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雙生鏡(二) 吻技差
第62章 雙生鏡(二) 吻技差
郁臻躺在床上, 沒能睡着;他翻來覆去,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杜彧說得沒錯,他孤僻, 朋友少, 以至于當他對眼前生活産生懷疑時, 都不能聯系到一個真正算得上熟悉自己的人, 來幫助自己求證真相和謊言。
要說杜彧是騙他的, 對方為什麽要這麽做?首先排除謀財圖色, 因為他沒錢,長相也沒到有人非要設局搞他的地步;那就只剩下害命了, 杜彧想害他?
想到此處, 郁臻的房門被人篤篤地敲響,他心髒一緊, 下意識地裝睡。
杜彧不急不忙地敲了一分鐘,沒聽到應答, 推門走了進來, 端着一杯熱水和幾支藥瓶。
“先起來把藥吃了。”杜彧坐到床邊,輕聲喚他, “我知道你沒睡。”
郁臻睜開眼睛, 緩緩翻過身,面對着床邊的人,眨巴眼睛,“可以不吃嗎?”
杜彧沉默地把每種藥的劑量倒在掌心,很快累積了一小捧五顏六色的膠囊, 如糖果般鮮亮, “自己吃, 還是我喂你?”
郁臻坐起身, 抱着那只手拖來拖去,耍賴道:“我就是不想吃藥,吃了每天都沒力氣,腦袋昏沉沉的,哪兒也去不了!你不是我男朋友嗎,怎麽一點都不寵我啊,和電影裏根本不一樣,我不要你照顧我了……還是說你是個家政看護型生化人?那你把我男朋友藏哪裏去了?我要一個聽話乖巧的男朋友,不要你!”
他一邊裝瘋賣傻,一邊觀察杜彧的臉色,只見對方攥緊了手指不讓藥掉出來,耐着性子忍讓他。
郁臻演了半天,杜彧依舊無動于衷。
——不會真的是生化人吧?
他突然在對方的手腕咬了一口!
他咬得用力,直到舌尖嘗到淡淡的血腥味……天啊,是真人。
“你咬夠沒有?”杜彧問,語氣中隐隐含有怒氣。
郁臻心虛地松了口,默默看着那排浸血的牙印,說:“你怎麽不叫……”
杜彧顯然被咬疼了,臉色不好道:“你真的不吃藥?”
郁臻退讓一步,講條件:“你讓我見醫生,醫生說有必要吃我再吃……”
“原來是不信我。”杜彧扔了手裏的膠囊藥丸,查看手腕的傷勢,邊說,“我理解,不怪你,你一直都不太喜歡我。”
“……你是個好人。”指被咬成這樣都不發火。郁臻背過身鑽回被窩,打算當烏龜把接下來的話題蒙混過去。
杜彧氣笑了,掰住他的肩将他擰回來,力道大得不容他反抗,然後兩根手指塞進他的嘴裏,指頭夾着他軟嫩的舌頭,“來,吃這個吧。”
“唔唔……”郁臻含着沾了藥味的手指,舌頭被人扼制,說什麽都變成了含糊不清的嗚咽聲。
經過不可描述的一小時。
兩人分開時,郁臻嘴唇腫了,舌頭也麻了,像條丢到岸上的魚,張着嘴喘息;他反手揪起枕頭砸到杜彧身上,怒道:“你吻技超爛!分手吧!”
杜彧拿枕頭墊在腦後,在他旁邊躺下,轉頭看他,意猶未盡道:“要不再來?你讓我多練練。”
“拒絕。”郁臻縮回被子裏,讓自己被暗色的暖意包圍。
沒意思,這男朋友真沒意思,中看不中用,接吻像咬人,不快樂。
不過親一下就不用吃藥了,好像不虧?
他躲進被子下面,杜彧的手臂隔着柔軟的被面覆在他頭頂,說:“你是我第一個主動親的人。”
許久未感受到他的動靜,杜彧掀開被子,而他已經蜷縮着睡着了。
他的睫毛密長而翹,發梢微卷,因躺在被子下缺氧,皮膚白得發粉,像木匣子裏藏的陶瓷玩偶。杜彧又萌生了一種錯覺,小動物,熟睡的小動物。
郁臻做了一個夢。夢裏他回到了閣樓,天窗漏下明亮陽光,牆面的鏡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名七歲小男孩背對着他,站在牆邊。
小孩的頭發幹黃枯燥,穿着寬松的直筒睡袍,露着細瘦伶仃的後頸和腳踝,就那麽站着,卻讓郁臻的心髒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呼吸困難。
郁臻不敢相信地盯着小孩的背影,道:“……小久?”
他喊出名字時,聲音不自覺地顫栗;他有多久沒喊過這個名字了?
小男孩聽到自己的名字,背影轉成正面,深陷的眼窩裏一雙空洞的黑眸,瘦得可憐的臉蛋上傷痕累累,抿緊嘴唇,難過地望着他。
“小久。”郁臻連忙走近,手臂抱住小孩,牢牢擁緊這具瘦小脆弱得快要消失的身軀,“……你怎麽來了?”
