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澄家

澄家

鄭澤言跟鄭澤啓回的是他們的外公家,是一處山清水秀的鄉下地方,用貴安市的土話來說,這地方名叫簡垓村。

這簡垓村雖然是在貴安市裏,可當初打仗的時候那些小日紅火的外國人已經打到了這裏,鄭澤言的外公家在這裏雖然只是個樸實的小老百姓,可當初他外公澄江水在這裏那也是個響當當的人物,雖然如今幾十年過去了,但這村裏提起村主任估計沒幾個人知道,但要問一聲澄江水家在哪,連三歲的孩童都能知道。

幾十年前,那會華國正亂,澄江水在趕走小日子紅火的外國人之前,當過一兩個月的土匪,後來小日子紅火的外國人投降走了,鄭澤言的外公打算回家繼續種田的時候,又發生了一些內亂的事情,沒辦法澄江水又抱起槍杆子跑山上蹲了起來,一直到鄭澤言他媽五歲那年才被收編,後來鄭澤言他媽十歲了,華國的這裏頭才算是徹底安定下來,澄江水才終于過上了平定的日子。

在這簡垓村,澄江水算是比較特殊的存在了,說他是村裏的老吉祥物吧,他以前是幹土匪的,說他是個土匪吧,他年輕的時候拉幫結派又把村裏的人都護得很好,現在幾十年過去了,以前跟着他幹的那些老哥哥老弟弟一個個都先後埋了土,就他這曾經當老大的身子骨硬朗,還每天牽着條小土狗,在村裏到處溜達。

誰見了他都得喊一聲爺。

鄭澤言的脾氣随了他爸,溫柔乖順狠不下心,除非惹急了才跟人急才會咬人。他弟弟鄭澤啓的脾氣就像他外公澄江水,強勢果斷又有些兇悍。

每次面對着這兄弟倆那幾乎一樣的臉,澄江水都會忍不住懷疑,這一個肚子裏同一天出來的,性格咋就差得這麽大?

對此,鄭澤言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爸媽那裏我可以暫時幫你瞞着,但是外公那裏你确定也要瞞着?”

車子裏,鄭澤啓的聲音突然響起。

鄭澤言游走的思緒再次被拉了回來,他腦子一想起他外公那能提着馬鞭把人從村尾攆到村口的勁頭,整個人的感覺頓時都不好了。

“那個……外公的那條馬鞭,這麽多年應該壞了吧?”鄭澤言咽咽唾沫。

鄭澤啓瞥他一眼:“聽外婆說上個月他拿去找人修過,給鞭子的尾部焊上了不鏽鋼套子,據說還挺結實。”

鄭澤言:“……”

鄭澤啓開着車,行駛過大轉彎的時候,車子颠婆了一下,震得裏面的兩人都是一抖,鄭澤言更是感覺自己的這七上八下的心差點被颠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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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了一聲,鄭澤言又問:“那小妹,來了嗎?”

“之前來過電話,要明天才到。”鄭澤啓提醒他:“小妹可保不了你,畢竟你這可都是第二次了。”

鄭澤言:“…………”

沒有小妹在場,他外公發起飙來誰都拉不住。

鄭澤言瞬間不想說話,甚至于還有點生無可戀,車裏的氛圍瞬間變得更加詭異。

一路無話。

進村的村口有個百年小橋,橋下河裏不但有魚,河面更是時常有成群的鴛鴦出沒,村裏的人都把鴛鴦看成吉祥物,不但沒有人會去捉打這鴛鴦,甚至于對于家境好一些的,還會對這鴛鴦投喂一下。

鄭澤言的老家在進村的不遠處,複古的瓦片木屋房,門口有棵幾百年歷史的老白果樹,屋後面是個小竹林,跟半個小山坡,山坡上的小路可以通往村子裏的學校跟小賣部。

小竹林裏被澄江水搭了秋千,在這裏玩耍的時候,只要一擡頭就剛好能看到村口的那座古山。

木屋前的院壩裏,鄭澤啓将車停下,他與鄭澤言開門下車沒走兩步,那複古的瓦片木屋房裏就有個小炮彈沖了出來。

“爸爸,爸爸,爸爸……”小炮彈激動地喊着,張開雙手飛奔而來。

鄭澤言聞聲,也跟着朝小炮彈張開雙手。

“嘟嘟……”

他準備接住那直接沖過來的小炮彈。

鄭澤啓突然快一步上前,彎腰收手,一把将差點飛撲到鄭澤言身上的小炮彈給接住了!

小嘟嘟瞬間蒙了。

“二叔快放我下來,我要爸爸!“

鄭澤啓朝小嘟嘟屁股拍了一下:“你爸爸身體不好,不能這麽撲他,會讓他受傷的,知道嗎?”

小嘟嘟愣了一下:“爸爸身體不好?”

鄭澤啓剛要說話,大門裏有人也走了出來,這人身形微胖,盤着發,戴着一串珍珠項鏈,人看起來似乎還有些貴氣,她是鄭澤言跟鄭澤啓的媽媽,也是澄江水的小女兒,叫程玉蘭。

鄭澤言一看到她,頓時有些心虛。

“媽……”

陳玉蘭皺眉:“不是說沒有大礙的嗎?怎麽還會容易受傷?”

