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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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歡殿,連衣坐在鳳鸾榻上,微微仰着頭,将自己受傷的下巴擡得高高的,遞給玉玲珑。

面前的美人一邊搗藥一邊埋怨她:“你說你送個孩子上學,怎麽這麽不小心,還把下巴磕到了?”

說罷,她用刷子粘好碘伏往她下巴上一刷。

冰涼的觸感還有碘伏酒的刺激令她不忍一顫,她痛苦地哼唧了兩聲:“疼疼疼。”

不由自主地往後縮,卻被一只冰涼的手抓住了後頸窩,把她固定住:“別跑啊,知道疼了,下次就不會再犯了,多大個人了。”

連衣委屈,正要跟她說事情的來龍去脈,卻見鄭醫修還在一旁看着戲的,一雙眼睛笑眯眯地盯着玲珑和她,時不時收拾一下藥箱子,又觑着眼看她們,就好像躲在牆角磕cp似的。

連衣咳了咳,視線和鄭醫修對上,眼神示意她有話要說。

鄭衣袖明白過來,連忙将桃花木的藥箱子輕輕一叩,又上了鎖,這才躬身告別:“宗主,夫人的傷只是皮外傷,上了這些藥,每隔一日換一次,便無大礙了,屬下告辭。”

她低着頭,廣袖藏住那張似笑非笑的臉,笑眯眯走了出去,臨走前還不忘關了門。

聽着腳步聲漸遠,她才着急抓着玲珑的手:“龍九轉世了,我看見她了!”

玲珑的手被她抓得微微一頓,第藥粉從刷子上抖落了些下來,悄無聲息地染白了紅裙,她抿直了唇角:“不就是她轉世,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連衣連忙解釋:“你可知道,她就是那個送冰鶴珍珠寶石,以後要娶她當媳婦的那個小女孩!”

“什麽?”

玲珑目光僵硬了,和她對視上,她眨了眨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倏然眉目一展:“原來三世情緣,是這麽個意思?”

連衣聽的稀裏糊塗:“什麽意思?我原來想着,她轉世後會和你糾葛在一起,沒想到她竟還是和你糾葛了在一起,當不了你的情人,就當你女兒媳婦是吧,這個龍九......。”

她自然不開心,自家媳婦被她惦記上,沒想到自家女兒也被她惦記上了,作為一個老母親,她實在是痛苦。

“哎。”

玲珑反而笑起來:“你嘆什麽氣,這不是好事嗎?”

她狐疑地擡起頭,心中滿是疑惑。

玲珑用刷子給她溫柔地上着藥:“她既然已經轉世,說明她不再是前世的龍九了,不管怎麽說,她都不再是她,是新的一個人了,而這三世的情緣,說不定,老天一開始就是這個意思。更何況孩子還那麽小,中間諸多變數,誰都說不準的。”

連衣也覺得自己是思慮過多了,也對呀,一切都是她自己想的太多,事情還沒有發展到她所想的程度。

“你說的對,我差點自己把自己吓死了。”

玲珑撕開一張巨大的醫用膏藥,埋下頭,輕輕替她貼上:“所以,周末讓她來吃個飯,玩一玩,我們看看到底如何?”

周末一到,平時萬裏無雲的合歡海灘,忽然變得陰氣沉沉。

連衣三人在海邊等着,衣服都被風吹出了獵獵聲響。

海浪越來越大,潮水的泡沫都沖上了三人的腳尖,好在水停留在三人腳邊邊很快退去,沒過多久,海裏走出了兩個人。

一個是穿着藍色人魚群的提亞,她牽着一個小女娃,徐徐朝她們走來。

“龍十。”

冰鶴眼睛一亮,率先跑過去,從提亞手裏牽過龍十,一面禮貌地問候:“提亞姑姑,你今天真漂亮。”

提亞笑眯眯地,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

最終,她的目光落在賀連衣和玉玲珑身上。

連衣忙走上前,和她打了兩聲招呼,便引着客人往大殿方向走去。

一路上,龍十沿着岸邊走,或許是見了這邊的稀罕玩意兒,她愛不釋手,偶爾采摘一旁的小花,當玲珑從她身邊經過時,她恍然擡起頭,朝着她看了兩眼。

膽怯的龍十吓得立馬長出了樹桠似的小角,小聲叫了她一聲:“姨姨。”

玲珑蹲下來,和她平視着:“你叫什麽名字啊?”

