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緣分
緣分
34.
短短幾秒鐘的時間,林逾靜卻有種度過一生的感覺。
她的手腳發寒,掌心卻緊張到冒汗。
就在她以為陳京澍看到了于窗口偷看的自己時,結果他連半點留戀餘光都沒有,直接拐彎上樓。
像是又回到了他平靜死寂的生活,人也如燼灰蒼白。
林逾靜舒了口氣,轉身用後背抵住牆板,緩緩滑落而下。
此刻心情,她不知該用什麽詞彙去形容才好。像是重見遺憾後的溺水窒息,五味瓶都砸碎在心裏,酸甜苦辣鹹摻着玻璃割破皮肉的痛與血腥味,一齊将她淹沒。
那多日以來,她拼命克制維系的平和心态,終于在不經意的遇見後,再次輕而易舉土崩瓦解。
鄙鼠借光的行為,讓突然造訪的陽,灼的毛羽燼焦。
“叮叮”兩聲,她床頭櫃上的手機響了一下。
才勉強将人從消極的思念中拉攏回來,林逾靜頹喪抓過手機,是高家棟發來的消息。
高家棟:【不好意思,老板今年臨時回來過年。不過您放心,他不會打擾您,但他也不太喜歡被打擾。所以小姐姐有任何事情,還是直接問我哦!】
林逾靜重新爬到床上,心中肯定了陳京澍是不知道自己存在的。
她垂着頭,發絲全然将她臉遮住,
連同心裏的情緒,也被一片看不到的雲彩,遮蓋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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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逾靜回道:【好,我也希望互不打擾。】
他們之間,最好的相處方式,不過如此。
大年二十九,距離春節只有一天。
林逾靜原本計劃今天出門采購點食材,結果卻被突然出現的人打亂行程。
她就像只老鼠,躲在屋子裏,連聲音都不敢發出。
怕尴尬,更怕一朝回到起點後,再度要面臨的嘲諷。
這也是她和陳京澍再度鬧掰,不敢回JING資本辦公的原因。
有時候,人就是很奇怪。
能忍受一生不見,卻耐不住人海茫茫中驀然回首的對視。
祁渥雪知道後,立刻給她發慰問信息:【那你準備就這樣餓着肚子,等到晚上?】
林逾靜坐在冰箱前的地毯上,怏怏回道:【冰箱裏有蓮蓉包和牛奶,總比撞見尴尬好。】
祁渥雪:【也是...從你們徹底鬧掰後,陳總也沒有再去過公司。】
那天從醫院走後,她沒敢問任何人關于陳京澍的事情。
像是故意給自己裝了個信號屏蔽器,隔絕掉自己周圍所有關于感情的事情。
矯情得很,卻也是她扭捏性格裏一貫的自我保護。
林逾靜喝完最後一口牛奶,幹脆抱着電腦繼續修改論文。
這也是她另一種習慣,遇到解不開的心結時,用更難的學業和工作分散注意力。
直到臨近中午,樓梯突然傳來腳步聲。
林逾靜立刻躲到窗後,悄悄從縫隙裏望出去。
陳京澍和褚言一前一後下樓,似乎準備出門。
“一樓住人了嗎?”褚言回頭看了眼,“這麽安靜。”
陳京澍循着他視線,只淺淺瞥了眼,但很快就收回視線,顯得漠不關心,“不知道,都是家棟在管。”
“萬一是個美女房客呢,我約下人家,一起出去?”褚言邊說,還準備朝她門口走去。
林逾靜不免又緊張起來,還沒等她想好如何應對,陳京澍就喊住褚言,“大過年的,誰會一個人出遠門度假,小心人家男朋友出來揍你。”
褚言就是一個假動作,故意逗他開心,“你不就準備一個人過年。”
陳京澍單手沒入口袋,不自覺皺了下眉,催促道:“趕緊走了。”
終于,兩人出了院子,然後傳出汽車發動機漸行漸遠的聲音。
林逾靜瞧了眼時間,猜想他們是去吃午飯了。
便快速套上棉服,又戴了頂帽子和口罩,全副武裝得只餘一雙眼睛露在外面。
林逾靜出門直接奔向超市,準備快速采購完食材,等晚上再趁夜色出去。
她平時做飯的機會少,所以購物推車裏買的基本是零食,再者便是火鍋丸子、羊肉卷和海鮮涮菜等,想着除夕夜就在房間吃火鍋看春節聯歡晚會。
林逾靜這樣計劃着,還不忘拍張照片給祁渥雪分享。
祁渥雪:【真羨慕,我正在二嬸家裏,一會兒要去相親。】
祁渥雪:【無助JPG】
林逾靜笑着回了句,【我也羨慕你。】
祁渥雪:【那你來,我把相親對象介紹給你。】
林逾靜搖了搖頭,她這輩子會做很多事,但結婚未必會成為必須做的。
但其實,她曾經對婚姻也是充滿渴望和希冀的,特別重遇陳京澍後,也會在某個瞬間想要強求與他的永恒。
可惜...可惜...
