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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臨川的冬天陰冷潮濕,路今安年幼時随父母來過一次,那次是旅行。
那會兒初冬季節,下飛機前,母親就提醒他多穿點衣服,他看了眼外面溫度,拒絕加衣,說這個溫度不需要穿那麽多。
出來便傻眼,原來即便是冷,南方的濕冷和北方的幹冷也很不一樣。
幹冷冷皮,濕冷冷骨,他總算是見識到了。不聽勸的代價就是,那次旅行伴随着他的,除了父母,還有感冒發燒噴嚏不斷。
多年後,長大成人的路今安再次來到臨川,吸取過往教訓,再不敢不拿南方冬天當回事,下飛機前,風衣外套将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
這次南下出差,路今安先是去了省會視察集團分公司,又去周邊幾個小城鎮實體考察了項目選址。
其中一個小鎮的旅游開發,主要是由路氏承辦。
路今安來到這裏後,臉上始終陰雲密布。
當地接待人員私底下問他秘書,路總是不是對這個項目的準備工作不太滿意。
秘書回答得含糊,打太極糊弄過去,心裏卻清楚,老板來這裏不開心,恐怕跟項目沒什麽關系。
路今安住在小鎮一家民宿,每天早出晚歸,沉着的臉與這裏冬季陰沉的天頗為相似。
有次秘書笑道:“路總,剛老板娘說您特別适合演電影。”
三明治停在嘴邊,路今安微微蹙眉:“嗯?”
秘書解釋:“老板娘說,您長得這麽帥,身上又有種揮之不去的憂郁氣質,特別——”
秘書頓了頓,總覺得自己一大老爺們兒說不出那倆字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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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人。”總算将那倆字兒說出來,秘書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坦誠看着他,“路總,其實有時候,談戀愛也不失為一種放松方式——額,主要是我覺得您把太多時間精力放在工作上了,精神搞得太緊張,所以容易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就開始帶頭加班。
老板加班,秘書也不好走那麽早。
這幾個月秘書感覺自己的加的班,都快趕上前兩年的加班時間總和了。
老板分手後有倆月比較放縱,加班還不是那麽變态,過了那倆月,老板就跟忽然瘋了似的,沒完沒了加班。
作為秘書,活兒越來越多,睡眠越來越少,精神日漸恍惚,每天都在瘋與沒瘋的邊緣瘋狂徘徊。
他真的,好想好想,讓老板,再談一場戀愛。
戀愛中的老板,可人性化多了。
失戀後的老板,在發怒與發狂之間,選擇了發瘋加班。
“路總,其實您這個年紀,正是處對象的時候,咱們人吧,就該趁着年輕,多談幾次戀愛,多享受享受——”
路今安擡眸看着他,淡淡問:“說得對,你也挺年輕的,要不明天起別來上班,抓緊時間談戀愛去?”
秘書打了個激靈,一臉谄笑:“不不不,我就不了,路總,上班使我快樂,加班讓我進步,談戀愛只會讓人身體懶惰思想堕落,戀愛,狗都不談!”
路今安垂眸,慢條斯理吃起了三明治。
整個臨川省內,不乏風景奇觀,而他們目前所在的這個小鎮,自然景觀更是令人贊嘆不絕。
巍峨壯觀的自然景色未經開發,環境兇險,路今安來到這的第三天,爬山時一腳踩空滑了下來,命倒是撿回來了,左邊胳膊骨折了。
傷得其實不算嚴重,他甚至還想打着石膏繼續工作,被秘書給按在了醫院病床上。
“路總,不是我不想讓您去開會,您完全可以手機上視頻開會,沒必要下床。”
“只傷了胳膊,又沒傷腿,怎麽不能下床?”
“總之您現在當務之急就是好好養傷,胳膊骨折已經不是小事了,再出什麽意外,我和其他同事,怎麽跟路老先生和夫人交代?”
