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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霄客眼皮子一眨,看着慕雲峥因為痛苦而泛白的唇色,看着張政嶼輕輕的把慕雲峥撈起來,像撈一只生病的貓。

“霄客。”張政嶼的聲音像是深沉到谷底,霄客擡眼看向他,認為他臉上的情緒是真實可見的悲傷。

“帶路。”張政嶼的急切語氣闖到霄客心底,他抱着慕雲峥轉過身去,霄客察到他眼角挂着冷意。

霄客快步走到前面來,兩只眼睛盯着緩緩散開的白茫茫雲朵,他說:“這樣也太慢了,誰知道那蛇伍壬會在慕雲峥肚子裏做出什麽壞事來,張政嶼。”

他回頭,看見張政嶼半垂的眼,眼中一點亮,像含着一滴沒有落下的淚似的,張政嶼看向他,他不自覺勸道:“如果慕雲峥沒暈過去的話,他也不會想看到你這樣子,現在把碎銀子叫出來吧,我們坐碎銀子的話要快一點。”

他跟張政嶼說話的時候停在了原地,張政嶼抱着慕雲峥經過他身邊時說:“這裏是個特殊地方,碎銀子一來便沉睡了。”

“是那鬼王搞的鬼?”霄客氣了,追上張政嶼的腳步,這時才發現張政嶼眼中不止含有悲傷,還有一種堅定,霄客語氣輕了些,說:“鬼王自己想享受清淨,就給我們添堵。”

張政嶼低頭看了眼慕雲峥,霄客也将手伸來,搭在慕雲峥肚子上感受着,霄客說:“好像安靜了點,但也說不準下一次異動是什麽時候。”

霄客收回手,把慕雲峥還算安穩的睡顏一看,又瞄了眼張政嶼的側臉,心想,張政嶼雖然也沒說什麽,但現在就如他們的定海神針一樣,仿佛只要張政嶼還在前進,這件事就一定會有個好結果。

這奇怪的想法把霄客驚訝到了,不過他一直憋着沒有問張政嶼話。

直到他們走完了漫漫黑夜,天頂的天空成灰色時,霄客開口:“天亮了。”他咳了一聲,因為他的聲音是如此沙啞,他眼前是張政嶼的後背,慕雲峥頭上的抹額時不時出現在他視線裏。

“都走了一天一夜了。”霄客說,“就算是再難求的藥,也得快求到了吧。”他有些沮喪,眼前的路依舊無盡頭,只有散開的雲朵不辭辛勞的陪伴他們,他看着張政嶼始終快速的步伐問:“你究竟是什麽人?”

“霄客。”張政嶼說,“還是趕路吧。”張政嶼的嗓子也十分沙啞。

“在禁林裏的時候,我看見那些金光。”霄客自顧自的說,“在百虎城的時候,我也說過,你究竟會成為一個什麽樣的神呢,如果你真的有神力的話,現在使用,也沒關系吧?”

張政嶼很難過的說:“但我跟碎銀子一樣。”

霄客更氣了,罵道:“這破鬼王究竟想怎麽樣啊?”

默了片刻,霄客問:“所以你會成為一個什麽神?”

張政嶼不回他的話,他又問:“慕雲峥知道麽?”

“他不知道。”張政嶼用氣音說。

看着張政嶼的聲音,似乎能想到他現在是個什麽樣的表情,霄客第一次用悲傷來形容一個人,霄客低聲問:“你為什麽不告訴他呢?你們都這樣了。”

“他不喜歡那個身份。”張政嶼說,“他喜歡的是一段平淡的感情。”

霄客走到他身邊來,問:“你會怎麽選?”

張政嶼目視前方的眼看了霄客一下,霄客立即為慕雲峥打抱不平:“張政嶼,你會選身份而不是慕雲峥對嗎?”

張政嶼依舊不回話。

“你說話呀。”霄客催他。

張政嶼說:“我現在沒法給你答複。”

“那你就是猶豫了,只要你猶豫,那你就是想成為人人愛戴的神,而不是慕雲峥的愛人。”霄客說完譏笑了一聲。

“人人愛戴。”張政嶼緩慢重複了一遍,他念得很誠懇,在霄客聽來,有種別樣的情緒,好像是恭敬,又好像是自愧不如,不過也像是霄客說出來的給他加上的一種隐藏的……枷鎖。

霄客嘆了口氣,說:“你們這些感情上的選擇我就不摻和了,我也不該說那些,你就當沒聽見吧,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解決鬼胎的事情,等把那條蛇殺了,我就回靈獸界了。”

張政嶼說:“好。”

“但是這鬼王到底呆在哪裏啊?”霄客跑起來,邊跑邊朝天喊,“鬼王!你這小子究竟藏在哪兒?不會躲起來在看我們的笑話吧!”

“省着力氣吧霄客。”張政嶼看他一眼,忽然察覺霄客沖着天空喊鬼王的時候,那些雲是會有反應的,他喊出的聲音傳到一朵雲身上,那朵雲就很快地飄走了。

霄客停了下來,張政嶼說:“繼續喊。”

“不是你讓我省點力氣的麽?”霄客不理解地瞥他一眼。

“你朝雲喊的時候,注意雲飄走的方向。”張政嶼說。

霄客照做,在大概喊了幾十聲之後,他看向張政嶼說:“這些雲飄走的方向,跟我們現在走的路的方向是一樣的,只不過它們飄得快,我們走得慢,說實話,我都感覺我們一直在原地踏步,這些雲,在我看來,都是相同的。”

張政嶼一時沉默了。

“張政嶼,你快想想辦法。”霄客說,“我知道你求鬼王辦事的虔誠,但我們不能再走上幾天幾夜吧,就算我們沒關系,那慕雲峥呢?”

