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情起
情起
番外四:【渥雪柳】
02.
祁渥雪在華港國際中學的三年,是全華港傳說一般的人物。
成績優異,長相出衆。
每天和校草柳華共進共出,老師将電話打到柳家,只得到家長稱兩人是好朋友的答複。
起初那些處處刁難她的同學,後來為了抄作業,還和她簽訂一萬塊錢包月協議。
老師查抄,她就改成補課班。
祁老師私課,絕對是當年最難求的。
不過半個學期,華港再沒有比她更受歡迎的學生。
柳華從小到大都是衆星捧月般的存在,因為長相好。
無論男生,女生都争先恐後和他做朋友。
那也是他第一次見到,那群向來以家世分三六九等的人,會那麽喜歡祁渥雪。
直到相處久了,他才發現祁渥雪,那是她與生俱來的人格魅力。
她不會因成績驕傲,也不會因家世自卑。
介紹父母時,她會講父親是盡職盡責的司機,母親是勤懇負責的家政阿姨。
高三如約而至,國際班和普高班大調整。
柳華提出,想參加國內高考,不去往德國留學了。
祁渥雪第一次看到一貫儒雅的柳先生大發雷霆,柳太太不舍罵兒子,坐在卧室哭了好久。
作為每日和柳華一起上下學的人,她成了柳家父母盤問對象。
從柳華是否在學校和同學鬧不愉快,到他是不是早戀了。
祁渥雪站在客廳,愣愣看着夫妻二人,搖頭,“我雖然和柳華一起上下學,但他是國際班的,我還真不清楚這些。”
最後,柳華父母只得拜托她,去和兒子好好聊聊。
祁渥雪很少會主動去敲柳華房門。
她早慧,對很多事情開智的早。知道男女有別,也知道他們之間的差距。
但今天既然是受柳家父母的托付,她輕聲叩門,裏面立刻傳出柳華聲音,“爸媽,我已經決定在國內上大學了,不要再勸我。”
“是我,祁渥雪。”
出乎意料,門瞬間開了。
柳華的身影逆着光,明明昧昧的光斑駁落在他輪廓。
将本就俊俏的男生,襯得更加好看。
祁渥雪又想到,她從不主動找柳華的第三點原因,他太好看了。
比女孩子還好看的男生,看久了,青春期內的悸動會激湮沒理智。
“你怎麽來了?”柳華居高颔首,眼神溫柔地落在她臉頰。
祁渥雪撓撓頭,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起碼不能說是受柳華父母所托,勸他去德國留學。
只眨了眨眼睫,問了句,“來看看你德福準備的怎樣了。”
柳華給她讓出路,“進來聊吧。”
那是她有史第一次進柳華的卧室,面積幾乎是她和父母的卧室加起來三倍那麽大。
起居室,衣帽間,獨立書房。
甚至有專門的隔間,收藏他的手辦和硬盤。
“等你去了德國,肯定會想自己的卧室吧。”祁渥雪站在一面被玻璃罩罩起的樂高城堡王國前。
透過玻璃的反光,她感覺柳華的視線始終落在她身後。
“我不想去德國了。”柳華聲音很輕,很柔。與激烈反駁父母的态度不同,而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見。
祁渥雪背對着他,後脊略略感到微寒,但還是要裝作鎮定的樣子,“為什麽,出國挺好的。我們普高班的同學,都很羨慕你們。”
“你真這麽想?”柳華低聲問道:“出了國,就不能再像現在,每天可以見面,可以一起上下學,偶爾約着出去玩。”
祁渥雪指甲嵌入掌心,女孩子敏銳的第六感告訴她,柳華言外有話。
“等你去了德國,肯定會結交新朋友的。”
“那你就不怕,我去德國交了新朋友,不再和你玩嗎?”
“我也是要繼續讀大學的,也會交新朋友。”
少男少女言不由衷的口是心非,總是摻雜着被包裹在真心裏的謊話。
柳華手懸在她肩膀半分的位置,最終還是沒落下來。
只沉沉說了句,“我以為,你會想讓我留在國內。”
似是而非的話,祁渥雪一時間都不知該如何回應得好,只得支支吾吾,“國內有國內的好處,但你想學的,還是德國的條件最合适你。”
“合适就行了嗎?”柳華喃喃自問,“如果,我不想只是合适呢?”