路今安聽不進勸,還想下床,秘書只好搬出殺手锏。
“路總,您要這麽堅持,那我只能冒着被辭退的風險,把您骨折這事兒告訴您母親了。畢竟如果您父母知道您都骨折了我還沒把您看住,讓您到處跑,說不定也會把我辭退的。”
秘書滿臉寫着無奈。
好說歹說,總算暫時把路今安給勸住了。
其實胳膊斷了,路今安自己也很疼。
只不過心系工作,再疼也忍着。
要不是秘書使出殺手锏威脅,他這會兒都已經不顧醫囑前往開會地點了。
第一個得知路今安骨折的哥們兒是周光彥。
這天下午,周光彥打電話來問他是不是在臨川,他說是,周光彥說自己也來臨川出差,問他在哪兒,有空的話倆人見面一起玩玩。
路今安滿腔愁緒沒處抒發,便把骨折這事兒告訴了周光彥。
聽他說完整個受傷過程,周光彥感慨:“你丫命大,沒摔死就算不錯了,只是把胳膊摔斷,老天爺在保佑你呢。”
路今安嘆氣:“我也只能這麽想了。就是躺着太沒勁,不工作,閑下來都不知道幹啥。”
周光彥:“看看新聞,刷刷抖音呗,你不還有一條胳膊好好的麽,有手機還能無聊?”
路今安:“不愛看手機,你不是要過來探病麽?給我帶幾本書來吧。”
周光彥:“行,想看什麽類型的?”
路今安:“社科類的都行。最好是金融跟歷史。”
周光彥:“得嘞,等着哥哥。”
第二天見面,路今安才明白,為什麽周光彥挂電話前似乎在憋笑。
因為這厮給他帶了一整套《瓊瑤小說全集》。
路今安看到這套書時,眼角顫得都快抽筋了。
周光彥拍拍封面,一臉壞笑:“怎麽着,哥哥對你好吧?”
路今安唇角也開始抽搐。
周光彥:“別嫌俗,無聊的時候看這個才有意思。你都住院了,就別成天看那些死氣沉沉的了。年紀輕輕的,再這麽下去,我都怕你抑郁。”
路今安笑了:“抑郁什麽啊我,開心着呢。”
周光彥冷哼:“開心個屁!自打跟——咳,跟那誰分手,我就沒見你什麽時候發自內心笑過。出去喝酒也不是為了尋開心,光顧着灌自己,把自個兒灌醉就好睡覺了呗?就不會成宿成宿想她想得睡不着了呗?”
路今安不作聲,疼痛從傷處蔓延到心裏。
周光彥罵起來就收不了嘴:“還‘逢場作戲玩玩而已’,老子看逢場作戲玩玩而已的是江晚瑜,因為你他媽壓根就做不到!四年前老子怎麽跟你說的?合着那些口舌都白費了。分手這麽久還是這尿性,怎麽她是天仙還是極品,就這麽讓人難忘?”
越說越來氣,周光彥長長嘆息,看着他,這要不是自己兄弟,都恨不得上去給這個不争氣的來兩拳。
“她其實也就那樣,只是我現在不想再找了。跟她沒關系。”路今安拿起櫃子上的煙盒,抖出一根煙叼嘴裏。
周光彥給他點火,冷笑:“拉倒吧,這話也就騙騙你自己。別忘了,江晚瑜是懷着別人孩子跟你分手的,現在肚子都老大了,再過一陣兒,該生了吧?”
路今安也笑,鼻子裏哼一聲,片刻後淡淡說道:“生就生呗,她生三胎都跟老子沒關系。”
周光彥拍拍他肩膀,拿了本書塞他懷裏:“這麽想就對了,哥哥去開個會,你先看看瓊瑤奶奶的狗血小說吧。”
路今安還真看了。
不僅看了,還熬夜看了。
他也不知道這玩意兒看了有什麽好,只不過起了個頭,就忍不住往下看,越看越氣,好幾次氣得書都扔地上,發誓再也不在這本書上浪費一秒鐘時間,過一會兒又下床撿回來。
第二天上午十點,周光彥再來探病,見他平躺着,臉上蓋着書,笑得都快抽過去了。
路今安被這笑聲吵醒,扔掉臉上的書,單手撐着自己坐起來,睡眼惺忪看着周光彥。
“彥哥,你把剩下這些拿走吧,要麽就都扔了,我再也不想看了,再看要被氣死的。”
周光彥打了個響指:“哎這就對了,明白哥哥的良苦用心嗎?裏邊兒這些癡男怨女,是不是一個塞一個蠢?大好的青春,大好的生命,都他媽折在一個‘愛’字上了。有意思嗎?有意義嗎?這扯不扯你說?回頭看看你自己,你要是真跟書裏這些為愛偏執的男人一樣,豈不也是在犯蠢?”
