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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極北之地，寒冷異常，即便是修行者也少有踏足。

不過這裏卻也并不是什麽人煙罕至的地方，冰夷族世代居住于此，已經習慣了這裏的寒冷，即便是小孩子也能光着膀子在幾尺深的雪地裏奔跑。

“大哥哥，你走快一點，再慢獵物都跑出籠子了。”

七八歲的孩子穿着厚厚的毛皮冬衣，幾乎裹成一個球，只是他跑了沒多久頭上便開始冒汗，想也沒想脫下皮毛外套圍在腰間，還把袖子撸起來，光着膀子用力向後揮舞兩條胳膊。

路行雪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他穿得比小孩厚多了，整張臉都埋在雪白絨毛中，“呼哧“”呼哧“喘着粗氣。

倒是不覺得冷，就是這麽厚的雪，走起來太費勁了。

小孩性子急，要不是為了等漂亮的大哥哥，他早跑到陷阱旁抓住獵物了。

跑一陣便等一等，大聲催促着後面的漂亮大哥哥走快點。

路行雪出來就是為了看小孩說的，用簡易制作的陷阱抓小動物。

極北之地雖然寒冷，但依舊生存着許多動物，體型有大有小，冰夷族便是以打獵為生。

扶淵跟着族裏的獵人打獵去了。

據說在更北邊的雪山上，有一種非常漂亮的生物，叫雪茸鹿，它們的皮毛柔軟美麗，做成衣服穿上有非常好的保暖效果。

但這種生物極難捕獵，只有族裏最厲害的獵人才有可能打到，将鞣制好的皮毛送給心上人，沒有不成功的。

現在的族長夫人就有一件雪茸鹿做的衣服，她只有在慶典的時候才會穿。

而這個要帶漂亮大哥哥去看自己獵物的小孩，正是族長的小孫子。

路行雪費力地把腳從雪裏拔出，往前邁一步，結果用力過度，重心不穩，整個人向前摔去。

反正這麽厚的雪也摔不疼，路行雪一點驚慌沒有，面色平靜，坦然等着自己摔倒。

他沒摔雪地裏，而是摔進一個懷抱。

被溫暖熟悉的氣息包圍，路行雪舒口氣，幹脆地放任自己躺平，任對方完全抱住，“我走不動了。”

頭頂響起一聲輕笑，“阿雪來迎接我，還投懷送抱的嗎？真讓人受寵若驚呀。”

路行雪還沒開口說什麽，前面的小孩“噸噸噸”跑過來，雙手插腰朝扶淵喊道：“你放開漂亮大哥哥，漂亮大哥哥是我的！”

路行雪眨了眨眼，從扶淵懷裏站直，看着氣呼呼的小胖球，一時訝然。

扶淵不笑了，手摟在路行雪腰間往身邊拉了拉，垂下眼眸，淡淡掃了剛到腰間的小孩一眼。

“想搶我的人？”

小胖球更氣，腮幫子都鼓了起來，“大哥哥才不是你的，将來等我長大了，我要娶大哥哥！”

“呵。”扶淵輕蔑一笑，“等你長大，黃花菜都涼了。”

說完，在路行雪臉上親了一口，得意望向小胖球，“他早就是我的了，別說等你将來長大，你就是現在立馬長大，也搶不走他。”

“你！”小胖球一副氣得快哭出來的樣子。

路行雪撫了撫額，沒想到扶淵能幼稚到跟個小孩子吵起來。

“大哥哥是我的！我會送他自己打的獵物，等我長大了，還會獵一頭雪茸鹿送給他！”

小胖球紅着眼沖扶淵大吼，但下一刻瞪大眼睛，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雪茸鹿，你說的是這個嗎？我已經打到了。”

雪地裏躺着一頭漂亮生物，外形看起來像鹿，身上卻長着柔軟的絨毛。

“雪茸鹿？你怎麽會打到雪茸鹿？阿父這麽多年都沒打到過。”

小胖球似乎倍受打擊，大大的眼睛裏蓄着淚珠，仿佛随時會掉下來。

“阿雪要什麽，自然有我給……你打的那些小兔小鼠的……唔，之前不是有個叫阿花的小女孩送你肉幹嘛，你正好給她回禮。”

扶淵話剛說完，小胖球再忍不住，“哇”地一聲哭起來，獵物也不看了，邊哭邊往回跑。

路行雪直想嘆氣，“你……唔……”

他話才出口便被堵住，扶淵将他緊緊按在懷裏，吻得路行雪快透不過氣來才松開。

“阿雪，我送的禮還比不過一個小毛孩嗎？”

