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舅舅
舅舅
番外五:【清醒沉淪】
01.
和姜應止分開已有四年之久,兄妹倆杳無音信的這些年。
姜應禮曾在無數個午夜夢回裏,預見過許多個與姜應止再重逢的場景。
起初,她還會懷着少女心有所期待。
後來生下姜嘉馳,她得了産後抑郁,一時間對姜應止的愛意裏醞釀出不少恨意。
恨他居然如此狠心,抛下她後,真的再無只言片語。
怨他寧願放她遠走高飛,也不肯給她一點點的愛。
但随着姜嘉馳一天天長大,她對兒子的愛越來越多,反而擔心姜應止會突然出現,和她争奪兒子。
前來參加林逾靜和陳京澍的婚禮,她還提前确認了姜應止是否會來。
得到确切的,他不會出現的消息後,姜應禮才帶上姜嘉馳回國。
誰知,計劃趕不上變化。
越是不想見一個人時,老天爺就越和你對着幹。
彼時新娘的待嫁閨房,屋門緊閉,唯有落地窗敞開一半的窗簾。
前來迎娶新娘的新郎和伴郎們皆穿着中式婚服,面對伴娘們的刁難,正站在院子裏過五關斬六将。
便是在這人潮熙攘,影綽攢動中,她看到了姜應止的身影。
時隔近四年的光景,盡管連他的身影都是一個逆光的模糊背影。
可姜應禮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姜應止。
男人背對着人群而站,手裏撐着高爾夫球杆。
輕輕一揮,白色的球頃刻間穿過層層障礙,掉落進球洞。
所有人都在為他的球技歡呼,唯有她盯着他身影發呆。
下意識思忖,他似乎瘦了不少,也黑了很多。
回頭的瞬間,光線将他本就矜貴斯文的五官,映襯得更加深邃。
包括他身上那股無欲于世俗的暮氣,陰郁和溫和交雜纏繞,燃燒着枯槁白灰。
明明不近視,卻還是戴着一副銀色窄框眼鏡。
她還記得,姜應止同她解釋說:人與人之間總是容易過界,眼鏡是一個很好的增加彼此距離感的物品。
看似薄薄一層的玻璃,但也可以像心牆。
姜應禮年少時會想,薄薄的一層物品...
安全套似乎和他的眼鏡就屬同一種,像是負距相連不分彼此,但細究下,經緯卻分明。
就像,他和她之間的距離。
曾幾何時,眼鏡就是一個對他的實體封印。
摘掉,可以是同她滾弄紅塵的禽獸;戴上,又是肩擔古老沉重家族規矩和未來的長孫長子。
二十多年來,她就那樣孤獨無望地在金絲籠裏愛他日日夜夜。
哪怕已經被父母訂了婚,她還是敢在未婚夫家裏親吻他。
可也悲慘如她。
直到逃離前那個纏綿的夜晚,訣別前那個煙霧彌漫的車禍現場,她都不确定這個男人對自己是否有點滴的愛情存在。
直到姜應禮再颔首,看到正趴俯在窗邊,激動和伴郎團互動的兒子。
姜嘉馳的側顏,竟與遠處的模糊身影重合。
姜應禮的心髒,在這瞬間升騰起想要逃離的反應。
畢竟,時過境遷,她不再是姜家的大小姐,她也沒辦法再将姜應止和自己孩子生理學上的父親,作為橋梁連接。
衛生間的門,為她絕佳的隔絕掉青春的荒唐。
可她再看向化妝鏡,姜應禮竟有瞬間,認不出自己。
年少時,她最愛穿帝政裙,或者華麗的lolita形制衣服。
那時的她,蒼白瘦弱,和皇室內封禁起的公主繪樣有幾分相似。
呆滞地坐在沙發上發呆,是她最常做的事。
當然,她最愛做的事,是哄騙着姜應止為她破戒。
感受着他身體的變化,強制摁倒她時的起伏和喘息。
他們之間的肉欲和情迷,便在禁忌和黑暗中,你不情我不願卻又甘之如饴。
她喜歡在意亂中勾住他地脖子,一遍又一遍地問:“哥哥,你愛我嗎?”
可惜她從來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只會感受到姜應止加重的動作,像是要将她拆骨入腹。
後來她想通了,反正他們是倫理上的兄妹,愛和不愛又有什麽重要的呢?