她張開十個手指,大舌頭到:“龍十。”

“真乖。”

玲珑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小孩子害羞地低下頭,眼睛看向遠處。

而後拿着鮮花迅速跑到冰鶴面前,将鮮花遞給她。

連衣似松口氣似的,站在玲珑跟前:“還好她沒把花送給你。”

玲珑微微勾唇,朝着提亞問到:“她是何時轉世的,怎麽模樣這般大了。”

按道理說,她該一歲才是。

提亞望着龍十的背影:“她母親懷她三年才生下來,所以一生下來,就立即長到了兩歲,如今剛好也有三月多了。”

她盯着她的背影,猶豫了一下:“只是......龍主大人和從前習性變了許多,雖然是同一個靈魂,但是她們不是同一個人了。”

連衣若有所思,就像是鐘流螢,她雖然是魔尊轉世,這一世為人,始終變了不少。

提亞又說:“不過,這或許就是龍主的命運,她本該有此一遭。”

說着,幾人已經走到了大殿,圍着桌子坐了下來。

此刻,團子也纏着清衡叫她練習拂塵,見了人來了,立即收好拂塵,瞪着一雙大眼睛瞧着冰鶴和龍十。

見兩個人玩得如此開心,冰鶴又主動叫她,她也開開心心跑了過去,融入其中。

連衣見三人玩得十分歡樂,心裏的石頭總算落了下來,沒過一會兒,她招呼着三個小朋友落座吃飯。

偌大的合歡殿,傳來了歡聲笑語,這恐怕是合歡宗幾十年來罕見的日子。

連衣十分滿意目前的現狀,人間的父母雖然把她忘記,但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更何況,她以後有的是大把時間和父母還有妹妹認識的。

連衣高高舉起酒杯,滿臉欣喜溢于言表,她笑着說:“為我們今天的大團圓,幹杯!”

衆人紛紛迎合,各自舉着杯子,慶祝這美好的一天。

她一口幹了半兩酒,赤辣辣的感覺從嗓子眼燒到了心口,臉兒很快紅起來,渾身熱絡起來,她夾了一口青菜壓住口中的辣味,咀嚼之後吞下:“對了,你們近來宗門近況如何。”

一提宗門,清衡自然想到的是自己,自從她出事以後,谪仙島的幾個長老內鬥了許久,都想當谪仙島的老大,待她回去的時候,門內弟子因為內鬥死的死,傷的傷,早已沒有了昔日谪仙島的仙氣缭繞。

好在她恢複得快,回去之後快速得了人心,沒一年就重振了士氣。

“宗門無事,今天還打算開班,多招收幾個弟子培養。”

“當然,我最重要的,還是照顧好煙兒和團子。”

說罷,她看向坐在旁側的如煙,嘴角抿了起來。

末了,她又看向提亞。

提亞還是如往常那般羞澀內斂,她低着頭:“老龍王喜得龍女,龍宮也漸漸恢複往日的風光。”

自從龍九的冤魂轉世以後,整片西海都變得幹淨湛藍起來,海平面日常還氤氲的着一股缭繞的仙氣。

連衣心裏安定:“這樣就好。”

這不就是她的目的,海清河晏,不對,在修仙的世界來說,應該是三界太平。

不知不覺,她把目光望向一旁的玲珑。

玲珑正慵懶地端着酒杯,手肘自然撐在膝蓋上,蠶絲絲綢的衣袖從她手臂滑落,露出雪白的胳膊,她撚着酒杯小嘬一口,擡眸間和她對上了一眼。

“幹嘛?”

