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過堂
過堂
蘇清被關進去的第三日,突然衙門告知明日過堂審理蘇清的案件。
宋月嬌以為是父親出力了,一問父親,他也不知此事。之前猜測幕後之人不過是要讓蘇清錯過縣試,現下看來卻不是這麽回事,或者說是事情臨時有變。
蘇家人聽說即将審理,也是坐立不安,只能怪自己沒有門路。
“叔嬸,明日審理允許旁誡,我們一同前去。”宋家人的話現在就是蘇家人的定海神針。
“好,好,明日定不能讓人冤枉了清兒,不然我一頭撞死在公堂上!替我兒求一個清白!”
蘇林氏這幾日憂思過度,不過幾日人消瘦了不少,此刻眼裏的血絲十分明顯。
宋月嬌看着蘇林氏實在是于心不忍,每日都陪着她說話,監督她吃飯。
人是鐵,飯是鋼,宋月嬌相信蘇清會沒事,但蘇清出來了,蘇家父母倒下了,這事就不好了。
宋月嬌一開始對于幫忙一事,是有私心在的,她想獲得一個籌碼。但到了這地步,可以抽身了,她卻不忍心了。
一切都等蘇清出來再說。
“讓宛宛留在家裏吧,我陪叔嬸去就行。”
“小花,你也留在家裏,好生照看宛妹妹。”
縣衙總歸不是個好地方,充斥着血腥和暴力,确實不是小孩子應該去的地方。
小花點頭,拉着蘇宛的小手,去了後院。
蘇宛一步三回頭地不肯走,宋月嬌走到她面前,輕摟了一下小孩:“宛兒乖,回去睡一覺,哥哥很快就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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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抽泣,停頓了一會,用手抹了抹眼淚,還是輕輕地點點頭:“姐姐,宛兒聽話。”
宋月嬌本意是他們三人去,結果宋家父母也要去,最後五個人一起去了縣衙。
等他們到了縣衙,已經圍了不少人了。蘇清素有才名,關于他的事情自然引起不少的關注。
“聽說才子蘇清被抓了,還是偷東西。據說還是偷了他老師的東西!”
“看不出來啊,不像是會做這等下作事情的。”
“誰知道呢,人心隔肚皮,才子怕是浪得虛名吧”
......
未知全貌的事情總讓人更感興趣,人群中議論紛紛,宋父想沖上去和人理論,想了想還是忍住了。
另一邊蘇父拳頭握緊,青筋暴起,已然控制不住心中的怒氣了。
“別生事端,你還不信清兒嗎?”
蘇林氏拉着夫君的手,出言安撫。她何嘗不想扇這些人嘴巴子,但現在不是宣洩情緒的時候。
沒過一會,蘇清被帶了出來,頭發有些許淩亂,但氣質依舊如清風明月般。
宋月嬌不禁感嘆,這就是大男主的光環吧!都如此境遇了,竟然還能讓人覺得十分出衆,簡直是沒天理了。
知縣方之術出來後,全場肅靜了,案件的審理也即将開始。
“蔡舉人,可以開始了。”知縣示意蔡師長,也就是蔡舉人蔡長風。
蔡長風年近四十才考中舉人,後未去謀官職,而是選擇在慶山書院教書。
“大人且慢,我和案犯蘇清乃是老相識了,先讓我和他說幾句。”
人群中突然冒出一人,是鎮上富戶趙家二少爺,趙磊。此人一貫纨绔作風,但趙家勢大,一般不敢與之為敵。
奇怪的是,知縣當真停下了審案的流程,讓趙磊在公堂上說話。
宋月嬌不禁皺眉,這人怕是與蘇清被關脫不了幹系,還有這知縣未免太過明目張膽了,真當自己是地頭蛇呢。
“蘇清,你現下還不是像條狗,跪在我面前!”
趙磊看着跪在地上的蘇清痛快急了,蘇清有膽子公然侮辱他,就該知道有這下場!在慶平縣誰不知道趙家的名聲,不就是個才子文弱書生,玩死他就像玩死螞蟻一樣!
