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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富北的路上,車內空調打得很低,章書傲握筆在規劃案上修改,竹簫簫懶洋洋挨他坐着,歪脖子看窗外倒退的風景,看了一陣感到無趣,轉過頭騷擾他:“你怎麽每天都這麽忙?”他筆鋒蒼勁,在文件裏添了幾個字:“煩了?想幹什麽,我找人安排。”她窩成一團,斜眼瞟過去:“像你這樣?沒意思,我不幹。”他笑了笑:“什麽時候想了再告我,幹什麽都随你。”說完又擡眼看她一下,“我去南陽祠一趟,你去富陽樓吃飯,房間都訂好了。”
她輕飄飄嘆口氣,雙眼流光溢彩:“又把我推給他!你去南陽祠就不能帶上我?”他已經低頭接着忙:“拆遷規劃的事,需要和戶主當面溝通,天熱,你去了沒用。”到富陽樓時,歐翔已經在門口候了好一會兒,看她從車上下來,笑得無比狗腿。章書傲向黑色玻璃外看了一眼,笑着搖搖頭,吩咐司機:“開車。”
“這地兒還是老樣子,我點了幾個你愛吃的,缺什麽咱上樓再點!”歐翔看她穿着白裙子,纖纖細細的淡漠樣兒,依然和小時候心裏的公主沒什麽差別,心裏滿滿的像被塞了棉花。“聽說我姐喜歡你。”她專注舀起盤裏的杏仁豆腐,也不看他一眼。歐翔像驚弓之鳥,睜亮眼睛辯駁:“誰說的,誰告你我喜歡她了!她那土包子的樣兒我看得上麽我……你說她喜歡我?嗯……好像是吧,這事兒不怨我,你爸讓我帶她熟悉環境,誰知道她芳心暗許了。”
他停頓手裏的筷子,溫柔地看她:“但我對她沒那意思,你知道我這心思。”她繼續吃菜,波瀾不驚地說:“管不了你們,亂成一團。那個什麽東的住我家裏,和她關系還不錯,昨兒在百港灣打碎一熏爐,唐開元的官府青瓷,章書傲廢老大勁兒弄來的,小陸子為這還和人幹了一架,她居然掏錢給章書傲買了這爐子……”她難得露出一抹笑意,“還沒見過他那種臉色。”
歐翔放下筷子,揚眉:“那土包子昨兒和他說什麽了?”竹簫簫無所謂地聳肩,表示不知道,就聽他不耐煩地小聲嘀咕:“傻妮子不長記性,還抱希望怎麽着……”他伸手摸煙,到一半看看她,又松手,“那什麽東的是那小地兒來的,和她一塊兒長大,人結婚了,老婆都快生了,倆人就是惺惺相惜,沒什麽特別關系。”
竹簫簫藐視地笑,喝了口湯:“弄這麽清楚?”他立即炸毛:“都你爸告我的,他一直想撮合我和那土妞兒!”說着就很生氣,“明知我什麽心思還一個勁兒把我往別人身上推……”他想了想,準備接着試探,“coco這幾年和他還不錯,也不知倆人到什麽程度了。”
她不接招,十分淡定:“沒什麽程度,就是朋友,像我和你一樣。”也不看他黯然的臉色,接着說,“我還在呢,他不會和別人有什麽關系。”歐翔忍不住激她:“你不能老這樣,他總該有自己的生活。”竹簫簫沒接話,臉上郁郁的,他沉默半晌,心裏也不好受,趕緊倒茶添水獻殷勤。
富北南陽祠是服裝批發市場,建立十多年,生意紅火。上面搞建設,要将這片鄰郊的地改建成高新技術開發區,派人去了多次,搬遷的事商議無果,章書傲這才決定親自走一趟。中午的太陽毒辣,片區負責人領頭站在入場口迎接,司機開門,一雙長腿着地,他站出來,高衆人一個頭,那人立馬遞了支煙:“這大熱天的,還勞煩您親自過來,其實有什麽指示直接吩咐我們就成,一定給您辦得妥妥兒的。”
他含着點燃的煙,在刺眼的光線下微眯了眼,看了看仍開門營業的市場:“一點五個億,跑七八遍也散不出去,這麽點事兒都辦不了,這幾年你幹什麽了?”那人吓得直冒冷汗,早聽說上頭來了個幹實事兒的,還不知道他這麽年輕,也不知道這人這麽雷厲風行,直接忽略他的寒暄,開始興師問罪,聽這口氣,莫不是要拆了他的職。