不愛,他們也不會就此恩斷義絕。
愛,也不會有其他可能。
不言不語地,清醒沉淪。
還能借一段醉意,共赴黃昏好時,就是上天欽定最好的結局。
“叮”的一聲,姜應禮口袋內的手機響了。
她紛亂的思緒,也在這刻被拉回。
再看鏡中,女人穿着勾勒腰身的墨綠旗袍,嬌媚風情。
全無記憶裏,蒼白病嬌的模樣。
姜應禮拿出手機,是李沐發來的消息,問她:【迎親隊伍準備出發了,你補好妝了嗎?】
李沐是姜應禮在俄亥俄認識的華裔。
那時她正因意外懷孕苦惱,異常的孕期激素使她情緒失控,在逛街中途暈厥。
而李沐是因中毒,被送到急診的病人。
兩人住在同一間病房,熟識後,姜應禮告訴他自己遭孩子生父抛棄,李沐說自己也遇到了渣男。
共患難,還都是因為男人。
一來二去,兩人成了遠在異國,舉頭無親時的朋友。
加上李沐要開中餐廳,姜應禮需要給孩子找一個名義父親。
一拍即合的想法,就此,姜應禮和李沐對外是對恩愛夫妻。
對內,一個是一個單親媽媽,一個是被渣gay欺騙感情的美人少男。
姜應禮:【好了,這就來。】
姜應禮洗了把手,平複好心情後才拉開衛生間門。
誰知姜嘉馳小朋友早就等在這裏,見她一出來,立刻撲進她懷中,“媽媽,我和爸爸剛剛找了你好久。”
姜嘉馳是個會撒嬌,嘴還特別甜的小男孩。
時常能把全家人逗得大笑,不過也格外調皮。
“我就來衛生間洗個手,馳馳寶貝未免也太黏人了吧!”
姜嘉馳今天是小花童,他穿着明制飛魚服,戴着小禮帽,格外英武俊朗。
但抱着她腿撒嬌時,又可愛得緊,“寶蓮燈裏有一句歌詞唱,娘是兒的全部,馳馳當然要黏着媽媽。”
剛剛還因突然見到故人難平心緒的人,現下只覺心平氣舒。
“小姨父接走小姨了,媽媽我們是不是也要走了。”婚禮主場地安排在誠園,整條長安街外挂紅綢的車全部都是用來接賓客的。
姜應禮不急着太早過去。
早些年他們因為取消婚約的事,鬧得不愉快,陳家老爺子時至今日才算和姜家重新有了往來。
“我們先等保潔阿姨将小姨的婚房收拾好,再過去。”
陳京澍知道林逾靜住不慣誠園,所以等酒宴結束,晚上還要回來靜園住。
姜嘉馳小朋友嘟嘟嘴,“媽媽,我想騎大馬。很多叔叔都是騎着大馬來的。”
今日的長安街,純中式的鳳冠霞帔,高頭大馬,八擡大轎,十裏紅妝何其壯觀。
姜應禮單是看着視頻,就能感受到震撼。
想來姜嘉馳就是看到了新郎和伴郎騎馬,才纏着也要坐馬。
“那是小姨父用來娶小姨的,等婚禮結束,明天媽媽帶你去馬場玩,好不好?”姜應禮好脾氣哄着。
姜嘉馳雙手抱臂,直接哼一聲,“不!”
李沐站在一旁,直接彎腰抱起小奶團子,還捏了捏他臉,“居然又要惹媽媽生氣,是不是想爸爸教訓你。”
說着,李沐便去撓姜嘉馳。
逗得小奶團子咯咯笑起來,“爸爸,我錯了,我不騎大馬,不惹媽媽生氣了。”
等李沐将姜嘉馳放到地上,小奶團子才扶着腦袋賣萌,“哎喲,今天又挨爸爸批評了。”
因為姜嘉馳的鬧笑,姜應禮徹底顧不上再去想姜應止的事。
可誰知,下一刻姜嘉馳就指着不遠處,拉了拉她衣角說道:“媽媽,是高爾夫叔叔,是答應教我打高爾夫的伴郎叔叔。”
姜應禮詢音看去。
然後就見,不知站在牆角看了他們多久的姜應止。
他着一身中式刺繡錦服,靜靜地站在那裏,讓人看不出喜或怒。
姜應止明顯認出了她,還因為姜嘉馳,邁步朝他們走了過來。
須臾間,姜應禮後背生起細細密密的汗珠。
“媽媽,你答應好不好?”
姜嘉馳不斷央求的着她。
姜應禮便突然想起,年少時,她也像姜嘉馳向她撒嬌一般,
抓着姜應止的手撒嬌,非要他點頭答應教自己打高爾夫。
因為姜應止教高爾夫時極為嚴肅,會從身後抱着她,手把手糾正姿勢。
她不知道姜應止知不知道自己的小心思,但那時的她,就喜歡讓他抱着。
空洞的,被命運深縛的金絲雀,靠這刻的畸形愛戀尋求安全感。
“媽媽。”姜嘉馳又叫她。
姜應禮抽離回思緒,發覺自己的笑容都是僵硬的。
可再看向姜應止,克制壓制多年的大小姐脾氣,一觸即發。
他就像她瘋魔的誘因,也是治她病嬌的藥引。
“馳馳,這是媽媽的哥哥,你該叫舅舅才對。”
姜應禮微微揚着脖頸,唇角勾出抹笑。
她便看着姜應止臉色徹底凝滞,帶着不可置信的表情問道:“舅舅?”
大小姐挑眉,挽過李沐,頭也微微向他肩膀靠攏,嬌聲為姜應止介紹,“哥哥,好久不見。這位是我丈夫李沐,這是我們的孩子,姜嘉馳。”
兒子,叫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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