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花前月下
花前月下
之後的幾天閻鐵都沒在暮雪面前出現過,恒德是巴不得他消失,暮雪卻有些煩惱,以前的他當然是和恒德一樣,對閻鐵避之不及,如今卻本能地覺得不對,新婚燕爾,閻鐵一連幾天面都不露,顯然是生氣了。
生氣了要怎麽哄?暮雪是真的不知道。煞費苦心地想了好久,還是發揮自己的特長,提筆畫了幅卷軸,上面畫的是閻鐵騎在馬背上的背影。行軍路上的許多天,暮雪透過馬車車窗看到就是這樣一個寬厚、堅毅的背影,他就把這個畫了下來,難得他寥寥幾筆,畫得甚為傳神,雖然畫中人甚至連臉孔都沒有,但是一望而知那便是閻鐵。
暮雪将畫交給劉福自己惴惴地等着,心裏多少有些不安,難道這輩子還要和閻鐵鬧翻,難道自己和他永遠不能有和平共處的一天。
胡思亂想着的功夫,閻鐵一身戎裝,盔甲尚在身上,便匆匆地穿過院子走進暮雪房裏來。
暮雪站了起來,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正在帶領士兵們訓練,劉福把畫送到,我便回來了。”閻鐵看着暮雪的眼睛好像寶石一樣黝黑地閃着精光。
“哦。”暮雪垂下頭,臉有點紅了。
閻鐵一面伸手解戰甲上的絲縧,一面道:“中午陪你吃飯?下午帶你去城裏逛逛?”
“真的?要帶我出門麽?”暮雪難以置信地追問。
“對啊。帶你出門散散心。天天悶在家裏,看悶出病來。”閻鐵溫柔地捏了捏暮雪的下巴。
太好了,暮雪做夢也想不到還有這種待遇,上輩子前半生是被父皇管在皇宮裏,後半生是被閻鐵囚禁在将軍府裏,一生沒有自由可言,如今竟然能出門,看來努力轉變态度是對的。
春風和煦,花香陣陣,閻鐵和暮雪牽着手,并肩走在街上,看着街道兩旁栉比鱗次的商鋪,路上來來往往的人群,暮雪的嘴角忍不住彎了起來。
平民有平民的快樂,王子有王子的煩惱。暮雪身為皇子,生活條件自然是極其優渥的,但也極端不自由。能夠有一天像這樣牽着閻鐵的手,兩個人一起慢慢地在街上散步,根本是不敢想象的。
“覺得有趣嗎?”閻鐵忍不住低頭問暮雪。
“很有趣。”暮雪答道:“剛才那邊耍把式的人嘴巴裏還會噴火。我從來沒見過。還有那個說書的,他一口氣講那麽多話,還上下句押韻。真是太好玩了。那個算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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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雪滔滔不絕地說着,全沒察覺閻鐵眼神中的寵溺憐惜漸漸增多,深如大海。
“那邊有個小吃攤,我們去吃點東西?”閻鐵指着路邊的一個小攤問道。
“好啊。”暮雪其實不餓,可實在很想感受一下吃路邊攤的感覺,于是跟着閻鐵走了過去。
“兩位客官來點什麽?”小二遠遠就熱情招呼着。
閻鐵随手在長凳上拂了拂,拉着暮雪坐下,看了看道:“一碗馄炖,一碗牛肉面。”
“好嘞。”小二答應着一甩汗巾走開了。
片刻功夫,熱騰騰的馄炖和牛肉面端來上來。
“想吃哪個?”閻鐵看着暮雪溫柔地問。
“不知道啊,都沒吃過。”暮雪說完,又急急補充道:“我是說,沒吃過這樣的。”
閻鐵笑着,心裏卻有點酸酸的,把裝着馄炖的碗拉到自己跟前兒吹吹涼,這才把筷子遞給暮雪,又把馄炖推過去,“先嘗嘗這個。”
“唔。”暮雪點點頭,低頭夾起一個馄炖嘗了嘗,“嗯,好吃。”
被暮雪評價為好吃的馄炖他也只吃了兩個便不吃了,從小開始吃穿住行樣樣都受到嚴苛教育的他大概永遠不會對某種食物放量大嚼,優雅地适可而止,已經刻進了他骨子裏。
閻鐵看着心疼,可也不說破,又哄着他吃了兩口面條,扔下銀子走人,又走了片刻,閻鐵見路邊有家飾品店,便拖着暮雪走了進去。
“客官想要點什麽?”老板熱情地迎了上來,“小店貨真價實,童叟無欺。想要什麽您盡管開口。”
“我想給夫人買一把梳子。”閻鐵答道。
老板順着閻鐵的目光瞧了那“夫人”一眼,不由微微一愕,随即想起什麽似的目光來回在閻鐵和暮雪臉上打轉,試探着問:“您是閻将軍?”
