俊美貴氣的男子行過紅木橋廊，在一處水上宮殿前停步，殿前已經站着不少人，在兩名男子到來之時，宮人紛紛行禮，口稱帝子。

帝子政是女皇長子，一身威儀冷肅，走到一名年長男子身側，一言不發。二帝子徹微微落後兄長一步，含笑和幾個弟弟挨個打招呼。

“世民、元璋，還有永樂，早晨還聽說你們三個出宮打獵去了，回來得倒快！孟德也在啊。”

被稱為世民的三帝子笑容溫和，微微點頭道：“今日大喜，皇母盼着七妹誕生已經十年了，今日忽然裂殼，我聽聞此訊也是欣喜至極。”

帝子元璋和帝子永樂仿佛內向一些，交換了一個眼神，沒有回應這位笑容和善的二哥，倒是年紀最小的孟德看了一眼緊閉的宮殿大門，說道：“旁的也罷了，只盼皇妹身體康健，皇母也能安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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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沒能破殼的蛋，一般來說是養不活的，之所以一直沒放棄這顆蛋，主要還是因為這是一顆女皇日思夜想了很多年的雌蛋。

自天地開辟，雙日橫空，大陸之上飛禽走獸生靈無數，唯獨鳥雀有靈，解去蒙昧，化生成人。

起初大陸是一統的，百鳥朝鳳，鳳皇為尊，但鳳皇飛升而去，四女分權，便在這一整塊大陸之上分裂出四個鳳國，東鳳最富庶，西鳳最強盛，南鳳最勢弱，北鳳最彪悍。

此地為鳥強兵壯的西鳳國，鳳皇飛升後，四國女皇代代繁衍，鳳血漸淡，傳承斷絕，壽元也從最初的八百年減少到了八十年，但好在前幾代鳳皇八十而終後沒有再減少的跡象，如今的西鳳女皇姬游已經四十有八，卻有了新的煩惱。

她壽元已經過了一多半，生了六個蛋都是雄蛋，衆所周知，公鳥體質嬌弱，而雌鳥壯碩，雖然起初的鳳皇沒有規定雄性就比雌性低賤，但這數千年繁衍生息下來，還是難免形成了女尊男卑的風氣，西鳳女皇壓根沒想過遴選帝子為皇，公鳥怎麽可能做皇帝呢？

随着自己年歲漸長，女皇姬游為膝下無女這事操碎了心，不僅大寵新人，收了十幾個年輕鳳侍夜夜笙歌，還經常飛出宮去打打野食。

皇天不負苦心鳥，在小兒子孟德破殼後的第三年，女皇生下了一顆雌蛋。一般來說半年就可以孵化出小雌鳥了，可是這顆蛋被女皇整整孵了十一年，許多人都猜測那蛋或許一開始就是死蛋。

但是女皇不肯相信，她堅持蛋是活的，她的女兒只是睡的時間太久了。

密閉溫暖的宮室裏，裂開一條縫的白殼大蛋正在緩慢地動彈，姬時在蛋裏微微翻了個身，把裂縫再擴開了些，慢慢掙紮着露出一個濕漉漉的腦袋。

嬰兒的腦袋很小，臉上五官俱全，但眼睛覆蓋着一層薄膜，明顯還沒長好，從蛋裏出生之後幾日才會睜眼，雛鳥會親近第一眼看到的大鳥，女皇姬游守了好幾天，此時正殷切地看着那正在努力破殼的小女兒。

