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清醒

清醒

番外五:【清醒沉淪】

02.

“馳馳,這是媽媽的哥哥,你該叫舅舅。”

“哥哥,好久不見。這位是我丈夫李沐,這是我們的孩子,姜嘉馳。”

饒是像姜應止這樣,面對再大的事都不動如山的人。

看着姜應禮傲嬌又故作顯耀的模樣,都不免臉色微動。

是自小嚴謹的家教,才讓他勉強擠出一絲笑意。

但還是忍不住的,先看向被姜應禮挽住的男人。

他對李沐的第一眼印象是個唇紅齒白,粉面小生長相的漂亮男人。

從前,追姜應禮的這類娛樂圈小鮮肉不少,但她統統不喜歡。

現下,倒是變了性子。

姜應止喉結微動,看着李沐上前一步,主動朝自己伸出手。

男人規矩又懂禮,态度也恭恭敬敬,顯然真的以為他單純是姜應禮的哥哥,“原來是Eden的哥哥。久仰,我是李沐。”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盡管姜應止從心底裏不喜歡這個男人,但還是看在姜應禮的面子上,同他握了下手。

“老姜,隊伍馬上出發了,你快點。”不知是誰路過,看到他還在與人交談,催促了一聲。

姜應止又看了眼姜應禮,欲言又止。

其實他想再和她聊一聊。自己在山裏做實驗的這些年,對外界很多事情知之甚少。他還不知道這個任性的妹妹,什麽時候躲過了他安排的人脈,又是什麽時候和人結婚生子了。

“舅舅,我也想騎大馬,你能帶我騎馬嗎?”結果還沒等他準備走,就被旁邊的奶團子一轉身,抱住他的腿。

從他俯視的角度看去,奶團子和姜應禮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

剛剛他就覺得眼熟,只是他以為姜應禮不會再回到國內,所以盡管覺得這孩子和故人眉眼相像,也只覺得是巧合。

現下真的确認了身份,他反而更加憐愛。

但他深知自己妹妹的脾氣,也沒立刻答應,而是先看向姜應禮,“你媽媽同意,舅舅才能帶你去騎馬。”

姜應禮瞧着兒子黏在姜應止身上,可用五味雜陳形容此刻的心情。

比起她因為意外見到姜應止而忐忑到反胃,姜應止倒十分從容爽快的接受了舅舅的身份。

而自己十月辛苦懷胎時,忍受強烈不适的妊娠反應時,怎麽不見他的影子。

他躲在山裏,過着逍遙避世的生活。丢下她一個人在美國,又是那麽地心安理得。

但面對兒子,姜應禮沒辦法像對着姜應止任性一般,只得好脾氣哄道:“寶寶,明天爸爸媽媽帶着你去馬場玩,好不好?”

姜嘉馳平日雖然調皮,但也不算過于驕縱。

今天見到了姜應止,反倒莫名變得無理起來,現下更是将小孩子脾氣耍的淋漓盡致,“不要,我就想現在騎馬。”

見姜應禮不理他,又開始哀求姜應止,“舅舅,你和媽媽說嘛。”

姜應止自知沒有身份和立場為他辯白,甚至覺得自己一旦開口,反而會徹底激怒大小姐。

于是憋紅臉的小奶團子,最後将希望寄托到李沐身上,帶着哭腔哼咛,“爸爸,你替馳馳和媽媽說一說好不好?媽媽平時都會聽你的。”

他哭得傷心,又可憐兮兮,惹得李沐立刻軟了心,攬着姜應禮肩膀,看似親昵地哄道:“Eden,反正是咱們哥哥,就讓他帶着馳馳玩會兒吧。”

姜應禮欲言又止看了眼李沐。

李沐知道她在擔心什麽,但身為姐妹,怎麽會不知道她內心的真實想法。

有時,感情便是需要一個連接情感的橋梁。

當然,此景落在姜應止眼裏,就變成小夫妻眉來眼去的撒嬌。

最後是李沐直接拍板決定,問道:“哥,馳馳正是鬧騰的年齡,不會太麻煩你吧?”

得到家長的應允,姜應止這才彎腰抱起地上的奶團子。

像從前無數次,将賴在地上耍賴的姜應禮抱起一般。

“不會。”說完,姜應止又看了眼姜應禮,才轉身下樓。

瞧着姜應止抱着兒子離開,姜應禮才不悅地推開李沐。

“你怎麽回事,居然答應讓他把馳馳抱走!”姜應禮單是回想起他們父子倆宛若複制粘貼的一張臉,後脊便微微發寒,“萬一被他發現馳馳的真實身世,他和我搶兒子怎麽辦?”