就在她思緒還在各種緋色泡泡裏紛飛時,祁渥雪很快又給她發來一條消息:【這張照片右上方,好像是陳總和褚總...】
林逾靜頓時猶如驚弓之鳥,立刻低頭将圖片放大。
盡管模糊,但她還是快速分辨出,一黑一藍正是陳京澍和褚言的身影。
林逾靜:【不聊了,我趕緊排隊結賬。】
祁渥雪感嘆:【這世間的緣分真奇妙!大到壹京,小到澎鎮,怎麽你們總能相遇。】
林逾靜趕着排隊沒再回,但心裏還是不免思忖着這句話。
是呀!
怎麽天下之大,他們似乎總有重疊交際的緣分。
但很快地,林逾靜又想,緣分一詞都是年輕單純的姑娘們才信的。
她的人生信條裏只有相信自己和腳踏實地,最不敢信天地緣分這種充滿玄學色彩的故事。
“姑娘,到你了。”收銀阿姨喊道。
林逾靜回神,飛快地遞取推車內的東西。
“一共476元,怎麽支付?”
“微信。”
林逾靜邊回道,邊從口袋裏拿出手機,這才發現剛剛還有信號的手機此刻顯示網絡連接失敗。
她在心裏嘆了口氣,心想剛剛不該質疑老天,現在手機直接欠費斷網了...
“阿姨,這裏有無線網可以連嗎?剛發現手機欠費了。”
“姑娘,這裏可沒有。”
後面已經開始有人催促,林逾靜翻找口袋,發現身上連半毛錢現金都沒帶。
“我幫她掃。”就在她略顯束手無措時,突然有道略顯冷冽的男聲從她頭頂飄下。
那瞬間,林逾靜的心先是顫動一下,擡眸看過去時莫名也有幾分別樣期待。
但直到看清眼前人是一張全然陌生的面孔後,她才後知後覺感覺心底是空落的,但同時又有慶幸。
男生搖了搖自己的手機,看向她道:“美女,我幫你。”
林逾靜不好讓太多人等着,于是邊道謝邊給男生讓出位置。
然後再等他支付完,才一起往超市外走去。
“剛剛謝謝你。”林逾靜看了看他手中提着的大包小包,十分不好意思道:“我可以提着我的。”
男生笑了笑,并沒有把東西還給她,而是帶着她徑直朝停車場走去,直到站在一輛白色寶馬車前才駐足,“從剛剛,到現在。你一共對我說了有十幾次謝謝。”
林逾靜愣了下神,莫名想到自己剛剛來澎鎮時,面對陳京澍也是這樣,一個勁說謝謝。
他是怎麽回自己的呢?
他說:‘這才哪到哪。一點小事就要說謝的話,我怕以後你向我道謝要像呼吸一樣,頻繁又具有依賴性。’
一語成谶,往後她需要向他道謝的事,真是排隊都排不過來。
“想什麽呢?”男生笑着,給她開車門,“發現你除了喜歡道謝,就是出神。”
林逾靜抿了抿唇,只強行擠出一個苦笑表情。
實在是她的世界已經被那個無所不能的大人物用太多細節填補了,以至于,微末到一句感謝的話,都足以勾起兩人之間的回憶。
“你再送我回去,我又要道謝了。”
男生笑着,虛推一把她肩膀,“送佛送到西。再說你還欠我錢,我總要知道你住哪裏。”
林逾靜也怕自己走路回去耽擱時間,再撞見陳京澍會顯得尴尬,只好又道了句謝坐進車裏。
“我記一下你的手機號碼,回去加你。”車子啓動,林逾靜系好安全帶說道。
男生說出一串數字,又道:“我叫蘇信陽。”
“林逾靜。”
陳京澍先走出超市後,就站在門口閑看四周,莫名被停車場一對背影吸引。
他猜是對小情侶,或者是年輕夫妻。男生正在逗女生開心,很是有趣。
他不由得想,如果自己和林逾靜之間沒有太多誤會的話,這大概也是他們之間的日常。
可惜自己落在一個身不由己的位置上,他的姑娘又有落不下的雄心。
誰都無法讓步之下,只換得明明相配,卻沒緣分的結局。
“看什麽呢?”褚言推着滿滿一車吃喝、年禮出來。
見他正出神望着遠處,就拍了他一把,結果連帶他思緒都拍散了。
等他再看過去,白色寶馬車旁的兩人已經離開,他長嘆了口氣,“認錯人了。”
褚言看了一圈,也沒懂他的意思,好奇問道:“誰呀?”
