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章
第 13 章
地牢中,潘甲被侍衛按着,坐在地上,喘着粗氣,雙眼噴火地瞪着許滢。
許滢站起身,整了整衣服,對侍衛說:“放開他。”
侍衛放開潘甲,走回許滢的身邊。
“你出去吧,讓我跟他單獨說幾句話。”
侍衛遲疑地說:“可是,許姑娘獨自在這,太危險了!”
“去吧,看守都在地牢門口呢,你也去門口站着,留心聽着裏面的動靜便是,我不會有事的。”許滢對侍衛暗暗使了個眼色。
侍衛心領神會:“是,小人就在門口,許姑娘請自便。”說完便退了出去。
許滢轉過身,面對着潘甲。
“一直叫你甲哥哥,驟然要叫你名字,還真有點不習慣。”
潘甲轉過頭去,不言語。
“你知道,龐涓為什麽重視你嗎?就因為你有才能?龐涓身邊可從來都不缺有才能的人。”
潘甲仍然默不作聲。
“龐涓重視你,是因為你有些才能,卻不如他,這樣他就能控制你,讓你一輩子都像一條忠犬一樣為他做事,而不會有出頭之日,居于他之上。”
“你個賤婦知道什麽?”潘甲輕蔑地笑了一聲,“龐元帥對我多年培養,就像我的兄長一樣。是他向大王舉薦的我,我才能當上将軍,他平時也常對我說,元帥府就是我的家。我當然會忠于龐元帥,因為這些年來,只有龐元帥一人是真心待我好,我跟着龐元帥,又怎會沒有出頭之日?這次若不是你和孫伯靈詭計多端,我現在已經做了大将軍了,也不會落得如今這般田地!”
“其實你心裏都清楚,又何必自欺欺人呢?”許滢輕輕笑了一聲,“潘甲,你知道當年,我是怎麽發現龐涓要害孫先生的嗎?”
潘甲一怔,看着許滢。
“當年,孫先生受刑後,龐涓把他原來府邸中的東西打包交給了我,那封你冒充他兄長送給他的信也在裏面,我認出了你的筆跡,才一步一步推斷出了龐涓的陰謀。龐涓并非粗心辦事之人,更不會願意讓太多人知道他殘害兄弟的陰謀,而那些舊物,孫先生自己都不打算要了,他完全可以把那封信和其它的舊物一起扔掉,最起碼,他不能讓熟悉你的人看到那封信,以防被人發現那封信是你寫的,可是那封信,卻偏偏落到了我的手裏,你仔細想想,是為什麽?”
潘甲的眼中漸漸起了波瀾。
“龐涓這樣做,自然是不怕被人看出信是你寫的,因為就算事發,他也可以把責任都推給你,反正那時候孫先生已經受刑了,他的目的也達到了,找個人出來頂罪,他自己做好人,何樂而不為呢?但更重要的是,他這樣做,一來可以離間我們,從而削弱我們的力量,二來,他了解你我的為人,他很清楚,我知道真相以後,一定會站在孫先生一邊,這樣他就可以借機挑撥我們的關系,讓你恨我,恨孫先生,從而拉攏你,讓你更加信任他,也可以借你之手,除掉孫先生。莫說當年,就連這次他派你來支援公子郊師,也是在利用你,你以為他真的不知道,公子郊師懦弱無能,就算要篡位也必不能成事嗎?你以為他真的沒想到,你此行多半有去無回嗎?只是他利用了你急于與孫先生正面交鋒的心理,知道只要他稍一撺掇你就一定會去齊國,到時候,若你們真能讓齊國內亂當然好,但如果你們不能,他正好可以借此機會除掉你。你原本就才華頗高,這些年又積累了不少實戰經驗,龐涓對你早有戒心,他不會容得下身邊有一名和他一樣有才華的人的。就算你這次不死,龐涓也遲早會找機會除掉你,兔死狗烹,他已經利用過你了,又怎麽會在乎一條狗的死活呢?”
“夠了!”潘甲大叫一聲。
許滢停了下來,面色平靜地看着他。
潘甲慢慢地癱坐在地上:“滢滢…你可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當年,我為龐元帥效力,是為了快點攢夠錢,出人頭地,這樣我就可以帶着你風風光光地回到家鄉辦婚禮,讓你過上好日子,讓所有的人都不敢再欺負你…就連這一次也是,公子郊師告訴我,若我能輔佐他奪得王位,來日他為齊王,就封我為大将軍,到時候,我有錢有權,就能名正言順地把你從孫伯靈手中搶回來,我們就又可以在一起了…滢滢,你忘了當年那些人是怎麽欺負我們的嗎?你忘了我答應過你爹爹要好好照顧你嗎?我只是想保護你,盡我所能讓你日子過好一點啊…”
“你若真的是為我好,又怎麽會派人來追殺我?被人欺負過,就是你欺負別人的理由嗎?想要出人頭地,過好日子,就可以傷害別人嗎?你根本想象不到,孫先生受了多少苦,這麽多年他是怎麽熬過來的,你和龐涓一起,害得他終生殘疾,毀了他一輩子的夢想,若這就是你所謂‘讓我過好日子’的代價,那這樣的好日子,我寧願不要!潘甲,你答應過爹爹要堅持正義,我也很想和你一起,一輩子站在正義的一邊,就算日子苦一些也無妨,可是,你為什麽會選擇這條路,為什麽要為了自己的利益,去殘害別人…”
潘甲突然笑了起來,眼淚也随着笑聲一顆一顆地落下。
“滢滢,你現在說什麽都沒用了,一切都回不去了,你我,早就注定是一輩子的敵人了…”
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走到許滢面前,聲音竟如從前般溫柔。
“滢滢,我很久都沒聽過你叫我甲哥哥了,你再叫我一次,好嗎?”