路今安想想也是,心情好了不少。
“吃了麽?”周光彥問。
路今安搖頭:“我這兒剛醒呢。”
周光彥:“走吧咱出去吃個飯。”
路今安:“等會兒有人送飯來,不用折騰。”
周光彥走到門口,沖他揮揮手:“是斷手又不是斷腿,年紀輕輕的成天躺床上做什麽?今兒難得不陰沉,支棱起來出去走走。醫院附近有家面館,昨兒我嘗了挺好吃的,帶你再去品鑒一下。”
這兩天路今安确實躺夠了,腰板都躺得發硬,立馬起身跟着周光彥出去。
左邊胳膊打着石膏,外套穿不進,他只能披着,出了醫院有些冷,不過今早被周光彥這通開導,心情暢快不少,這點冷算不了什麽,冷了許久的心,倒是有些熱起來了。
吃完熱騰騰的面,面湯都喝幹淨,胃裏暖暖的,路今安很久都沒感覺這麽舒服過。
往回走的路上,周光彥問:“以前來過這兒麽?”
路今安:“臨川別的城市去過,這兒是頭一次來。”
周光彥記得以前他說過,這裏是江晚瑜的老家,納悶:“怎麽沒跟江晚瑜來過?”
路今安:“她父母對她不好,估計自己對這兒也沒什麽感情,她也很少回來。”
周光彥點點頭,表示了解,沒再說什麽。
倒是路今安又輕聲開口:“以後估計也不會回來了。”
周光彥:“支完教最好是去省會教書,留在好一點兒的地方,你才放心得下,對不對?”
路今安擡眸,看見周光彥那一臉諷刺的笑,又垂下眸子,默不作聲往前走。
十一點,醫院人來人往,進進出出,等電梯時周光彥換了其他話題,倆人打發時間聊着,好一會兒,電梯終于停在一樓。
門打開,等着其他人出來,路今安低頭聽周光彥說話,擡頭漫不經心往裏看。
電梯裏最後兩個人正往外走。
女人原本低着頭,走到門口,邁步時擡起頭,撞上了門外路今安的目光,驀地一愣,幾秒後,慘白着臉邁步出來。
“進啊,愣着幹嘛?”周光彥催道,順着路今安目光看去,不由得愣住。
竟然碰上了江晚瑜。
路今安的眼睛,在她臉上停頓好一會兒,目光往下。
七個月的孕肚已經不小了,江晚瑜穿着寬松的羽絨服,依然能看見高高隆起的腹部。
路今安轉眼看向她身旁的男人。
他記得這個男人的臉。
男人明顯不認識他,目光在他和江晚瑜之間來回流轉。
“晚瑜,這是你朋友?”王鑫輕聲問道。
周光彥眯了眯眼,冷冷打量起王鑫,眼神太過淩冽,看得王鑫心裏發毛,不寒而栗。
路今安默默看着江晚瑜,等着聽她怎麽說。
懷孕這麽久,她的肚子打起來,臉卻還是那麽瘦。
臉色也不好,慘白慘白的,眼裏沒了光彩。
她看了他一會兒,忽然笑了。
“大學那會兒認識的一位老朋友。”江晚瑜輕聲跟王鑫介紹。
王鑫挑起眉毛,立馬伸出手來:“晚瑜的老朋友呀?你好你好。”
路今安沒理會,邁步走進電梯。
周光彥倒是伸手跟他握了握,力道之大,疼得王鑫倒抽冷氣。
江晚瑜往前邁了幾步,背對着電梯,頭暈得厲害,差點站不穩,忍不住抓着王鑫胳膊緩了緩,才不至于摔倒。
王鑫見她臉色白得不正常,人看着也很難受,顧不了那麽多,索性伸出胳膊摟住她,關切問道:“怎麽了?咱們回去問問醫生吧。”
江晚瑜搖頭,悶聲緩緩往前走,就這麽被王鑫扶着走出醫院,才輕輕将他推開。
“謝謝學長,我現在感覺好多了。”她疏離地沖他笑了笑。
王鑫還是不放心,伸手想扶,被她側身躲開。
“晚瑜,剛才胳膊打石膏那位,就是你前男友吧?”王鑫不傻,回想起他倆看見彼此的反應,又從跟自己握手那位暗中使蠻力推斷,江晚瑜和他關系不簡單。
聽見這話,江晚瑜沉默片刻,點了點頭:“是。”
王鑫:“孩子也是他的吧?”