“一個老同學。但想着她應該不會出現在這邊,回去吧。”
褚言也沒多想,邊推着推車向他們車邊走去,邊感嘆道:“咱們小城,一向留不住年輕人,遇不到老同學太正常了。”
當蘇信陽得知她住民宿,并且一個人過春節時,滿臉都是藏不住的驚訝和意外。
“這麽驚訝做什麽?”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過年不和家人一起,自己出去旅游的。”
一句話,林逾靜突然沉默,只轉頭望出車窗。
卻無論是心,還是喉腔,都又苦又澀。
其實,二十多年來,她也就只過了一次團圓年。
估計連她自己都沒想到,原本是來行騙的人,居然對自己的目标客戶一家産生了情感羁絆。
可陳璇太溫暖了,陳京澍太赤誠了。
除非她是一個冷血動物,否則慣行孤舟的人,不可能不憧憬那樣的生活。
“對不起呀!”蘇信陽見她變了臉色,趕緊道歉:“我是不是戳中了你的傷心事?”
林逾靜撓了撓頭,淡淡回道:“也不算,已經習慣了。”
習慣了林家沒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習慣了從小到大都是父母眼中可換取金錢的物品。
同時又慶幸,還好之前沒答應和陳京澍在一起。
她這個人從來只能習慣吃苦,要是習慣了吃甜,再過回這樣的日子,估計是要活活把心熬成死的。
之後的路程,蘇信陽都沒敢再多問林逾靜的事,只聊了些關于他無關緊要的事。
林逾靜知道了他是澎鎮本地人,比她長了三歲,在當地的旅游局任職。至于更多的,她不好奇,也沒同他講太多關于自己的事情。
車子很快抵達民宿,林逾靜下車準備再度道謝。
蘇信陽笑着打趣,“好了,能送美女一段路,該我道謝的。”
林逾靜笑了笑,與他揮手道別。
然後等她一個人将三個大袋子提到房間,剛關上房門時,門口傳來了熟悉的汽車發動機聲音。
雖然知曉是誰來了回來了,但她還是忍不住偷偷看出去。
果不其然,陳京澍和褚言一前一後進門。
林逾靜先是拍了拍胸口,心想今日還真是驚險,一前一後的時間咬得極其緊密,稍有一步失誤就要暴露。
“京哥,你确定不去我家住?”林逾靜悄悄窺探着院子,只見陳京澍像個大爺一樣站在院子裏,褚言任勞任怨地搬運着車上的年禮。
陳京澍淡淡“嗯”了聲,“平時一定去,過年就算了。”
倒不是他矯情,而是這樣的節日,大家都和家人一起。
看別人一家其樂融融,總會容易觸景生情。
褚言能猜出他心裏想的什麽,仍舊不願意把他一個人放在這個孤零零的院子裏,“那丢你一個人,我是真的于心不忍。”
陳京澍眯了眯眼,望向天空,“這麽多年,不都一個人。怎麽回了澎鎮,就得搞特殊。”
林逾靜望向陳京澍,他眼底落寞很重,但似是又十分坦然。
她還以為,回到陳家的他,過年會更加熱鬧。
“陳家人情味淡,但回了這裏,能一樣嗎?”褚言不住唠叨,“我媽連你房間都收拾好了,眼巴巴盼着。”
“幫我給阿姨道聲謝,大年初一我再去拜年。”
“那除夕夜,一起吧!”
陳京澍搖了搖頭,指了指地上大包小包的各種飲品食材,“不了。今年陪老媽和姥爺一起過。”
褚言免不了又是一陣心疼,“可你畢竟剛做完手術,還在排異期。最近暈厥的情況有點多,我不太放心。”
陳京澍皺了下眉,不以為然道:“真不用,我沒你想得那麽柔弱。”
“得了吧。”褚言調侃道:“你爹剛說出‘不行’兩個字時,你臉都白了。從那一刻我就知道,你不是在裝病,而是在裝沒病。”
“滾!”
褚言将年禮擺放整齊,清查數量,“怎麽多了一箱?”
陳京澍雙手插兜,指了指她的房間,“那是給一樓客人的。”
褚言再難掩藏眼底的好奇,湊近陳京澍道:“我可問家棟了。他說租一樓的客人,是從蜀市來的單身小美女。我必須親自送過去,說不定這個新年就能脫單。”
說着,褚言便闊步走到她門口。
下一秒,“篤篤篤”的敲門聲,伴着友好的問候聲傳來,“你好,蔣小姐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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