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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渣攻被愛後死遁了》

文/北林大瘋

發表于半夏小說

程蕭疏闊步跨下馬車,只差沒打個哈欠。

他昨個馴鳥馴到夜半,那鳥腦袋似玄鐵一般,一竅不通,還生生把副好嗓音嚎成破鑼嗓子,惹得程蕭疏連彈籠子想着讓人炖鍋羽毛湯看看,只是到底沒舍得。

故而車馬到此處前他還在打盹兒,懶散側臉一望,便見徐塗溫向他走近。

對方等了許久,耐心倒不錯,見了他也是挂着笑的:“五表弟。”

程蕭疏小他幾歲,素來與他也不算親近,原本不好稱呼的,只是正好八竿子內有段姻親關系,故而叫着表弟正好親近。

徐塗溫光是對稱呼便在心中打了好幾個結,不料程蕭疏只是不鹹不淡地“嗯”了聲,而後環顧四周,俨然興致缺缺的模樣:“便是此處?我早先來過,不過一普通園子,不如你前幾日送的那只白腹鹞。”

若不是記着那只白腹鹞還算有趣,他才不來這破地方。

聽着自家精心修出的縷月園便被他随口貶得普普通通還不如一只鳥,且又見他眉梢都透着無趣二字,徐塗溫心中又是氣憤又在打鼓,但面上也不急,依舊拿着主人氣度:“不入園林怎知春色?表弟也不妨先随我逛上幾圈。”

程蕭疏睇他一眼:“是嗎?”

他只丢下這句問話,此後便再沒給徐塗溫半個眼神,自個兒仗着腿長的優勢漸漸走到前頭,先主人一步入園了。

雖接觸不長,但須臾間徐塗溫已然對他這做派有些适應,再加之本就是有求于人,倒也再沒産生怨氣,快步跟上。

縷月園正是忠正伯府修的園子,當初造得精心,裏頭布置也雅致,碰上陽春三月,滿目芳燦,景色宜人,故而聽到程蕭疏的貶低,他也是萬萬不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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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程蕭疏自己也在一牆的金腰帶前駐足停步,那黃色小花雖很是活潑嬌俏,但也不過普通迎春,何以令這位都出神?

徐塗溫正不解要發問時,前者先他一步開口了:“那邊兒是誰?”

想來還隔着這麽遠呢,這人究竟是怎麽聽見的?這耳朵未免太靈。徐塗溫暗暗腹诽,嘴上答:“今日上巳節,舍弟一向好詩文,想必是他在與友人小聚,流觞作詩。”

程蕭疏明知故問:“哦?這等雅事,我卻未收到貼子。”

誰想不開同你這大爺下請帖,好好的曲水杏林怕不是成了鳥屎遍地處處聒噪叽喳的地方,原就不多的雅興更是要被敗得一幹二淨。

但按徐塗溫對這厮事跡的聽聞,料想他也只想看自己不得不求人的窘态,避過去就是,于是幹脆客氣道:“是舍弟待客不周了,還望表弟海涵,既然行至此處,便随我去看看?”

“随意就是。”程蕭疏本就無甚興趣,眼下更覺得無聊,只是都已經來了,他也不想早早回去,按着習俗被母親和四姐拉着去游船往身上弄水,順勢應聲留下。

——

潺潺清溪旁,杏花影疏,數十個男子席地而坐,零零散散分布在溪旁,身邊放着瓜果美酒,袖袍上多已沾了紅粉花瓣,還有三兩個書童站在另一側,随時備着謄抄詩詞。

這氣氛甚是快活,從交談中也隐隐能聽出正行令飛花,待一人飲完流觞中酒誦出半句後,徐塗溫終于尋着機會入席,擊掌贊嘆:“好。”

衆人這才循聲向他望去,若是只見徐塗溫想來還是足以維持宴飲歡樂的,只可惜風度翩翩的徐塗溫身前杵着個人。

那人着身纏枝紋圓領玄袍,腰系貔貅金嵌玉蹀躞帶,上未折巾,這般随性姿态其實襯得人更風流潇灑,但在現在的場合裏未免過于肆意。偏偏其人還漫不經心地打量着周遭的杏花,全然未關注座中賓客,這樣高傲做派實在令人本能不願靠近。

“兄長。”忠正伯府三公子見狀後忙起身,來向二人寒暄:“程五公子。”

得了,原本并非人人都識得此人相貌,故而倒也還好,但在盡數得知來人身份後,這一刻興致被掃到了極致,座上甚至有人萌生退意,他們可不願與程五為伍。

穆國公府上的嫡幼子,整日不去進學,惹事遛鳥跑馬的那個纨绔可不就是他?

可當事人仿佛聞所未聞,程蕭疏颔首,神色淡淡,“我來湊個雅興,諸位自便。”

他倒真不客氣,自己尋了個位置便盤膝而坐,竟然如同主人般自在,一時間更令人無話可說,原本只是心照不宣,眼下清溪邊已有人面面相觑。還好徐塗溫勉強也算個八面玲珑之人,也在他身邊不緊不慢坐下,更是對着坐在另一畔斜側的人故作驚訝問:“喬大詩人也在此處?”