像是電流通傳全身,祁渥雪僵直背脊,“有點晚了,改天再聊吧。”
說完,她逃跑一般,從柳華卧室離開。
從什麽時候開始,柳華變得對她很奇怪呢?
祁渥雪自己也沒準确的印象,她覺得兩人從小到大的相處模式并無二致。
只是收私教費時,她從不會要柳華的錢,最多就是從他那裏讨些進口文具用。
有女生追着給他送情書,告白時,她會替他解圍。
偶爾名次掉落,會在柳家父母面前給他解釋,只是卷子有道超綱題。
兩年多,将近900天。
她也是柳華身邊,唯一日日出現的女生。
只不過,他們這個年齡正處在一種幾近懵懂的狀态,對感情事一知半解,産生誤會式的感情,一點不足為奇。
她唯一感到困惑的,就是他們之間的差距,實在很難直接下類似他喜歡自己的定義。
祁渥雪當晚失眠的淩晨,才将将睡着。
翌日,柳家父母要出差,祁家父母需要陪同一起。
于是偌大的柳家,只剩下他們兩人。
張慧不在,祁渥雪自然是要負責兩人的飯。
不過看着料理臺,她還是選擇關上水龍頭,“我們出去吃吧,我廚藝不像媽媽那麽好。”
柳少爺本坐在島臺看她,聞言笑着脫掉外套,“這麽晚了,就別折騰出去了。我來做。”
祁渥雪一臉驚奇地看着他,沒想到,柳華居然還有廚藝的天賦。
她是川渝人,口味偏辛辣。
柳華是個從不吃辣的人,可盡管他被辣椒嗆到說不出話來,還是為她做了道水煮肉片。
飯桌上,兩人都很沉默。
可看着柳華被辣到通紅的臉,祁渥雪的心,突然就有種難以言說的感覺。
只是這樣平淡卻浮動微小情愫的生活,他們還未漸入佳境,就傳來父母們在出差途中遭遇車禍的消息。
柳家父母躺在ICU中昏迷,祁家父母至今還在搶救室。
終于,在剛過零點時,祁渥雪接到醫院電話。
宛如天崩在那刻變得是如此具象化,祁渥雪就握着手機,站在柳家庭院裏,那瞬間竟是欲哭無淚的。
柳華想上前去看她,都被祁渥雪制止住,“你別過來。”
電話裏,醫生和交警向她訴請緣由。
當天是因為大霧天氣,導致高速公路發生追尾事件。
誰知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一個大貨車司機疲勞駕駛,直接導致車輛側翻,正砸中柳家父母的車輛。
駕駛位和副駕情況最為嚴重,而後座因為承重,保留了部分喘息空間。
祁家父母被擡出時,就已經大出血多時。
外加全身肋骨骨折,顱骨重創。在去往醫院的救護車上,醫生就下了生還概率極低的判定。
最終在夜裏,夫妻二人一前一後心跳脈搏停止。
可這對于祁渥雪來說,卻是萬萬無法接受的。
距離父母離開她陪同柳家夫婦出差,還不過三天時間。
在去往蘇州接父母遺體的路上,祁渥雪幾乎哭幹了眼淚。
而因為她還是未成年,所以時隔兩年,再次見到了伯父伯母。
她悔恨當初就該讓父母回到小城裏做生意,而不是為了給她更好的教育經歷,壹京戶口留在帝都。
一向懂事的姑娘,哭嚷着要和伯父伯母回老家。
這裏實在是個冰冷的城市,沒有至交好友,沒有落腳歸屬,現在也沒有父母了。
只是考慮到她即将要參加高考,伯父伯母只得勸她留到高考結束後再回老家,才會是個對她不錯的選擇。
好好學習,考一個好大學,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是當初父母對她的期盼。
祁渥雪終于還是聽話,決定一切都等高考結束後再商定。
給父母準備喪事期間,柳華幾次想來找她,都被祁渥雪拒之門外。
她還沒想好該怎麽面對他。
盡管她知道這件事和柳家父母無關,可還是很難做到全無芥蒂。
至于柳家父母,是在葬禮當天才見到的。
他們傷得也很重,昏迷了多日,醒來又被各種并發症折磨。
平時養尊處優的精致闊太太,左腳發生了不可逆轉的跛。
祁渥雪堅強了多日,還是在看到夫婦二人時再次哭得泣不成聲。
那日,柳家夫婦在靈堂前拉着祁渥雪的手承諾,往後會拿她當親女兒照顧。
就連葬禮結束,也是直接将祁渥雪接到柳公館。
或許成長就是被推着不斷往前,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然而轉折在年後發生,祁渥雪意外獲得了保送清大的機會,簽完協議,她就連夜訂了機票回老家。
意志消沉的她,懶洋洋躺在堂前涼椅上,好似這樣度過一生也不錯。
川渝的暑假熱烈,即使是在小鎮裏,灼燙的太陽也絲毫不加收斂。
她喜歡鎮口的川香米粉,夏天口裏寡淡,祁渥雪就會去買上幾份回家做午飯。
她是熟客,又是小鎮裏出了名的被清大錄取的大學生,老板總願意和她打招呼,“雪子,快開學了吧?”
