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近慫者慫

近慫者慫

快活林是京城名氣最大的賭坊,少數人在這裏一夜暴富,多數人在這裏傾家蕩産,這是一個喜樂與哀怒交織出現的地方,有人喜,自然有人悲,有人嚎啕,自然有人高歌。

賭坊與煙花巷是男人才去的地方,一個女人帶着一個孩子進了賭坊,這無疑是十分紮眼的。

燕婉拉着燕尋往賭坊門口一站,立馬就引來不少人探尋的目光,有人認出了燕婉,便瑟瑟縮縮地收斂了眼神,将自己懷前的賭資收好,同賭友拱手告罪兩聲,匆匆忙忙走了,不過離去的人始終是少數,大多數人還是留了下來。

賭注紅人眼,醉心于賭坊的人中,十有八九都是掉進錢眼爬不出來的人,大多數人家境殷實,官家子弟不在少數,燕婉那一重身份并不算特別顯赫,還有人為了嘲諷鎮北将軍府的沒落,故意喊燕婉,“燕小姐,要不要到我們這桌來玩,我們這桌玩的大!”

喊燕婉的人是寧國公府的庶子寧蘭成,也就是當今皇後寧靜好的庶弟。

燕婉認出了寧蘭成,莞爾道:“好啊……”

一個好運泡泡悄悄地落在了她頭頂。

燕婉将燕尋抱起來,聲音毫不避諱,“尋哥兒,記住姑姑說的話,賭坊可不是一個正經男人該來的地方,一會兒你不用管姑姑幹什麽,就看這些人臉上的表情,記住了嗎?”

燕尋手裏捏着一塊啃了小半的點紅煮餅,嘴上還沾着些糕點屑,他懵懵懂懂地點頭,應道:“尋哥兒記下了。”

莊家已經開始搖賭筒,骰子撞在賭筒上,稀裏嘩啦地想着,燕婉自始至終都沒有看那賭筒一眼,而是在漫不經心地數着手裏的銀票。

莊家大約搖了有十幾下,賭筒‘嘭’地一下扣在桌面上,等骰子碰動的聲音消失後,立馬問圍在賭桌周圍那些恨不得将眼珠子都黏在賭筒上的人,“各位這次買大還是買小?買定離手!不容更改!”

衆人三三兩兩地交頭接耳,有人買大、有人買小,輪到燕婉下注的時候,寧蘭成發現燕婉還在走神,玩味地笑着,提醒道:“燕小姐,該下注了。”

燕婉這才回神,她掃了一眼桌上泾渭分明的兩邊,毫不猶豫地拿出一萬兩銀票來,壓在了下注少的那一邊。

寧蘭成冷笑,心道:“這鎮北将軍府果然沒落了,聽說日子已經過得拮據無比,沒想到這沒有腦子的燕家小姐還要出來賭,真以為賭資那麽好賺麽?”

心裏話自然不能講出來,寧蘭成故作猶豫地問燕婉,“燕小姐,你不考慮考慮?壓小的人可不多,萬一賠了,你這一萬兩銀票可就砸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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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婉擺手,一臉‘自信’地說,“何須考慮?既然入了賭坊,可不就是聽天由命嗎?若是老天爺讓我贏,那我不管壓什麽都能贏,若是老天爺不讓,那我就算再考慮得慎重,最後還不是一樣要輸?輸贏各半,我拼的不過是壓大的人多,我若壓大,贏得自然少,而壓小的人少,我若贏了,自然是要大賺一筆的。”

賭桌上的人四散哄笑,都被燕婉如此天真的話逗得樂不可支。

賭博确實是聽天由命,可還有一句話,叫我命由我不由天,這賭桌看似不過方圓之地,實際上裏面的彎彎繞繞可多着呢!

有人起哄,“燕小姐豪爽!”

有人跟風,“燕小姐大方!”

燕婉笑着,挑眉看向莊家,問,“怎麽還不開?莫不是你看上我那一萬兩銀子,還想在賭筒內做手腳?”

莊家趕緊賠笑,“哪敢,這就開,這就開……”

有寧蘭成在的賭桌,就得跟寧蘭成這個被財神爺看重的‘賭少爺’走,這是快活林裏默認的規矩。

倒不是因為寧蘭成的運氣有多好,而是因為這快活林本就是寧蘭成自己開着解悶的,他手下的人哪裏會讓寧蘭成輸?

該出的老千早就出完了,結果根本不用想,斷然是跟着寧蘭成壓住的那邊壓,穩贏!

掀賭筒的莊家看都沒看骰子,直接笑眯眯地同燕婉說,“燕小姐,不好意思,這局您輸了……”

這話一說出口,賭桌上的氣氛頓時一凝,莊家剛察覺到不對,就見燕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指着骰子同他說,“莊家,莫不是你眼花了?這一局明明是我贏了。”

莊家臉色大變,他低頭一看,三顆骰子全都是清一水兒的一點,小到不能再小,燕婉何止是贏了?

這是大贏特贏!