程蕭疏并未留意,自顧自撚起一塊玉露團,味道倒是驚喜,比這園子和這曲水流觞都要好得多。

那頭的人很是知分寸,似乎為解場面尴尬,聽着語氣倒答得熱切,原先凝滞的場面又在他與徐塗溫的寒暄中被重新帶動起來。

于是品味佳肴時程蕭疏便順帶想了下,記憶裏卻有這個人,似乎是司農少卿家的嫡子,名叫喬什麽柳的,近些時日很得他大舅舅的喜愛,得個“禦前詩人”的名號,但并無實職。

這號人程蕭疏更是懶得再看,只聽着氣氛漸漸熱絡起來,耳邊酸腐詩詞不斷,他又在桌上挑出塊透花糍,還未入口,卻是在瞬頃間聽到一陣鈴音。

程蕭疏放下透花糍,訝然擡眼,映入眼前的先是盛了一半酒的羽殇,而後是只白皙纖細的手,大約春寒未散,指骨處泛着微紅。

前方還有人在交談,鈴音不顯,在程蕭疏耳中卻格外清晰。

坐在他對面的青衣男子舉起羽殇一飲而盡,他有些瘦了,下巴顯得尖,面容清隽,眼睛不知算是什麽形狀,總之眼尾微微揚起卻不輕佻,雙眸盈盈秋水,一眼望去毫不遜色于身後杏花。

發出鈴音的是他腰間的玉佩,玉佩镂空,左右各挂了個小鈴,尋常人沒有這樣奇怪的戴法。

他全然沒有注意到程蕭疏直晃晃注視的目光,自然作詩一句,衆人似乎都在為他叫好,可程蕭疏仿佛已聽不進去旁的聲音,全身心都只集中在一點上。

那青衣男子得了數人贊賞,有些腼腆地垂下目光,似乎是想起什麽,又忽然揚起臉朝他身邊的人微微一笑,頗有幾分甜蜜意味,方才傳出下一杯酒。

程蕭疏随着他的視線看向他身邊的人,心下明鏡一般,已然看透二人關系,但倒也毫無波瀾。只是終于在長久的注視中,他突然完整地想出了那號人的名字,是叫喬煊柳。

“表弟?”徐塗溫見他出神良久,終是疑惑地問他:“發生何事?”

程蕭疏問他:“那是誰?”

“此人是司農少卿家的長子喬煊柳,近日頗有詩名,想必你也曾聽說。”徐塗溫有注意到他的目光,只撿了好的介紹。司農少卿雖只是個小官,可那喬煊柳倒很有文才,前途光明,相貌放在衆人中也是頂好的,若這纨绔忽然起了與他結交的心思倒是不稀奇。

“不。”不想程蕭疏搖頭,終于正眼看向徐塗溫:“是剛剛作詩的,喬煊柳身邊那個。”

好生奇怪。

喬煊柳身邊确實還坐着個人,其人雖儀态端莊,聽其行令也似乎很有文思,但在徐塗溫看來不過一般出挑,不比喬煊柳一半奪目。

他也勉力想了半晌才答:“似乎是禮部應祯榮家的庶子?在家中行三。五表弟海涵,名字倒真有些記不清。”

聞言,程蕭疏也無傷大雅地刺他一刺:“徐二公子這樣面面俱到的人竟也會想不起客人的名字?”

徐塗溫并不予聲反駁,這卻是他做主人的不足之處,只一笑處之,卻不明白為何這程五會莫名其妙注意上這樣一個人,故而認真觀察起來。

程五并不願與自己多話,扭過頭專心盯着那應家庶子,目光灼灼,有心之人瞧見了恐怕都要害臊。

幸而那應家三郎并無任何察覺,依舊同身邊的喬煊柳敘話,他心意盡數落在一人身上,明顯得再不能夠,哪有這樣郎情妾意的?看得徐塗溫暗暗心驚。

他連忙回神觀察程五,但只見這程五雖然嘴上問了一問、目光也始終未曾移開,可面容卻平靜無比,和他所見其逗鳥時并無什麽區別,讓人看不出他究竟有無放在心上。

怪哉……徐塗溫在心中暗暗叫苦,他原先只準備帶程五去看鳥,哪兒想到會有這一出,現下怎的如此奇怪。

程蕭疏最後看了一眼那毫無察覺的青衣男子,忽然起身離席。

徐塗溫連忙跟上,二人行走數十步後,他終于勉強追到程蕭疏,只是還未摸清楚這祖宗想的什麽,便聽見對方開門見山問:“徐二,你兄長這個國子助教想必當得也是夠膩煩了?”

目的被人這樣直接捅破窗戶紙說出來确實有些窘迫,但徐塗溫不是那等扭捏之人,忙答:“五表弟所言正是,我常為兄長仕途心憂,自是自覺無力……”

“這事何等好辦?你我親戚,無須如此客氣。”程蕭疏這會兒子倒笑起來,他本就生得豐神俊朗,原先因着一張臭臉叫人不願察覺,眼下倒是讓徐塗溫都不住愣神,然而之後程蕭疏說出的話才更讓他驚異。

“恰好我也有事相托。”程蕭疏看似随意地拍拍他的肩,其實每一掌每一句都頗有分量:“今日曲水流觞,我已心悅于那應家三郎,只是瞧着他似乎對那喬煊柳有意。你徐二若願相助,莫說國子監中的空缺,我想依大公子的才幹,何處都是去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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