祁渥雪這才恍然發覺自己已經回來将近兩個月了,這期間,她只給柳太太打了幾通電話保平安。
至于柳華,自從她車禍去世後,真的沒再鬧着留在國內高考,按照父親的規劃選擇德國留學。
依稀間,柳太太向她提過,柳華已經被德國理工電子工程系錄取。
“嗯?姑娘?”許久未見她回答,老板朝她擺擺手。
祁渥雪回過神來,“再有一周多。”
再有一周多,她就要回壹京。
不過,從柳太太那裏得知,柳華下周就要去往德國,參加德區留學生舉辦的迎新會。
不管怎樣,她和柳華一年半載很難會見面。
這種淡如水的感情,最好的結局,就是從未開始。
夏季的川渝小鎮,風雨總是說來就來。
祁渥雪還在等老板打包時,就聽到門外的瓢潑大雨聲。
老板眯着眼探出窗看,“雪子,下大了,你還是在這等會兒再回家吧。”
祁渥雪的心情有種說不出的寂寥,坐在廊前,怔怔看着過往來不及躲雨而被倉惶歸家的行人。
突然地,她視線落在一道身影上。
男孩也恰時擡頭,就那遙遙一望,她莫名有種心髒漏跳的感覺。
如果不是親眼見到,祁渥雪是真的無法相信,柳華會不遠萬裏,從壹京跑到鎮裏找她。
回去的路上,雨已經停了。
柳華走在她身邊,話音依舊溫柔,還帶着哄她的意圖,“最近回家,應該過得很舒心吧?”
沒有繁重的學業,不再背負寄人籬下的壓力。
她應該過得很開心,并且期待新生活。
祁渥雪點頭,“确實,是我最輕松的一個暑假。”
不但輕松,而且還有期盼。
對新生活,期待已久的大學生活,有一份希冀。
人,就要點希冀,才會有盼頭。
“你不在壹京好好準備出國的事宜,怎麽跑來這裏了?”祁渥雪問道。
盛夏的蟬鳴陣陣,帶着喧嚣,卻格外有青春氣息。
柳華突然拉住她手腕停下,“再往前走,就到你家了。我有話,想單獨和你講。”
祁渥雪看了眼家門,“柳華,是很重要的事嗎?”
敏銳地姑娘,不會猜不出,他這樣大費周折,不遠萬裏跑來見她是為何。
只是祁渥雪從前一直躲着,覺得只要不戳破那層窗戶紙,他們就還能像從前一樣。
“渥雪,我知道你是故意想拖到我出國後,再回京的。”柳華娟秀的眉微微蹙着,本就漂亮的男孩這樣看着她,那就像一種無聲的蠱惑。
“難道你一直沒察覺出來,我喜歡你嗎?”
盡管早就猜出這個答案,但祁渥雪自知樣貌平平,家世普通,這樣兩個世界的人,很難想象會有一個結果。
“柳華,對不起,我現在是真的沒想這種事。”她承認,自己是有點膽怯的。
不敢去問他為什麽會喜歡自己,甚至心裏還有父母離世的沉郁。
那些看似無形,卻處處存在阻礙的階層。
清醒早慧如她,不該沉淪的感情,需要保持清醒。
“開學後,我會住到宿舍。柳華,以後除去必要的聯系,就不要再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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