閻鐵點了點頭。
老板立即興奮了,無限榮幸地跑去開櫃子,嘴裏不停念叨着,“有有,有梳子,我把最好的給您拿出來。”
“将軍您看。”片刻功夫老板從上着鎖的櫃子裏拿出了十幾個匣子,一一陳列開來。
您看,這把玉梳,乃是上好的和田玉制成,上面還雕刻着龍鳳花紋,雕工細致,栩栩如生。
您再看,這把銀梳,做工一流,光芒閃爍,乃是我朝最着名的銀匠宋師傅打造。
您再看,這把象牙梳子是從西洋來得,咱們全城,哦,不,我敢打賭南楚也只有我店裏這一把。
還有,這套梳子,上面是子孫滿堂圖,好彩頭啊。
......
老板管自喋喋不休,閻鐵看向一邊的暮雪,柔聲道:“你喜歡哪一把?”
暮雪秋水般瞳子轉了轉,伸手指了指其中的一把,卻不是老板所推薦的任何一款,是一把看起來極其普通的黝黑梳子。
這把?老板的驚愕一瞬即逝,随即淡定地将裝着梳子的匣子捧起遞過來,“此梳乃檀木所制,手感舒适潤澤,淡然生香,長期使用能延年益壽。內子在世時最喜歡用的也是檀木梳子,夫人喜歡,小老兒便将此梳奉送給夫人。”
“那多謝了。”閻鐵見狀,掏出塊銀子放下,将梳子收了起來。
“是送給夫人,是送的。”老板連連推辭。
“我知道梳子是送的。”閻鐵微笑。“這銀子也不是付賬用的,是我賞的。買賣不錯,好好幹吧。”
“多謝将軍。多謝将軍。”老板千恩萬謝,将倆人送出店外。
閻鐵這個人,其實挺不錯。回去的路上暮雪一直在想,那些上輩子曾發誓一定不忘的血海深仇細細想來不能全怪閻鐵,自己不是也天天對他惡語相向,最後還圖窮匕見,再多的喜歡,被那麽多的傷害加在一起,也會磨光的。想到這裏,暮雪和閻鐵牽在一起的手忍不住握緊些。
閻鐵馬上覺得了,轉頭溫和地看着暮雪。
“閻鐵,我有事和你說,”閻鐵之所以會和自己生氣,還一連生氣好幾天,暮雪猜來猜去只有一個可能——恒德說的某句話被人聽去了,這個疙瘩還真得解開,恒德和閻鐵兩個人對自己來說都很重要,不能失去任何一個。
“說吧。”閻鐵看着暮雪。
“恒德他從我出生就一直伺候我。我的好多習慣只有他了解,沒有他伺候我......就不太方便......”暮雪很費力地說着,畢竟他還沒求過什麽人,何況是為了一個下人。
“......知道了。”過了一會兒閻鐵才悶悶地答了一聲。
這算,求下來了?暮雪心裏松了下來,很讨好地往閻鐵身邊湊了湊,離他又近了些。
閻鐵心裏頓時甜如蜜,算了,一個下人,只要自己看緊些,暮雪也逃不掉,就放過他好了。
當晚,暮雪洗浴過後,散着長發趴在床上,突然想起來問:“恒德,今天閻鐵給我買了把梳子。”
“嗯,送過來了,我收在梳妝臺裏。”恒德連忙應着。
“往後就用那把梳子給我梳頭發吧。”暮雪低聲吩咐。
“是。奴才知道了。”恒德點頭記下。
第二天一早,恒德正拿着那把檀木梳子給暮雪梳頭,閻鐵就到暮雪的卧房中來了,大老爺一言不發,悶聲坐在暮雪身後看恒德給他梳頭,看得恒德直冒汗。
閻鐵內心已經嫉妒得發狂了,他嫉妒那把梳子,他嫉妒恒德,他們都可以跟暮雪那麽親密,而自己,他的夫君,正兒八經可以碰他得人,除了新婚那夜到現在都沒有再和他親密過。
“恒德,你出去。”閻鐵看了又看,終于忍不住了。
“啊,出去?”恒德愣住,主子的頭發還沒梳好啊。
“出去吧。”閻鐵不耐煩地揮退了他,自己站到了暮雪身後,“雪兒,我給你梳好不好?”
“嗯。”暮雪紅着臉點點頭。
閻鐵便拿起梳子一下一下地替暮雪梳理起他的頭發,暮雪的頭發光滑濃密,握在手裏像一匹小緞子一樣。閻鐵梳着梳着手裏的梳子就不動了。
“怎麽?”暮雪不解地轉頭,剛轉過來就被閻鐵含住了嘴唇。
閻鐵把暮雪抱在懷裏,一手托着他的後腦,含着他柔潤的雙唇重重吸吮,好久才放開。
兩人凝視着彼此,許久閻鐵帶了點祈求說道:“雪兒,你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我不走。”暮雪立即說道。“我哪裏也不去。”
“真的,不要離開我。”閻鐵重複道。
“不離開你。永遠不離開。”暮雪說着,雙手抱住閻鐵的脖子主動吻了上去。
必須取得閻鐵的信任,必須處理好倆人之間的關系,苦肉計也好,美人計也罷,就算要放下身段,不顧面子,甚至投懷送抱,也要争取一個全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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