“哈哈哈,你也有今日!真真是老天開眼啊。”
蘇清眸光掃過頭頂的人,竟輕笑起來,在場的人包括縣太爺都愣住了。
蘇清這是瘋了嗎?
趙磊的嘲諷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蘇清仍然未發一言,只是看趙磊的眼神帶着輕蔑。
宋月嬌突然覺得自己重新認識了蘇清,那個書中唯利是圖,聲色犬馬的蘇大人,和現在的少年仿佛割裂開了。
現在跪在堂中的蘇清,就是那個農家貴子,月朗風清的才子蘇清。
可能她并不認識真的蘇清。
此時,突然圍觀的人群紛紛讓開,中間讓出一條通道來。
只見一個穿着常服的老人走了進來:“老夫向來不知,還有人可在公堂上撒潑?無視朝廷法度?”
知縣一見來人心中大驚,忙讓下屬擡椅子上來,讓人坐下。
“林大人,您大駕光臨,下官本該好生接待,但現開庭辦案,只能先委屈大人了。”
“趙磊無視公堂紀律,拖下去掌嘴三十。”
知縣方之術暗道不好,這尊大佛怎麽會來。但面上神情不改,若是真被發現自己有貓膩,那就真是烏紗帽不保了。
額間冒出了幾滴冷汗,還要故作鎮定,人他已經抓了該做的事情也都做了,幹脆堅持到底!
林維正坐下示意:“方大人繼續,老夫只是來湊個熱鬧。”
林大人?宋月嬌使勁回想。對!這個時候,林唯正回家探親,蘇清才認識了林卿卿。
宋月嬌看見林維正出現,心中大定,林卿卿的祖父來了,看來劇情沒有走偏,男主蘇清還是搭上了林卿卿的這條線。
宋月嬌不禁腹诽:哼,剛才覺着他月朗風清,都是錯覺,蘇清還是蘇清,本姑娘就快解脫了!
“蔡舉人,你說。”知縣讓蔡長風繼續開口。
蔡長風看了看堂上的兩位大人,咽了口唾沫,定了定心神,才繼續說道:“此孤本為我祖上所傳,我向來珍惜,從不外借,定是蘇清偷了我的書!”
“蔡長風,想清楚再說話。”林維正輕瞥一眼蔡長風,蔡長風只覺得後背發涼。
“也可能是...是我記錯了。”
“我...好像是...借給了蘇清。”
蔡長風權衡利弊,還是林維正不好惹,當即就改了說法,一邊說,一邊小心地看向知縣。
知縣方之術心中已痛罵蔡長風千萬遍,牆頭草,沒有一點風骨!
不過要是有風骨,也幹不出現在這事情來。只能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了。
“大人,此子盜竊師長孤本卻是證據确鑿,下官也只是秉公執法而已。”
“就算下官品級低微,作為一縣父母官,自要為民伸張!大人公然威脅事主,此事下官不能茍同!”
知縣方之術義正言辭地說着,端着一副大義淩然的樣子,他現在已經沒法收場了。
林維正卻被氣得不輕,這方之術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方之術雖為官平庸,在慶平縣六年無所建樹,但無大錯,本想解決了蘇清的事情就此罷休。
“好一個為民伸張,方大人!”
“既如此,執迷不悟!把人帶進來!”
林維正話音剛落,幾個人就林家人被帶上堂來。
知縣擡眼望去,心中大驚,裏面竟有自己派去書院街頭的人,還有涉及到此事的學子,蔡宇也赫然在列。
知縣方之術剛才的氣焰已經消失大半,腿都軟了,他小心謹慎半輩子,這下全完了!
林維正指着帶上來的人說:“來。你們一個個說,本官倒是好奇,方大人有多秉公執法!”
“大人,大人,都是知縣逼我的!他說了,如果我給蔡舉人遞消息,他就讓我進縣衙。”
“小人也是一時被利益蒙蔽了雙眼啊!”