路行雪平複呼吸，臉頰泛起紅暈，安撫地摸摸扶淵的臉，“怎麽小孩子的醋都吃，我不過待着無聊，出來看看罷了。”

扶淵在路行雪唇上啄吻一口，“那阿雪想看什麽？”

“據說東邊的林中雪地有很多小動物出現，我以前沒見過這樣的雪景，也沒看過雪地裏覓食的小動物。

扶淵聽路行雪說着，将他打橫抱了起來。

“好，阿雪想看什麽，我帶阿雪去看。”

比起路行雪在雪地的艱難前行，扶淵簡直可以稱得上如履平地。

扶淵帶路行雪去看了雪裏的小動物覓食，又帶他去捕獵雪茸鹿的地方，觀察雪茸鹿的日常。

冰夷族獵手難以尋到的雪茸鹿，扶淵一找一個準。

等兩人回到冰夷族，族內正為了慶祝狩獵的豐收而辦起篝火大會。

一堆堆熊熊燃燒的火焰驅散寒意，身披皮毛的冰夷族男男女女，圍着篝火起舞。

烤肉的香味擴散開來，伴随喝酒吃肉的暢快笑語。

路行雪坐在一堆篝火旁，扶淵将烤好的雪茸鹿肉遞給他。

雪茸鹿不僅皮毛有很好的禦寒作用，肉質也非常鮮美，是冰夷人最喜歡吃的一種肉，鹿血則是上等的補品。

總之，可以說全身都是寶。

正欣賞着極北部族的舞蹈，一個高挑身影走過來，擋住路行雪視線。

“扶淵，你是今年我們部族第一個打到雪茸鹿的人，多謝你帶給大家的烤鹿肉，這條項鏈送給你當作答謝。”

女子手裏拿着串彩色石頭串成的項鏈，末尾還插着幾根顏色鮮亮的雞毛。

她長着一張異域風情的臉，是冰夷族的第一美人，族裏年輕的獵手幾乎沒有不喜歡她的。

所以在說這些話時，女子表現得很有自信，完全沒想過會被拒絕。

在她說話時，周圍變得很安靜，喝酒跳舞的人都不由停下，齊齊看過來。

在冰夷族，送異性飾品，尤其是用獵物身上部件做裝點的飾品，有示愛的意思。

向來是英雄難過美人關，美人主動向強者示愛，更是難得。

一個是族內的第一美人，一個雖然是從外面來的，但獵到了最難打的雪茸鹿，稱得上是冰夷的英雄，尤其還長了那樣一張俊美的臉。

這樣的組合自然吸引眼球，只是其中多少羨慕嫉妒恨就不說了。

“哼，都想跟我搶漂亮大哥哥，等我長大……”

族長夫人笑吟吟看着眼前一幕，她看得出外來的兩個人年輕人不簡單，如果能留下他們，冰夷族必然能多出一份保障。

耳邊聽到小孫子嘀嘀咕咕，不由低頭看過去，“我的乖孫，在說什麽呢，多吃點肉，吃肉長高高。”

說着夾起一塊肉放到小孫子面前碗裏。

看到碗裏的肉，想起是那個人打的，小孩撇撇嘴就要丢出去。

抓到手裏卻是一頓，突然想明白什麽似的，放進嘴裏大口大口撕咬起來，仿佛在咬某人的肉。

邊吃邊語音模糊地嘀咕。

“呵呵，跟漂亮大哥哥搶人……我搶不走漂亮大哥哥，還有人能搶得過漂亮大哥哥嗎？”

女子遞出的手太久沒能收回，空氣已經彌漫尴尬。

她送禮的對象好像看不到她，只專心烤着面前的肉，刷上調料，切成小塊，殷勤伺候着身邊的青年吃，好像眼裏只看得到那個病歪歪的青年。

女子氣得五官扭曲一瞬，終于将目光移向旁邊的路行雪。

“路公子是自己沒有手嗎？”女子勉強擠出一抹笑容，看着路行雪諷刺地道，“這麽大個人了，還要人喂着吃……我七歲的小弟都不要人喂吃的了。”

她話音剛落，旁邊傳來一道童稚嗓音，聲音還很洪亮，所有人都聽得到。

“阿奶，我要吃肉，你喂我！”

女子：“……”

所有人：“……”

路行雪又想嘆氣了，這樣的情形他們一路行來遇到過很多次，有對他獻殷勤的，也有對扶淵示愛的。

看上扶淵的還好，因為一般只要他不理會，扶淵也就不理會；可如果看上的是他……參考之前族長家的小孫子，小孩子都被那樣對待了，可想而知，如果對方是成年人會有什麽下場。

“阿雪的手，怎麽能摸這樣油膩的東西。”正當路行雪想說點什麽的時候，扶淵先他一步開口了，一邊慢條斯理地擦着手，一邊掀了掀眼皮看向面前女子。

女子臉上浮起笑容，正打算再接再厲，便聽得那張涼薄嘴裏輕飄飄吐幾個字。

“站開點。”