玲珑用唇語問她。

見衆人都看着她,她才知道,原來都是在等合歡宗的計劃。

“我哪裏有什麽計劃,我不過是想過過安生日子,順便啊,把冰鶴養大,我就心滿意足了。”

“不過,我合歡宗好幾年沒有辦過簪花大會了,以往都是你們在辦,我想了想,為了激發宗門弟子的士氣,今年得虛辦一場。”

看吧。

玲珑說自己不是事業型女強人,但是做的事都是女強人幹的。

加上她身邊有個初棠,日日守着她批閱宗門大小事宜,她想偷懶怠惰都不行。

所以接送娃帶孩子倒是她多一些。

這下所有人都說了自己的打算,輪到賀連衣了。

她端正地坐直,眼神閃爍起來:“我決定了,要去青青幼兒園當老師。”

玲珑猜想她是擔心冰鶴被人拐跑了,喝進去的酒水險些噴灑出來,好在她忍得快,只是喝岔了氣,用力咳嗽了兩聲。

清衡:“老師?”

提亞望着她:“你很喜歡小朋友嗎?”

她擺擺手:“不,我以前就是老師,想我在人間的......。”

“咳咳。”玲珑咳嗽了兩聲,她現在是從人間來的事還沒說清楚,這一說,不知道又要引起多少麻煩。

所以她制止住了她。

她也反應過來:“我呀,就是喜歡當老師,以前的志向就是當老師,不管是教大人,還是教孩子,我都有一套的。”

好險好險,真正的仙尊現如今在極北的地方受刑,不知道怎麽樣了,但是她應該不會重現人間了,至于鐘流螢,也沒有消息。

酒過三巡,連衣今天開心,喝得有點多。

她強撐着送走客人後,這才轉身拉着玲珑,朝合歡寝殿走去。

孩子已經由初棠照顧入睡了。

所以,回去的路上,只有她們兩個。

天空的一輪月亮高高挂起,海風微微吹拂,宛若冰涼的薄紗撫摸人面。

月光落在玲珑臉上,照得美人明豔萬方。

兩人并肩走着,一路上踩着沙子沙沙作響。

自從她說了要去教幼兒園,玲珑很明顯挂了臉,似乎有些不太開心。

她一邊走,一便貼着玲珑,小小的一條道,玲珑都快被她擠到海裏去了。

對方也喝了酒,生起氣來臉頰一鼓一鼓,酒氣肆意。

“你幹嘛貼我那麽近,你和你的教室、黑板、粉筆貼近些吧。”

看吧,這下終于發作了。

方才人多,玲珑才沒有說話。

老婆生氣了,她立即前胸貼上她的後背,手掌撫摸着她的手肘,從她的手肘滑落到她手腕,那蠶絲一般的肌膚細膩絲滑,就像觸碰到嬰幼兒的肌膚一般。

她掌心覆蓋到玲珑的手背,手指穿過她的指縫,将她緊緊握住。

“我就知道你生氣了。”她貼着她後耳朵,小小啃了一口耳垂:“我又不是不回來了,白天我上班,還能看孩子,晚上回來陪你,你難道還不夠嗎?”

玲珑試圖掙脫,卻被她溫熱的手臂環抱住,抱得死死的。

她便不動了:“你都不跟我商量。”

“我這就是跟你商量呢,剛剛在酒桌上,我只是想了一下,要去當老師,還是要經過你的批準。而且,我就算不去當老師,你每天忙于政務,我每天無所事事,你就不擔心我哪天無聊,跑到人間去豔遇?”

“你敢!”

玲珑掐了她一把:“你要去豔遇,我把你的手指全部剁了喂魚。”

連衣貼着她的後背:“嘿嘿,我才不會呢,她們都沒有你好看,我只喜歡你。”

她醉得不輕,抱着玲珑把她翻了個面,讓她正對着自己。

玲珑一雙眼睛閃爍着,眼睫低垂,似烏雲蓋雪:“要是,要是你哪天遇見更好看了......。”

“胡說。”連衣埋着頭,正視她的眼睛:“沒有比你好看的,就算有......那和我又有什麽關系。”

“這個世界上,和我有關系的,就只有你,其他的人,哪怕是冰鶴,她們有自己要做的事,有自己關心的人,而我關心的人,要做的人,都是你。”

玲珑倏然臉紅了:“我是你要做的人,你說什麽虎狼之詞,弄得人不好意思。”

“我就要說,你就是我人生最重要的人,是我最值得做,最值得幹的,難道你有異議?”

玲珑忙捂着臉,哎喲一聲:“哎喲,你看看你醉了都在說些什麽,好好好,做做做,幹幹幹,這就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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