他點頭哈腰跟在章書傲身側,抹了把頭上的汗:“這些都是幾十年的老戶主,門面房轉了又轉,很難聯系到本人,見不到人吧,這事兒就沒法談。這些租戶壓根兒不理咱,只聽戶主的意見,人家不露面,他們還按時交租金,該咋過咋過,其實聯系他們也沒用,房子不是他的,協議書下來讓人搬人也就搬了,只是這聯系不到戶主實在是個問題啊……”
他長腿快速地邁,左右打量服裝鋪子:“談的什麽價?”“六十五個數一家,就這也只見了幾個人,人直接拒絕了,說是規劃也不怕,大不了寫血書鬧到政府門口,再放網上流傳……這些無良商家!”他一路聽着,看了一大圈,從西北角的二樓往下走時才開口:“把店歸類,大的八十,小的五十,誰先簽字獎勵誰十萬,依次遞減。”想了想又說,“你告他們為感謝配合,開發區新鋪八折賣。”
負責人抹了一把汗,眼神無不敬佩,都說這人是規劃建設的一把好手,沒想到在處理這些問題上也這麽厲害!他随即恭維地亮起眼睛:“這拆戶搬遷的事兒本不歸你管,這麽親力親為,想來竹章倆家是好事将近了。真是恭喜啊恭喜!”
……他冷峻的臉色忽然多了幾分厭惡,皺了皺眉沒說話。上面為了分解勢力,很多工程都由好幾個人同時負責,這片區是他規劃的,但是後續問題由竹義鋒監督,說是監督其實也就是找幾個開放商把地承包了建好再賣出去。新建的事迫在眉睫,竹義鋒遲遲不行動,他這才把拆遷的事兒攬過來,為了不影響進度。
負責人看他臉色郁郁,自覺話沒說對,人家的私事兒扯面上來說肯定不高興,于是立馬把話題扯到天氣上:“這天兒說變就變,好端端的竟下起雨來!”出口是階梯分層,他們還走在最裏邊的上層,本來踢踢踏踏走得很整齊有氣勢,但章書傲走着走着忽然就停下了,因為他看見了熟悉的身影。
竹青青小姑娘今天專門來服裝市場采購下禮拜手工課用的材料,不料買好東西時暴雨傾盆而至,她左手抱着兩匹布,右手拎了花花綠綠的編織袋,穿着泡泡袖的娃娃衫,頭發柔柔順順滑過肩,怎麽看怎麽柔弱。往上提了提東西,她作勢一頭沖出去,大概是雨太大,剛伸了半個腦袋,又唰地縮回來。
那咬唇的為難樣兒,對某人來說簡直太熟悉了。她站在大廳裏想了半天,放下東西掏出手機:“我在南陽祠,下大雨了,身上的錢都買東西了,東東你在哪裏,能過來接我一趟麽?”不知那頭說了什麽,她高興地歪歪腦袋,“真的呀!那我等着你,我就站在出口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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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撥人陪着忽然靜止的章先生伫立片刻之後,錢東文終于出現在入口,甩了出租車的門,三兩下蹦進來,頭發上還滴着水。一張年輕憨實的臉樂呵呵地笑,小姑娘伸手摸摸他頭發上的雨水,笑得十分悅耳。直到憨實的年輕人搶過小姑娘手裏的全部東西,并打車消失在雨中之後,那位負責人終于繃不住了,伸手指指門口的車,小心建議:“您的司機已經侯在門口很久了,我們要不要過去?”
他凝了下神,一言不發蹬蹬蹬下樓,唰地拉開車門……負責人的臉皺成一團,呵呵地幹笑兩聲,顫悠悠地指了指前邊舉傘候在黑色轎車門口的司機:“您的車……在那裏……”說完又立馬狗腿地笑,“這車太小,又舊,您要是不建議,不如由我來當司機!”他整整半濕的襯衫,從容地轉身:“不用了。”
這才對嘛!負責人抹了把頭上的雨水,那麽好的車讓給他,他也不敢坐的呀!這上司忽然是怎麽了,前面都還好好兒的,怎麽這場雨一下來,人就跟丢了魂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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