“你擋着光了。”

終于，女子也步了自己小弟後塵，紅着眼跑開了。

場面一時有些尴尬，最後還是族長夫人出面，再次熱鬧起來。

經過這一遭，原本族中其他心儀兩位外來男子的姑娘，也都偃旗息鼓了。

而路行雪也扶淵在冰夷族的地位，一時也變得有些尴尬。

不過，兩人都不在意，他們本就是過客，暫停幾日，會繼續北上。

只是沒想到，離開的那天來得突然。

極北之地常年酷寒，冰夷族人早就習慣了這樣的氣候，但偶爾降臨的特大暴風雪，不僅會給人類帶來災難，也會威脅到這裏所有動物的生存。

尤其這次的暴風雪，更是幾十年難遇，腰粗的樹被輕易刮斷，屋頂被掀飛，漫天漫地的白色，根本分不清方向。

不少人随風雪被刮走，生死不明。

如果這場暴風雪持續時間很長的話，這片區域的所有生靈，或許都會死掉。

冰夷族人跪地向神靈祈求，他們認為暴風雪是凡人惹怒上天，上天降下的懲罰。

“神啊，請停下這場災難吧，我願獻上自己的命，換族中青壯和年幼孩子們活下去。”

冰夷族的老人齊齊跪地，向上天祈求，都願意用自己的老邁之軀換族中有生力量。

看着跪在最前方的阿爺阿奶，小胖球用力掙紮，他不要阿爺阿奶死。

突然，風雪似乎小了。

冰夷族人以為祈禱起了作用，只有小胖球瞪大兩只眼睛，使勁盯着暴風雪中的兩道人影。

“大哥哥……”

能掀翻屋頂，将比成人還重的獵物吹上天的暴風，卻好似對那兩個人不起作用。

風雪隔在外面，寒冷無法入侵，那兩人攜手而立，如在畫中。

漸漸的，其他人也注意到大風雪中站立的兩人。

狂暴的風雪在靠近那兩人時變得溫柔起來，繞着衣擺旋轉飄舞，片片雪花好似一朵朵白色蝴蝶，翩跹飄落。

冰夷族的人都看呆了，什麽人能在這樣的大暴雪中安然而立？

族中最年長的老者抖動白花花的胡子，腳步踉跄地想要走近點看看。

“是、是修仙者，傳說中的修仙者……”

老者哆嗦着嘴唇，滿臉激動，在他很小的時候，曾經看到在天上飛的仙人，但仙人告訴他，自己是修仙之人，并不是真正的神仙。

只是不等老者靠近，那兩道身影便消失在衆人眼前，暴風雪也停了下來，可此時已經無人在意，他們到處去尋找能操控風雪的修仙者。

可惜，一無所獲。

那兩道身影就好像從未出現過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女子望着空蕩蕩的雪地，眼神黯然，情緒低落，族長夫人安慰自己孫女，拍拍她的手嘆口氣道：

“孩子，忘了吧，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他離你太遠了。”

女子癡癡望了片刻，表情似哭似笑，低喃着道：“可是，更忘不了了啊。”

沒人注意到，有個小小身影也凝視着那片雪地，臉蛋上不知是驚嘆還是悵然。

“是神仙哥哥啊……”

一場特大暴風雪幾乎席卷整片極北之地，不過這對路行雪與扶淵來說，毫無影響。

兩人來到世界盡頭。

皚皚白雪，靜谧如畫。

這是不曾有人踏足過的世界，那般安寧，那般純白，讓人不忍心破壞。

舉目眺望，天際似有浮光躍動。

剎那間，耀眼的彩色光芒充斥天地間，好似成了光的海洋。

“好美啊。”

路行雪看得目不轉睛，沉浸其中，他一生中從未見過如此美景。

扶淵的目光卻停留在身邊之人臉上，絢爛多彩的光映在這人黑色瞳孔中，比璀璨星空更令人沉醉。

“是啊，好美。”

扶淵說着，忍不住低頭吻了吻那雙美麗的眼睛。

路行雪回神，轉頭向扶淵望過來，對他綻開一抹醉人笑容。

“謝謝你。”路行雪擡起胳膊環住扶淵脖子，低聲說着，湊上去吻住他的唇。

“扶淵，有你在真好。”

扶淵環住他的腰，回應這個吻。

“嗯，我會一直在。”

世界盡頭，也有醉人景色，這裏并不荒涼。

絢爛光彩中，兩人相擁，相映成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