燕婉毫不客氣地伸出手,将自己贏得賭資全都攬到了懷前,留下一萬兩銀票,其餘的銀票與碎銀子全都收了起來,她同燕尋說,“尋哥兒,你看這桌上的人,有幾個臉色好看的?所以啊,你要記住姑姑的話,賭坊可不是個好地方,若是你日後來賭坊被姑姑知道了,姑姑一定親手打斷你的腿。”

說這話時,燕婉還親昵地捏了一下燕尋的鼻子。

燕尋差點被燕婉的話給吓得噎住,原本酥酥甜甜的點紅煮餅此刻也變得寡淡無味了,他讷讷地點頭,覺得兩條腿有些涼。

其他人聽着燕婉對燕尋說的話,也覺得一陣天雷滾滾,被雷得外焦裏嫩。

燕婉教育燕尋的目的已經達到,便不再吓唬燕尋,又将注意力放到了賭桌上。

快活林賭坊有個規矩,一旦是上了賭桌的人,必須賭夠十二把才能下,身上的錢輸光不要緊,還可以打欠條,家裏有錢就用欠條去催債,家裏若是沒錢,那就把人賣了去抵債。

輸不起的人自然不會進快活林。

燕婉一連堵了十把,贏得賭資身上已經放不下了,她只能将那些碎銀子拿出來,讓快活林的掌櫃全都換成銀票,這才勉強塞進了袖筒,但是那一條長鞭卻沒地方放了,她便随意地纏在胳膊上,陪那些輸紅眼的人繼續賭。

又一輪開莊,燕婉壓的是小,她下注的那一方稀稀拉拉跟着幾個小本散戶,快活林給寧蘭成請來陪玩的那些托全都歲寧蘭成一起壓了大。

連輸十把的寧蘭成臉色黑成了硯臺,他不斷地給莊家使眼色,示意莊家出老千,莊家也頻頻地給他回眼神,可惜該輸還是得輸,輸的十分邪門。

若不是因為他對這一賭桌的莊家十分熟悉,還是遠方的表兄弟關系,寧蘭成都快懷疑他這個表哥是不是被燕婉收買了,不然為什麽燕婉一來,他就輸得這麽慘?

為了讓寧蘭成安心,賭桌上的莊家這次多搖了十幾下賭筒,愣是将自己會的千術全都用了一遍,這才惴惴不安地放下賭筒,此刻的他哪裏還敢像第一把一樣,沒掀開賭筒就信心滿滿地斷定誰贏誰輸?

那莊家忐忑不安地搓了搓手,給自己壯了壯膽子,此刻的他比掀開自家媳婦兒紅蓋頭時都要忐忑,生怕自己手一抖就将使好的千術破壞掉。

賭筒被面色慘白的莊家掀開,圍在賭桌周圍的賭徒紛紛湧了過去,然後大多數人都滿臉失望地站回自己的位子上。

又是三個一點!

燕婉故作驚訝地捂住了嘴,滿臉都是不可置信,“哎呀,我怎麽又贏了?”

重點在于‘又贏了’三個字,聽得無數人心都碎了。

他們也好想知道,燕婉為什麽又贏了?

難道是燕婉出千了?

不應該啊,燕婉一只手抱着燕尋,一只手捏着那一沓欠條,還能用腳出千?

解釋唯有一個,那就是寧蘭成在故意放水!

一時間,不少人看寧蘭成與燕婉的眼神都變了。

……

一連十二把,燕婉沒有一把下錯注,她最開始掏出來的一萬兩賭資早就翻了十幾倍,當然,最大頭的那些銀票全都是從寧蘭成手裏贏來的。

燕婉原本還想再賭幾圈兒,反正天色還早,可是不料這快活林的人都不禁賭,眼看她今天手氣這麽好,沒有一個人願意陪她繼續玩的。

不管她換到哪個賭桌上,那一桌的人都會在呼吸間作鳥獸散,看得燕婉惆悵無比,她還想趁着好運泡泡的功效在,多從快活林裏撈一把金呢,沒想到一個玩得起的人都找不到,就連她最待見的‘冤大頭’寧蘭成,此刻都說什麽也不賭了。

燕婉拉着燕尋滿腹牢騷地往賭坊外走,一邊走還一邊教育燕尋,“尋哥兒,你還記得姑姑是怎麽同你說的嗎?長大之後萬萬不能到這賭坊中來。”

“聖賢書裏只寫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姑姑今天教你下一句,‘近慫者慫’,你看看這些人,連個玩都玩不起,慫不慫,丢不丢人?”

“正經人家的男子在這個年紀正發奮讀書,想着建功立業、光宗耀祖呢,就這些人整天吃喝玩樂,不思進取,活得就像是米缸裏的蛀蟲一般,如果你長大後變成這樣,姑姑不僅打斷你的腿,還要打斷你的兩條胳膊!”

燕尋:“……”

他再也不敢和這個惡魔一樣的親姑姑出門了,怕是點紅煮餅還沒有吃完就會被活活吓死!

快活林裏的賭徒也面面相觑,好像那個小娃娃是燕婉給帶進賭坊的,如果這小娃娃最後長歪了,那罪魁禍首就是燕婉啊!

燕婉在這兒刷什麽綠漆充當鮮嫩小黃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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