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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懷中的人激烈地推了他好久,不住出聲:“懷王殿下還在……”

程蕭方才松開手放人,應亦骛立刻退開一步,明明秋風瑟瑟,周圍不熱,他卻覺得臉龐發熱。

程蕭疏皺眉:“你耳朵怎麽了?”

應亦骛連忙擡手捂住自己通紅的耳朵,捏着果然滾燙,皺着眉放下手:“沒事。”他不敢再多待,把面具塞回程蕭疏懷裏轉身要走,又被對方拉住:“明天你還會來圍場嗎?有賽馬。”

他這幾日休沐,無需去懷王府上當差,應亦骛赧然答:“我不太會騎馬。”

“不進賽場,我可以教你。”程蕭疏不肯松開抓住的手腕,繼續問:“我邀你的話,你會來嗎?”

“……會的。”他太直白,一句話激得人猝不及防,應亦骛伸手,輕輕扯了下被程蕭疏抓住的袖子,提醒他:“我要走了。”

程蕭疏方才松手:“我讓人送你。”

“不用。”不知道是日落輝霞有些溫度的緣故,還是別的什麽緣由,應亦骛更想逃。

可是程五偏偏不讓他走,又把面具遞回來:“送你的就拿着。”

應亦骛猶豫片刻,終于重新拿回面具,卻連再看他一眼都無法做到,快步離去。

——

程蕭疏沒有直接回穆國公府,先去了趟寰宇房。

他漫步其中,不緊不慢地逛了一圈,随意逗上三五只鳥,最後停在一只鹩哥面前。

他敲敲籠子,喊:“九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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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官可以學舌,早早就會了他的名字,也經過程蕭疏的訓練,知道答什麽:“做什麽。”

程蕭疏打開籠子,九官并不适應上手,依舊留在籠中,躲了一下他伸來的手:“做什麽!做什麽!”

程蕭疏張開手掌停下,不再靠近這只鳥,但沒一會兒這只鳥便自己緩慢地移動來,最後輕輕地歪頭,将整個鳥身都縮到他手下主動蹭蹭。

程蕭疏的拇指摸了摸鳥羽,開口:“我很高興。”

他的口吻并不算興奮,平平冷冷的,倒是聽不出有多高興,可九官模仿的語調很興奮:“我很高興!”

雖然今夜不過短短幾句話,但沒有退避、抗拒,他也終于被當作了一個尋常的人一樣被對待。

程蕭疏終于露出笑容,他重複說:“我很高興。”

——

應亦骛一夜難眠,翻來覆去根本無法入睡。面具已經拿出來,他便沒有再放回箱子裏,只是挂在一個較醒目的位置,晨起時不免盯着那張蛇臉出神。

早膳過後便有下人來請他,說穆國公府的車馬在外頭等着,應亦骛心潮騰湧,一時有些後悔,然而昨晚已經應了人家,只得前去赴約。

出門前恰好遇見應亦羅,小姑娘朝他笑笑:“三哥昨夜沒休息好?”

應亦骛只嘆息,微微搖頭。

大概是顧及他,程五沒有騎馬,只坐在車馬裏靜靜等待,應亦骛在他面前坐下,雖無話可說,卻又實在怕程五又忽然冒出一句什麽“只對我這樣沉默寡言”,只得強行找話聊,思來想去才勉強挑出句話:“半年未見,你似乎變了些樣子?”

程蕭疏看他一眼,答:“在嶺南軍營中風吹日曬。自然淪為黑鬼。”

應亦骛:“……”他倒也不是說他是黑鬼的意思。

這一出後他哪裏還敢說話,但好處是把程五的話頭引起來了:“之前徐塗溫給你請的那個老禦醫,現在可以找他為你母親看診了吧?”

嘴上說的好,聽着是徐塗溫幫他請的,但實際還是承了程五的情,這也就是應亦骛之前遲遲不肯帶娘親去見老禦醫的緣故。

他倒是想立刻拒絕,但還沒開口便看見程五的目光。對方只是靜靜坐在那裏,應亦骛卻覺得他好像慢悠悠地吐着信子一樣,等待自己回答的期間随時都可以給自己咬上一口,然後完完全全吞掉,害怕緊張的同時,某種情緒也無比異樣。

應亦骛壓下這些思緒,颔首:“嗯,謝謝你。”

至此,程五才無意地将目光瞥向別處,應亦骛也總算松下一口氣。

但不過多久,程五又将一本書遞給他:“解悶。”

應亦骛心想這人給的書不會是什麽不正經的書吧?他一個進了國子監都不好好讀書的人,實在很難讓人不懷疑他究竟懂得幾句話。但不得不接過,還未看到內容便道謝謝。

可他倒完全無法料想,就是這一句謝謝又引起波瀾。

程蕭疏看着他自進入馬車後便完全沒有放松下的戒備姿态,問:“你平日與旁人,也是左一句多謝又一句多謝麽?”

又來。他真是全然不厭煩。

應亦骛反問他:“程五公子怎能拿自己與尋常人相比?”

“我只要你拿我做尋常人看待就足夠。”他卻仿佛炮仗一般,被這句話一點就燃,冷聲反問:“還是我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才令你這般避之不及?”

傷天害理的事确實沒做,不至于避之不及,可不喜歡、不想靠近、心懷愧疚也是真真切切的,簡而言之就是玩不到一處去但暫且也得無可奈何玩下去。再加上他程五确實不是什麽尋常人,尋常人哪能有這般尊貴的身份,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順遂,故而應亦骛并不覺得自己所言有錯。

但眼下他手裏還拿着書,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十分難捱,只能答:“沒有。”轉而便低頭看書,試圖壓下方才的話題,眼下無論是再怎麽亂七八糟的書他也不得不看了。

可是翻開書頁後,出現在他面前的……文集?

應亦骛也顧不上程五眼下神色如何了,只睜大眼睛細細看起來。

雖并未标明作者,但這文集的風格他很是熟悉,有前朝時俊爽剛健的風格,再細讀下數行後,他不自覺驚道:“這是南城居士的文集?”

程五只将頭瞥向一側,并不看他,發出一個音節來:“嗯。”

南城居士卻有過文集,但因是前朝之物,他所在之時又正值戰亂,故而大多已佚失,應亦骛就曾和喬煊柳尋過許久,始終未果。他手上這本就算不是孤本,可也能夠料想,世上已寥寥無幾。

這樣珍貴的書,就随意丢給他?他卻覺得對方拿的是不正經的書。應亦骛頓時滿心愧疚,也情願好好說話了:“我說謝謝,是因為真的很感謝。”

程五卻嗤笑一聲,随意擺手點破:“是因為這書勉強和你氣味相投吧。”

話雖如此,他卻終于側過臉來正眼看應亦骛:“我那天在船上聽到你們提起,也不知道你是否喜歡,能看就成。”

那日船上不就說了兩句嗎?應亦骛訝然,又不自覺将心裏話說出:“你記性真好。那為何平日不好好讀書?”

程蕭疏:“……”他又別過臉去:“你還是看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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