江晚瑜冷着臉:“學長,你有點分寸感行嗎?”
她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坐進後座,對正要坐進副駕的王鑫說道:“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學長,剛才謝謝你扶我,不過我現在心情真的很糟,請你稍微顧及一下別人的情緒,尊重一下別人的意願,可以嗎?不要送我回去,也不要忽然出現在我家樓下,更不要強行跟着我來醫院了,可以嗎?算我求你了。我跟你,這輩子都沒有半點可能。”
她把話說得這麽難聽,不給王鑫留任何希望和餘地。
王鑫想起她前男友,一等一的模樣,受傷打石膏也難掩貴氣,以前就聽說這人條件特別好。這會兒再聽到江晚瑜這番話,只覺得她是處過這麽好的對象,再難看上普通人了,忍痛關上車門,笑着沖她揮了揮手。
出租車開走,後座上的江晚瑜忍不住回頭看,見王鑫一直站在路邊目送她,眼眶一熱,淚珠掉下來。
一方面,覺得自己最後對學長說的那番話确實太過分太傷人,不禁有些自責;
另一方面,想起醫院電梯口,路今安看自己那冰冷的眼神,難過得心裏刀割似的疼。
就這麽哭了一路,回到家,母親見她滿臉淚痕,慌忙問道:“是不是娃兒有什麽問題?”
她搖頭,不說話。
母親追問:“那你哭撒子嘛哭!吓得我以為娃兒咋了……”
江晚瑜默默回到自己房間,母親跟過來,想了一會兒,忽然問:“你是不是,想娃兒爸爸了?”
江晚瑜擡手抹淚,終于看向母親,蹙眉求道:“媽你出去嘛,我想自己靜一靜。”
母親只得離開,走到門口回過頭來,嘆氣:“唉,我一身的病,活不了多久,以後只有你和娃兒兩個了。這段時間也想清楚了一件事,以後你爸爸出來,只會傷害你和娃兒,不會對你們好的,所以你趁現在,要是還有機會跟娃兒爸爸商量,就跟他好生說一下,看能不能扯證結婚,以後——”
“媽你煩不煩啊!”江晚瑜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又斷了線似的滾落出來,“他不會跟我扯證的,你不要做夢了。他要是曉得這孩子是他的,馬上拉我去引産你信不信?”
母親愣了愣,皺着眉結結巴巴說道:“怕、怕是沒、沒得這麽狠心哦!”
江晚瑜冷笑:“他們這種人,根本就沒有心。總之我不會對他抱任何幻想,希望你也一樣。我和孩子,都比不上他的工作,前途,以後跟他扯證的,只會是跟他門當戶對,對他人生和工作有很大幫助的女人。”
說到這,江晚瑜頓了頓,輕輕搖頭:“我和孩子,都是他的絆腳石,會影響他結婚,影響他以後的生活,他要是發現這孩子是他的,不會讓我生下來!”
母親站在門口,良久無言,最後只能搖着頭,滿面愁容把門關上。
江晚瑜直到下午六點才從屋裏出來。
母親做好了飯菜,她沒胃口,什麽也不吃,上了個廁所又回屋裏去。
昏昏沉沉睡到半夜,被一陣锲而不舍的敲門聲吵醒,披着棉睡衣下床,見母親已經在客廳門口站着,問道:“大晚上誰來了?”
“不認得,這男的好像喝醉了,手上打起石膏還跑出來喝酒,該背時哦,大晚上擾民!”母親一邊罵着,一邊又往貓眼裏瞧了瞧。
最後女主媽媽罵的那句我自己都寫笑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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