許滢後退了一步,看着他,嘴唇緊閉。
潘甲上前一步,接近許滢:“你再叫我一次甲哥哥,就像從前一樣…”
許滢仍然默不作聲。
潘甲突然緊緊抓住了她的衣服,大喊着:“你再叫我一次甲哥哥!叫啊!!叫啊!!!”
許滢拼命掙脫他,抽出随身帶着的尖刀,指着他:“你別過來!”
潘甲愣了一下,又歇斯底裏地笑了起來:“好啊,你來捅死我吧,得不到你,我活着又有什麽意思?來啊,就像當年潘富殺死你爹爹一樣,拿這把刀捅死我吧,來啊!”
他猛地向許滢撲去。
鮮血四濺,如同豔紅的春日花朵。
潘甲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口插着的尖刀,擡起頭,對着許滢露出了一絲冷笑,倒了下去。
許滢看着滿手的血,看着鮮血在潘甲的胸口蔓延開來,就像當年爹爹死的時候一樣…
牢房的門,似乎被誰大力地撞開了…
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
十二年前。
潘甲推開許滢家的房門,走到她身邊坐下。
一身重孝的許滢轉頭看了看他:“甲哥哥,你娘怎麽樣了,好點了嗎?”
潘甲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把頭埋在了膝蓋裏,肩膀不住地顫抖着。
許滢一瞬間明白了,撲過去抱住他,淚如雨下。
幾天之內接連失去恩師和至親,他已經痛到了絕望。
院子裏突然傳來了響動,潘甲趕緊讓許滢到裏屋藏好,自己走出屋。
“許滢呢?”潘富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
“她沒在家。”潘甲擋在了房門外。
“你少騙老子,她爹剛死,她就出門?”潘富推開潘甲準備往屋裏走,潘甲死死地把住房門:“我說了,她沒在家!有事沖我來!”
潘富一拳打在潘甲的臉上,潘甲感到鼻血流了出來。
“沖你來?你算老幾?老子不跟你廢話,告訴那小娘們,今天她出來也得出來,不出來也得出來!”
“你要幹什麽!說了她不在家了!你別欺人太甚!”潘甲使盡全力抓住潘富。
“幹什麽?大爺今天心情好,找那小娘們出來玩玩都不行?”潘富滿臉淫.笑地湊近潘甲,“你再不讓開,我就不客氣了!”
“你不能進去!”潘甲整個身體都靠在了門上。
“媽的,給臉不要臉了是吧?”潘富一把抓過潘甲,拳腳像雨點一樣落了下來。潘甲拼命護住頭,強忍着疼痛,模糊的視線裏,他突然看到靠在牆邊的鋤頭,拼盡全力抓過來,狠狠地砸在了潘富的頭上。
毆打停了下來,潘富捂着流血的頭,從地上爬起來,惡狠狠地踢了潘甲一腳:“你給老子等着!饒不了你!”說着跑了出去。
潘甲艱難地從地上站起來,走進屋。
“甲哥哥!”許滢驚慌失措地跑過來,扶着他坐下,“你怎麽樣了?”
潘甲勉強咧開嘴笑了笑:“沒事。”
許滢趕緊找來藥給他處理傷口,一邊止不住地哭了起來。潘甲嘆了口氣,“滢滢,你趕緊收拾一下,今晚趁着天黑,我帶你悄悄逃走吧,這些年來你爹爹熱心助人,為人正義,自從你們搬來之後就在這村裏聲望頗高,恐怕潘富早就對他懷恨在心,恨他搶了風頭了,現在他屍骨未寒,潘富就來找你麻煩,往後你哪還有活路啊,這地方,咱們是待不下去了。”
“可是你傷得這麽重…”
“我沒事,過幾天就好了。”潘甲咬牙切齒地說道:“我一定要學會武功,再也不讓人欺負我們。”
“滢滢,給!”潘甲把手裏的幹糧遞給許滢。
“甲哥哥,你不吃嗎?”