李沐溫聲安撫道:“就憑他想帶馳馳騎馬,都要先征求你的同意,就不會做出搶孩子的事。”

姜應禮沒好氣地冷呵一聲,“你又不是他,你怎麽知道!”

“可我是男人,我當然能從他的眼神裏,猜出他的想法。”

“他什麽想法?”

李沐看着姜應禮,突然笑了,“不告訴你。”

“你們男人真是沒一個好東西。”

“哎!都是姐妹,罵男人可不許捎帶上我。”

姜應禮懶得再多說,心裏最是記挂兒子。

甩開李沐便匆匆下樓。

接親的車隊一一繞過萬襄酒店樓下,姜應禮和李沐都帶着标志新娘娘家人的胸花。

司機站在門外,主動迎上去問道:“您好,是要去誠園嗎?”

姜應禮已經不見姜嘉馳和姜應止,她只好先坐到車裏,“師傅,可以追一下花轎隊伍嗎?我兒子被姜先生抱着。”

司機點頭應允,“當然。”

待他們的車子剛剛靠近姜應止騎着的馬,就看到粉團子正激動的指着東長安街不同的街景同姜應止聊天。

“舅舅,我在美國都沒見過這樣的宮殿,太漂亮了。”

初夏好風光,此刻的天氣更是和風熹微。

姜應止一手拉着缰繩,一手牢牢護住姜嘉馳。

不管小團子說了什麽,問了什麽,都會給予答複。

姜應禮不免心中微酸,這是連自己都不曾有過的寵溺。

“舅舅,為什麽我從來不見你去美國看我?”姜嘉馳自小就是團寵,爸爸媽媽身邊的朋友無不把他當成小寶貝寵,所以也養得他嬌氣一些,“京澍小姨父都常常過去,你卻一次也沒有。”

他嘟着嘴,看似撒嬌,實則抱怨。

姜應禮坐在車裏,直接降下車窗,“馳馳,抓緊缰繩。”

姜嘉馳聽到媽媽的聲音,再顧不得和姜應止聊天,立刻看向姜應禮激動揮手,“媽媽,你看我坐的高不高!”

姜應禮看向姜嘉馳的表情,是欣慰又驕傲的。

那是姜應止從前從未在這個驕縱任性的大小姐臉上見到的表情,是一種似于母性光輝的具象化表現。

“馳馳真帥,注意安全。”

但當她再視線上移,看到姜應止時,表情又急速冷卻。

一副不願相見的模樣。

“我們走了。”姜應止護着姜嘉馳說道。

溫柔的語氣像是在對奶團子說話,又像是在對姜應禮報備。

“走咯!”姜嘉馳立刻激動附和道。

姜應止微微勾了下唇角,颔首去看姜嘉馳。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小奶團子和姜應禮小時候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皮膚雪白,碩大的圓杏眼忽閃忽閃,像是蘊藏了滿河星繁。

見自己在看他,絲毫不怯生地繼續和他聊天,“舅舅,我怎麽感覺媽媽對你有點兇呢?她平時很溫柔的,你真是我媽媽的哥哥嗎?”

姜應止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只“嗯”了一聲,作為回應。

“那我怎麽從來沒聽媽媽提起過你。”

那一刻,姜應止心裏是說不上的滋味,問道:“你媽媽和你爸爸什麽時候結的婚?”

姜嘉馳扳着手指,理了半天也沒算清楚,“應該是有我之前結的婚。反正他們沒有像靜靜小姨一樣,邀請我參加婚禮。”

人小鬼大的古靈精怪發言,逗得姜應止不免笑出聲來,“我記得你爸爸姓李,你怎麽跟你媽媽姓氏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懷疑什麽,或者是想證明些什麽。

“聽爸爸說,媽媽生下我後就得了産後抑郁。他是為了哄媽媽開心,所以讓我跟着媽媽的姓氏。”姜嘉馳嘟着小嘴,提起姜應禮的身世,情緒都低落下來,“爸爸還說,媽媽從小在中國長大,但在美國沒有親人。中國講究姓氏傳承,我跟着媽媽姓氏,我就是她最親的人。”

姜應止眉心顫動,看似平靜無波的心湖,都蕩漾起波瀾起伏,“那你媽媽這些年在美國,過得還開心嗎?”

姜嘉馳肯定地點頭,“開心!我媽媽特別愛笑。所以我們家裏,全部都是爸爸給媽媽拍的照片。我媽媽從前可瘦了,不過爸爸廚藝特別好,把我和媽媽都養得白白胖胖。”

姜應止看着不遠處始終跟着他們的迎親車,半降的車窗內,坐着記憶中的小姑娘。

但是又和記憶裏的人相差許多。

從前的姜應禮,臉上幾乎沒有笑容。

消瘦蒼白,每天多時就坐在小沙發上,或者赤腳坐在窗邊看外國文學。

吃得就更少了,還不如他們撿到的流浪貓吃飯多。

不像現在,臉頰圓潤了些,看起來更是氣色紅潤。

那是被精心呵護的樣子。

“你爸爸和媽媽,應該...”詢問到此,姜應止喉間哽了片刻,才繼續道:“很相愛吧?”