“我來看看你。”小久細若蚊聲地說,一雙小手捧住他的臉,“看看你,好不好。”
“我很好的。”郁臻抱着小孩坐到床邊。他幼時無論如何也抱不動的小夥伴,現在已經可以輕而易舉地摟在懷裏了。
小久聽到他說很好,咯咯笑道:“我看到啦,臻臻有家了,還有男朋友。”
“他還不算,我生病了。”郁臻把頭埋在童年小夥伴的肩上,盡管那肩膀并不能承受他的重量,“你還好嗎?我很久很久……沒有去看過你了。”
“嗯……”小久搖頭道,“我不好。”
郁臻倉皇地擡頭,小久流着眼淚,抓着他的衣領說,“臻臻,我還在那裏,你來救救我吧,你長大了,我還沒有,我每天都很痛。”
他正要說話,懷裏的小男孩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仍維持着摟抱的姿勢,獨自坐在床邊,身影倒映在牆面的鏡子裏,像個藥石罔效的病人。
郁臻四下尋找,閣樓內的家具一覽無餘,哪裏有什麽小孩。
牆上的鏡子重新出現,映照他蒼白憔悴的臉,他緩步靠近,擡手指尖觸及鏡面——
鏡面變作一幅黑色畫布,将閣樓場景換成陰暗色調拓印在鏡中。晦暗的光線裏,走出一個枯瘦細長的高個怪影,它佝偻着背,極緩慢地走到鏡子前,濕漉漉的長發遮住了面部,與他隔着一面玻璃相望。
郁臻眼睫顫動,眼珠從泛紅的眼眶抖落,他的指尖只差一點點,便能穿過鏡子,觸摸到陰森枯槁的“鬼影”。
“原來是你啊……”郁臻幡然醒悟,一瞬間,龐雜的痛苦籠罩了他,悲傷像雨後春筍般層層蔓延滋長。
……
“醒醒。”杜彧搖晃着他的肩,“你做噩夢了?”
郁臻在一陣沉痛的窒息感中轉醒,他用手背抹着幹澀的眼角,臉頰遍布淚痕。
清醒沒有使夢裏的痛苦減輕,反而愈發真實,他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般攥緊了杜彧的袖子,懇切道:“你把它弄走吧,你把它弄走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杜彧不明白他在說什麽,只是傾身擁抱他,“不怕不怕,噩夢而已。”
郁臻全身力氣被胸腔的痛楚抽幹,他想用頭撞牆,想把疼痛的心髒剖出來丢掉;然而他只能伏在杜彧的懷裏,等待那種感覺慢慢流失殆盡。
杜彧立刻聯系了距離最近的醫生上門。
即便是最近的醫生,也要坐兩小時的渡輪抵達小島。
在這兩小時裏,郁臻一動不動地躺着,大腦放空,什麽也不去想;無論杜彧和他說什麽,他都不回答,這種狀态持續至醫生到來。
他被杜彧牽着走進客廳。
醫生是個文弱柔和的年輕男人,穿着優雅得體,坐在沙發裏,向他提了幾個常規問題,如近來半個月的睡眠和胃口怎麽樣,是否有間斷性頭疼的症狀,心情會不會受影響。
醫生問三個,郁臻答一個,他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醫生的手上,那雙手養尊處優,戴着一枚不像婚戒的純金指環,眼熟,仿佛在哪裏見過。
是在哪裏呢?他想不起來了。
聊了半小時,由于他的不配合,醫生決定停止談話。
“如果他不願意,就先不要逼他了。”
杜彧聽從醫生的意見,把他送回房間,替他關上房門。
郁臻躺回床上,但客廳裏的對話聲源源不斷地透過門縫傳進來。
杜彧在和醫生聊天,顯而易見,聊的對象是他。
他想去讓他們小聲點,于是下床走到門邊;他的手剛握上把手,便聽到一些奇怪的關鍵詞。
……
“杜先生,您要考慮清楚,協議簽訂後是不能反悔的。”
“他很難受,我不想逼迫他。”
“我這裏有一些對應的藥物,您可以讓他服用。”
“沒有別的辦法?他不喜歡吃藥。”
“您要多想想辦法,心軟怎麽成事呢。”
“你們的售後服務真不怎麽樣。”
……
郁臻退回了床邊,摳着頭發想:什麽協議?什麽售後服務?難道他被買來的?
他在腦子裏迅速勾勒了一個可怕的故事,後背一激靈,醍醐灌頂一般地清醒了。
十五分鐘後,杜彧送走了醫生,進房間看他。
郁臻坐在床邊,朝來人展顏一笑:“醫生說了什麽?”
“說你要按時吃藥。”杜彧面無表情地走到床頭,拿起中午擱置的藥瓶。
郁臻急忙拽過杜彧的手,往後一倒,就帶着人一起滾到了床上。
他利落地翻身騎到杜彧的腰間,俯下去,柔聲說:“別動。”
杜彧聽話地沒有動。
郁臻的鼻尖蹭着杜彧的前額,在對方眉心落下細密的吻,他眼尾不經意地瞥過身下人的耳朵,微微……泛粉?
——誰他媽和關系穩定的同居情侶親熱還會耳朵紅?
可能有人會,但杜彧不應該啊……
郁臻親着杜彧的眼睑,唇瓣輕柔地擦過睫毛,心底暗自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一個什麽都不懂的死小鬼,敢跟他玩這套!
作者有話要說:
郁臻:嘻嘻,男朋友好純,看來我才是攻。
杜彧:呵呵,你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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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