潘甲咽了咽口水,強忍着饑餓:“我在外面吃過了,你吃吧。”
許滢接過幹糧,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潘甲在她身邊坐下,發愁地說:“這幾天咱們才要到這一點幹糧,往後可怎麽辦啊,讨飯總不是個長久之計,得找個謀生的手段才行。”
“是啊,我原本聽說魏國富庶,誰知來了之後才知道還不如齊國呢。”許滢把幹糧掰下來一塊,遞給潘甲:“甲哥哥,你就別逞強了,我看你餓得臉色都變了,快吃吧。”
潘甲接過幹糧,幾口就塞進嘴裏咽了下去。他緩了口氣,看着瘦弱的許滢,嘆息道:“滢滢,這兩年委屈你了。”
“甲哥哥,你這是什麽話,這兩年只有你跟我相依為命,每次要到吃的也都是先給我…”許滢拍了拍潘甲的肩,“你別灰心,我們一定能想辦法謀生的。”
正說着,他們突然看到有人在街市上貼了一張告示,一群人圍上前去,他們也跟了過去。
貼告示的人正在給圍觀的人群宣讀着:“看見沒有?龐元帥要招募家丁了,不過可不是什麽人都入得了元帥府,需得是魏國人,武功學識都在行,還要勤快、肯賣命的,龐元帥才要…”
“我願意去!”潘甲用魏語喊了一聲。
圍觀的人群讓開一條路,貼告示的人見他衣衫褴褛,不禁嗤笑了起來:“小兄弟,我剛才已經說了,不是什麽人都入得了元帥府的。”
“讓開。”一個聲音突然從人群外傳來。片刻後,走進來一位衣着華麗的男子。貼告示的人趕緊行禮:“龐元帥。”
龐涓上下打量了潘甲一番:“這位小兄弟有膽量自薦,不知你有什麽本事?”
潘甲對龐涓一揖到底,又用魏語說:“我自幼飽讀詩書,又一直堅持習武,是家中變故才落魄至此。龐元帥,你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盡全力為元帥賣命!”
龐涓點了點頭:“看起來像是個聰明伶俐的,別的不說,就憑你這跑到我面前自薦的膽子,行!從今天開始,你就去我府上做家丁吧!”
“多謝龐元帥!”潘甲興奮得幾乎蹦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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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國,将軍府中。
田忌走進屋,對坐在睡榻前的孫伯靈低聲說:“剛才大王告訴我,公子郊師聽了潘甲的供詞之後,吓得手腳都軟了,當場就招供了他勾結魏國、意圖篡位的罪行。再加上我們之前繳獲的魏國軍旗,現在是人證物證俱獲了。”
孫伯靈略略地點了點頭,眼神仍不離開睡榻上的許滢。
田忌繼續說:“這次許滢立了大功,要不是她讓潘甲說出實情,又讓随從在門外偷聽,把他的話記下來,我們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讓潘甲招供呢。”
孫伯靈像是沒聽見他的話一樣。
田忌看了看孫伯靈的臉色,又看了看睡榻上不省人事的許滢,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你別擔心,我已經吩咐醫師全力為她救治了,醫師說,她只是精神受了些刺激,別的沒什麽大礙,好好休養一段時間就能恢複了…”
孫伯靈輕輕撫摸着許滢的臉,一言不發。
是天亮了嗎?為何如此刺眼,整個世界充滿了純白的光線,身邊的一切都變成了朦胧。
許滢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卻突然看到前方有個熟悉的身影。
她驚喜地大聲呼喊着:“爹爹!”
爹爹轉過身,看着她,她記憶中那雙溫暖的眼眸,如今卻充滿了悲傷。
“爹爹!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滢滢啊!”
爹爹只是悲傷地凝望着她,不出一言。
她奮力地向前跑,想要拉住爹爹的手,可爹爹卻轉身往遠處走去。
“爹爹!你不要走!”
爹爹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腳步,漸漸地離她越來越遠。
“爹爹!我是滢滢啊!你看看我!你跟我說句話…”
爹爹的身影消失在了朦胧的白色光線裏。
許滢猛地睜開眼,面前是孫伯靈憔悴的面容。
“滢!”
“先生…”她虛弱地叫了一聲。
孫伯靈緊緊握住她的手,貼在臉上,她感到他滿臉都是淚。
“醒了就好…”
在戰場上殺伐果斷處亂不驚的兵家,這一刻只剩下了驚慌無助。
孫伯靈看着臉色慘白的許滢,心疼不已,說出口的,卻是一串急促的話語:“你怎麽敢的啊!居然偷了田将軍的令牌自己去地牢見潘甲,你知不知道這有多危險?要是萬一出什麽意外了,你早沒命了,你知道嗎?你去之前怎麽不來找我商量一下,我肯定會攔着你不讓你去,又不是走投無路了,我怎麽可能讓你冒這個險...不是說好了嗎,咱們都不逞強,平安活着最要緊…”他的眼中又有了淚。
“先生。”她帶着哭腔低低地喚了他一聲。
他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許滢的淚水噴湧而出,孫伯靈一把抱起她,任她在他懷中從嗚咽到嚎啕,淚水打濕了他的衣服。
他緊緊抱着她哭得近乎抽搐的身體,直到她連哭都沒有了力氣。
最終,她只說出了一句哽咽顫抖的話語。
“先生,這世上,真的有正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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