鄭澤啓張了嘴正要說話。

“咳……”鄭澤言突然輕咳一聲。

鄭澤啓:“……”

拿人的手短,他果斷閉嘴。

鄭澤言淡淡一笑:“沒什麽,就是之前上班的時候工作不太規律,傷着胃了,醫生讓回來自己養養。”

“怪不得,這幾天看你臉色都不太對勁。”

幾人說着話,相繼進了屋去。鄭澤啓路過哥哥身邊時,那雙眼就涼涼地從他身上瞥過,弄得鄭澤言忍不住咬了下唇,差點一拳給他塞去!

屋裏頭發半白的澄江水坐在靠窗邊的小沙發上,他手裏拿着煙杆,身上穿着老舊的中山服,戴着個藏藍色的帽子,晃眼看去,就像是以前人家口中喊的老政委似的。

要是不說,誰相信他以前還是個土匪啊。

隔壁的堂屋,外婆跟他爸爸鄭廣雲正在剁着豬草,聽到他們進去的動靜,也只是看了他們一眼并沒有說話。

突然,澄江水問話:“之前我聽你媽說,你在重陽市那邊的工作已經辭了?”

鄭澤言點頭:“是啊,已經有段時間了,那工作适應下來,還是有些不太合适我。”

澄江水輕笑:“合适你?就你這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性子,有什麽工作能合适你的?”

鄭澤言:“……”

紮心了外公。

澄江水抽兩口煙杆子,沉默幾秒忽地又道:“你這性子,讓你去上班你也幹不出什麽名堂,別人上班那都是削尖了腦袋往領導的跟前湊,就你恨不得紮堆在那工作上頭,回頭被人打小報告坑了,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鄭澤言抹額:“外公,我……有那麽差嗎?”

澄江水眼皮一擡:“你說呢?”

鄭澤言:“……”

想起之前王全說他不懂事的那些話,鄭澤言就覺得鬧心。

外公突然又問:“現在你有什麽打算?還是想繼續上班嗎?我看你與其去做那些狗屁倒竈的工作,不如還是聽我的,把咱們老澄家的廚……”

“啊我之前收到了南宇文化公司的通知,我實習期已經過了,等過完年回去就可以正式轉正了。”鄭澤言急忙開口,截斷外公的話,眼瞅着外公的臉色瞬間黑下,鄭澤言又說:“這次的工作跟之前的有點不太一樣,之前的那個是給人做項目改IP,這次是我自己原創腳本,攝影師再根據我的腳本來做視頻拍攝。”

“總之一句話,你就是杠死在這編劇行業的上頭了是不是?”

鄭澤言選擇沉默,怕惹怒外公。

外公臉色更加難看,他拿起煙杆子,掏空了裏面的葉子煙,把煙杆子朝着垃圾桶上面哐哐哐地用力敲了好幾下。

鄭澤言眼皮一抽,下意識地想摸摸自己的腦袋。旁邊,連看他不爽的弟弟跟小嘟嘟面對外公臉色陰沉的樣子都乖巧的沒有開口。

“這次又不搞什麽有聲劇了?”

“這次是拍視頻,不是有聲劇。”鄭澤言道:“是給他們分公司底下的人做腳本設計,拍攝視頻,推廣食品的。”

“食品?”澄江水一聽吃的,頓時就來了興趣:“吃的?”

“對對對,烤雞店,吃的。”

澄江水頓時就不說話了。

他經歷過動蕩,挨過餓,受過凍,穿過草鞋,也啃過樹皮。

鄭澤言要是還繼續去做什麽狗屁的挨皮改編,澄江水估計得還得拿了馬鞭抽他,但要是吃的……

鄭澤言眼珠一轉,小心的問:“要不,我下個禮拜帶兩只烤雞回來讓您嘗嘗?”

“那也行吧。”澄江水松口:“我就嘗嘗,但我先說,這次我就給你三個月,三個月的時你要是還适應不了,這工作你也別做了。”

“外公……”

澄江水直接從櫃子裏抽了一本厚厚的書出來往桌上一扔!

“你給我把我們老澄家的祖傳的手藝做起來!”

鄭澤言往那書上一看……

澄家食譜。

鄭澤言:“……”

這玩意難道不是應該傳給大表哥他們幾個麽?

“這個給我,怕是……不太好吧?”鄭澤言企圖推脫。

“他們做飯沒你的手藝,喂狗狗都不吃!”澄江水滿臉嫌棄:“我老澄家的食譜要是傳給他們,轉身就能被他們給當柴燒了!”

鄭澤言嘴角抽搐:“那給我也不見得……能發揚光大啊……”

澄江水挑眉,他起身回了房間,将挂在牆上的馬鞭拿了出來欣賞。

“這要是擱我年輕的時候,這鞭子,我早都抽出去了。”

鄭澤言:“……”

有點憋屈,也不想說話。

有本事你朝大表哥揮鞭子去啊!

下一秒,門外有人大步進來。

“爺爺,新年快樂!我們回來了!”

鄭澤言默默轉身。

門口的表哥,穿着大衣,圍着圍巾,發胖的身形一看平日就是吃得不少還疏于鍛煉。

瞅見鄭澤言在屋裏挨訓,他又瞥一眼桌上的書。

表哥:“對不起,我來早了,你們繼續。”

嘭!

門又關了。

鄭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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