張政嶼當然知道霄客話說的很對,他也很急切,但在這裏,就連落下金山他都無法做到,這裏确實是個特殊地方,張政嶼說:“我們是從鏡子進來的,鏡子的特點是什麽?”

“鏡子不就是鏡子?”霄客思索道,“照到什麽就是什麽。”

張政嶼看看天看看地,又不說話了,霄客說:“那要看我們現在是站在鏡子的哪個地方。”

“如果大地是這面鏡子。”張政嶼單膝跪下。

霄客跑來一手扶着慕雲峥的肩膀。

張政嶼一手撐在地面上,恍然間,他看見慕雲峥的後腦勺映在了地面,随着雲緩慢流動的,還有慕雲峥墨色的長發。

張政嶼大力往地上一推,地面翻轉,将他們帶入另外一面,這兒的天跟地還是挨得特別近,不過天空是藍色,腳下是草地。

“原來鬼王是在這一面麽。”霄客看着四周說,“那他會不會看見我們在那邊的一切了。”

這裏依舊是一片平地,不過因為景色好,所以無盡頭的路也看起來不那麽令人煩躁,霄客随着雲散開的地方走,說:“這回我們不會還要走上一天一夜吧?”

“霄客等等。”

霄客回頭看向張政嶼,他再次蹲下身,一手按在了草地上,霄客皺眉說:“你還要再按一次?這樣的話,我們不會回到剛才那個地方麽?”

“可能如你所說,我們走了這麽久,也只是在原地踏步。”張政嶼将手心用力向下按,“試試吧。”

大地再次進行翻轉,這回眼前是截然不同的畫面,霄客看見許多朵雲聚集在一棵枝葉茂密的大樹前,那兒好像還站着一個人,是個漆黑的身影。

“鬼王?”霄客說。

“在這兒的不是鬼王。”那個漆黑的身影說,“而是解森夜。”

霄客湊近張政嶼說:“鬼王的名字就是解森夜。”

雲朵依舊不散開,他們越走越近了,解森夜看見張政嶼後皺起眉頭,低聲道:“雖然不知你究竟是什麽人,但算是一位稀客了。”

“鬼王,我們這件事十分緊急。”霄客看着被雲朵遮住臉的解森夜說,“請你幫忙消掉我朋友肚子裏的鬼胎。”

“鬼胎。”解森夜垂眼一看,張政嶼懷裏的少年擁有孕肚,他自言自語般說,“是蛇麽。”

“正是!”霄客說完看了張政嶼一眼,“你也說點什麽吧。”

“我明白了。”解森夜擡手,衣袖拂過眼前。

霄客便看見一位俊美白皙的男子站在樹根處,雲朵全都散了,卻蔓延出一陣霧氣,單穿着黑袍的解森夜便盛開在霧氣裏,猶如一朵叫不上名字的黑色花。

“坐。”解森夜側身往旁走兩步,一張桌子邊隐約浮現出四張坐墊。

“還坐麽?”霄客說,“真真是事态緊急。”

“你們走了這麽久了,先來喝杯茶吧。”解森夜不看他們,俯身為他們倒起茶來,茶香氣灌入鼻腔,霄客率先來到這邊坐下後盯着解森夜看,看見他漆黑如緞的黑發越過肩頭來。

張政嶼一落座,解森夜便也坐下了,他瞧着張政嶼看,張政嶼跟他對視片刻,說:“拜托鬼王了。”

“嗯。”解森夜舉杯喝茶。

等張政嶼跟霄客都将茶喝了,解森夜便起身,沖着身旁飄來的一朵雲說:“送客吧。”

“你這是什麽意思?”霄客立身,沖他說,“我們走了這麽長的時間來找你,你難道不幫嗎?”

“不是不幫。”解森夜說,“只是因為這種事情來找我的人太多了,以至于我隔段時間就要來這兒等着,等着他們也等着你們,我有些倦了,而你們怎麽還不知道,不要輕易相信他人這一道理呢。”

“可如果你不幫,慕雲峥就會被蛇吞噬,就會死了。”霄客嘆息般說,“既然我們來都來了,對你而言不就是一個揮手的事嗎?”

解森夜轉過身去,淡淡的說:“送客。”

“解森夜。”張政嶼喚。

解森夜停步,回眸望過來,一雙眸子在霧氣缭繞裏發出清泉被陽光照耀閃爍出的光。

“我可以幫你走出歸虛之境。”張政嶼說。

霄客不明白了,問:“他不是自願在這裏享受生活的麽?張政嶼你在說什麽?”

“自願?”解森夜笑一聲,盯着張政嶼那雙堅定的眼說,“起初我是自願沒錯,可後來仙界為了制衡我,把我一直困在這裏,好讓鬼界長長久久的維持着他們記憶中的樣子。”

“如果一開始你沒有造出歸虛之境,就不會變成這樣。”張政嶼說。

“看來你還是自作自受?”霄客諷刺。

解森夜收斂了笑容,問張政嶼:“如果你選擇幫我,那你一定也會受到各種影響,這些你都不在意?但如果你幫我,我還會有些制約你的條件,你也可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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