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是縣衙主簿的侄子錢巍,靠關系在知縣這混了個眼熟,又在書院上學。
“哦,具體是如何,為何會讓你傳遞消息。”林維正已然掌握了控制權。
“是那日,我叔帶我和知縣大人一起吃飯,酒過三巡,提及趙家要讓蘇清無法參加縣試。”
“我想起蔡師長的外甥蔡宇和蘇清有過沖突,然後蔡宇就被退學了,蔡師長因此記恨蘇清。”
“就向知縣大人提議,蔡師長定能助大人一臂之力。于是就有了後面的事情。”
錢巍現在就跟個篩子一樣,什麽都外漏,知縣已經是一副頹敗樣子。
“大人,還有我,蔡師長逼我的!小人不是自願的。”
“蔡師長說,若我不聽他的,就把我趕出書院,再沒有人敢收我。”
慶山書院的陳學子,聽同窗招供後,踉跄向前爬了幾步大聲吼道。
“不是我!是蔡宇,他說蘇清逼他退學,我也是被人蒙蔽啊!大人。都是蔡宇。”
一旁的蔡長風見事情敗露,連忙把蔡宇也供了出來,試圖洗白自己。
“你又是什麽好貨色!蔡宇說了,你嫉妒蘇清的才學,在書院中處處打壓他!”
陳學子見蔡長風要擺脫幹系,自然不能讓他如願,指着他嘶吼道。
好一出狗咬狗啊,宋月嬌在一旁直呼精彩。
現下就已十分明了,蘇清此事是趙家出錢,蔡家出力,知縣包庇,三者因共同利益沆瀣一氣。
至于堂上的知縣方之術,知曉事情敗落,已經面色煞白抖若糠篩。
“方大人,老夫看此案另有隐情。”林維正冷眼微眯,氣定神閑地和方之術說。
“林大人說的極是!本官這就重新審理!”
有了前面的供詞,案件很快就審理結束了。蔡長風被杖責三十,歸家反省,不許再在慶山書院任職,孤本直接歸了蘇清。其餘學子都被杖責二十,責令回家反省。
趙家罰沒了一半的家財,作為縣裏的儲銀,用來助力民生之用。
至于縣令本人,要等朝廷發落,只是想來這下場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蘇清被當堂釋放,蘇父和蘇林氏抱着兒子直落淚。縣衙不是說事的地方,宋家人帶着他們回了宋家。
蘇清出來的時候,看了一眼宋月嬌,她只是給他點點頭微笑了一下。
知縣大人試圖挽留林大人,但林大人只留給他一個決絕的背影,便帶着林家人離去了。
在牢裏的幾天怕是不好過,蘇清梳洗後便沉沉睡去,誰也沒去打擾他。
等到蘇清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要上門感謝林維正大人。
宋父早已連夜備好禮品,讓自家馬車帶着蘇清和禮品一起上門。
“蘇清,你當真不拜我為師?那個頑固的老頭不要也罷。”
林維正坐在大堂中間,撫了下胡須,帶着審視的目光望向蘇清。
“能得到大人的賞識,小子不勝榮幸。”
“雖家師退隐山林,恩師情誼卻不敢忘。”
蘇清恭敬地對林維正躬身賠罪,言語間卻并不松口。
“罷了罷了,只當老夫多管閑事。”
“這次縣試,應不會有人再與你為難,後面老夫就要回京了。”
林維正笑道,對蘇清擺擺手,示意他可以自行離開了。林維正的本意是蘇清沒有半分背景,雖有才學,但難免不會再遇見今日之事。
本着惜才的想法,才想把自己作為蘇清的靠山,不過既如此不好勉強,只看蘇清自己的造化了。
林維正內心倒是不服氣,那老東西怎麽就能撿到這樣的徒弟!
蘇清出了林家大門,宋家小厮在門外等他回家,他停頓想了想,讓小厮先帶他去了另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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