說完,他才覺得這純屬于廢話。

他們一定是非常相愛,所以才将他離開時,帶給姜應禮的殘破和凋零,照顧愈合得這麽好。

這才使得,他家這位一貫任性又驕縱的大小姐以極快的速度嫁給他,還生下了孩子。

“當然啦!”姜嘉馳一臉驕傲道:“媽媽常說最幸運的事就是遇到爸爸,不過爸爸也這麽說。”

“哦,對!我爸爸媽媽說,他們屬于雙向救贖的感情。”

“...”姜應止再說不出話來,唯餘逐漸苦澀的笑容。

“老姜,你這是去山裏偷偷生了個兒子?”褚言這時騎着馬從後面跟上來,看到他懷裏抱着一個小男孩,不由吃驚問道。

“不是我的。”姜應止說道。

褚言瞧着兩人如出一轍的樣貌,咂舌,“你淨胡說,這小奶團子就差和你從一個模子裏刻出來。”

姜應止喉結顫了顫,苦澀開口,“這是小禮的孩子。”

褚言這才恍然,“原來如此,外甥肖舅呀!”

說完,褚言揚長而去。

而姜應止卻愣了片刻。

低聲呢喃了一句,外甥肖舅。

随後,姜應止突然颔首問道:“馳馳,你今年幾歲?”

姜嘉馳扳起手指,“一歲,兩歲,三歲...”

他還不會表達太多,說到三歲半的半字時,就只能伸出三和四根手指,将落不落。

姜應止沒看懂他的表達方式,心想姜嘉馳應該是三歲了。

算起來,是他宣布姜應禮死亡的半年後,有的孩子。

“外甥肖舅。”他似自嘲一笑,聲音比嘆氣聲還小。

接親的車隊比馬快,姜應禮和李沐到了誠園後,便站在門口等待。

直到看見兒子歡天喜地過來,姜應禮才松了口氣,趕緊上前抱下姜嘉馳。

“麻煩你了,我們先進去。”這一路來,姜應禮都沒想好該如何與姜應止相處。

如果沒有相愛過,她純粹為了自由利用他,或許還不會有這樣的逃避情緒。

可那些相伴的日日夜夜,姜應禮也如同耗光了一生光景。

“小禮。”誰知姜應止突然叫住她,“這麽不願意見到我?”

姜應禮僵硬地停下步伐,站在李沐身側,心想他們之間确實不見為好。

她的生活好不容易才重新搭建好,不想再被任何人毀掉,也不想被他知曉兒子的身世後,再節外生枝。

但因為有孩子在,她沒辦法像從前那般對着他說絕情話,“我還要去幫靜靜,你今天應該也挺忙,我們有機會再聊吧。”

而這一切,落在姜應止眼中,只以為姜應禮不想李沐知曉他們之間的過往。

他也沒再多說其他令人遐想的話,點頭,“好。”

誰知姜嘉馳這時突然不依,問道:“舅舅,你明天有沒有時間?你答應的,教我高爾夫。”

姜應禮立刻制止兒子的動作,眼神裏也滿是警惕,“寶寶,你不是想騎馬嗎?爸爸媽媽明天準備帶你去騎馬。”

小孩子的興致和脾氣總是來得莫名其妙,現下已經開始不依不饒,“不要。我想打高爾夫。”

姜應止從馬上跳下來,揉了揉姜嘉馳腦袋,以長輩口吻道:“你要聽媽媽的話,不可以這麽不乖。否則,舅舅是不會答應教你打高爾夫的。”

姜應禮撤後一步,整個身子倚進了李沐懷中。

姜嘉馳也立刻停止了哭鬧,低聲向姜應禮撒嬌,“媽媽,我會乖的,你答應我好不好?”

他們計劃三天後的飛機返回美國,姜應禮終是沒有狠下心拒絕兒子,“舅舅很忙的,爸爸也會打高爾夫。”

站在一旁的姜應止單手沒入口袋,不緊不慢說了句,“我最近沒事,馳馳如果想舅舅帶你玩的話,可以讓媽媽給我打電話。”

遠處傳來呼叫姜應止名字的聲音,婚禮也即将要開始。

他們都不便在原地停留太久。

姜應止臨去往新郎那邊時,對着她說道:“小禮,我電話沒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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