姬時從蛋裏露出了個腦袋之後，就停止了掙紮，絲毫沒有顧及老母親的心态，她歇了近半個時辰，才微微挪動了一下身子，張開小小軟軟的手慢慢掰殼。

等到最後一點蛋殼被姬時一腳踢開，女皇終于松了一口氣，她親手擦拭幹淨姬時身上的蛋液，把小小的女嬰裹進襁褓裏，發出一聲喜悅的鳴叫。

宮殿外等候的幾位帝子都不可避免地有些僵直，更別提那些鳳君鳳侍們，甚至還有年歲不大的鳳侍正和人啾啾交談，被這一聲驚得跪倒在地。

鳳鳴之下，百鳥噤聲。

姬時出殼第一日，只有女皇老母親陪伴在身邊，第三日眼上白膜漸薄，已經隐隐約約能看到底下黑漆漆的眼珠時，女皇允許幾個兒子進來探看。

耳邊的人聲并不吵鬧，姬時朦朦胧胧中還能分辨出這些聲音的主人，最好聽最溫柔的聲音是二哥，話最少語氣最低沉的是大哥，有個正在變聲期的少年公鴨嗓，應該是最小的六哥……

姬時正琢磨着，女皇把她輕輕放在柔軟的被褥上，準備去吃點東西，姬時很适應也很配合地放軟了身子，就在女皇離去後片刻，她忽然覺得眼睛有些發癢，她努力睜了睜眼睛，覆蓋了幾日的白膜忽然裂開縫隙，然後逐漸擴大。

像是一場風雪在眼前消弭，姬時睜大了雙眼，看到六張端莊微笑的哥哥臉。

雛鳥的心撲通撲通地快速跳動起來。

微笑的劉徹瞥了一眼身側同樣伸頭過來的幾個兄弟，尤其是笑得最冷淡的大哥，笑容微僵。

小雌鳥有睜眼的動靜時，他是第一個沖過來的，然而一眨眼的工夫都不到，原本在宮室裏分布得很不均勻的五個人就都飛快地湊了過來，一個不落，他這輩子的幾個兄弟，真沒一個是善茬。

姬時不知道這六張臉背後的風雲詭谲，她頗有些滿足地看着高高大大的哥哥們。

一定是上輩子拯救了全人類的原因，這輩子她的命可真好啊，有這麽多哥哥在，她應該會被寵成小公主吧。

小公主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睡了。

西鳳皇誕女的消息很快傳開了，那顆十一年沒有破殼的蛋生出了個肢體俱全十分健康的小雌鳥，出生還不滿一個月，姬時已經在一場普普通通的睡夢中被西鳳皇冊立為皇太女了。

最常來看姬時的是劉徹，他在幾個兄弟裏是長得最漂亮的，朝裏朝外許多雌鳥都在追求他。他今日愛這個，明日愛那個，卻沒什麽壞名聲。

雌鳥都是看臉的，二帝子那樣溫柔美麗，他不過是花心了一點點，薄情了一點點，難道你們雌鳥沒有占便宜嗎？真正會對此事置喙的，基本都是二帝子看不上的那些鳥，對他來說又有什麽傷害呢？

姬時也很喜歡這個漂亮二哥，每次被二哥抱起來的時候，她都很高興，二哥一看就是那種很寵妹妹的好哥哥，她現在對哥哥們都懷着極大的好感。

劉徹上輩子是個帝王，他從年輕時起就在求仙問道，事實證明壓根沒用，等到他駕崩，渾渾噩噩了一段時間，後來一睜眼就在蛋殼裏了。

他本以為自己這輩子要成為一只野鳥，誰能想到破殼之後他是個人形的嬰兒，最令他震驚的是這鳥國之中男人位卑，女人為尊，唯一比較讓他寬心的是他這一世還是皇子，這鳥國稱皇子為帝子，但這鳥國的帝子……基本就等于上輩子的公主。

劉徹本就是極英明的帝王，又是兩世為人，憑借自己的頭腦見識，逐漸确定了自家這幾個兄弟也不是什麽好鳥。大哥很好辨認，他應該就是前朝那位始皇帝，至于他之後的世民元璋，他也基本确定是幹過皇帝的貨色，無他，同為皇帝的直覺罷了。

至于永樂和孟德，劉徹感覺這兩個小子有些慫兮兮的，尤其是永樂，元璋一擡眉毛他就縮脖子，跟個孫子一樣。

各懷前世記憶的帝王這輩子就算做了兄弟，也實在親近不起來，劉徹一邊抱着姬時在宮室裏晃悠，看着這小雌鳥手舞足蹈興奮地和他貼貼，舒坦地嘆息一聲。

這蠢兮兮的鳥樣，才是個初生嬰孩的樣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