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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火不寂寞

趙冀舟說完這話,似乎真沒有其他的打算,他慵懶地坐在沙發上,雙腿交疊在一起,手上玩弄着她那根廉價的簪子。

他靜默着,好像在等于胭的下一步反應。

于胭低頭看了眼剛剛被他系好的那顆盤扣,輕笑了下。她摸不準他的脾氣秉性,那她為什麽要讓他摸透她。

她雖然年齡小,但這幾年和那群爛人打交道,僞裝的本領也是練的爐火純青。

于胭聳了下肩,輕拂了下旗袍坐到他身旁,他感覺到沙發有輕微的下陷便偏過頭看她。她手碰到他的手,他以為她要握他的手,可下一秒她挑着指尖把他手裏的那根簪子拿了出來,随意地把頭發盤上。

趙冀舟輕挑了下眉,不得不承認,她的這一系列舉動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于胭盤好頭發,微擡了下腳,“有拖鞋嗎?”

趙冀舟指了個方向,她便光着腳過去把鞋穿上。她腳小,一次性的脫鞋不合腳,走起來有些費勁兒。

趙冀舟打量着她,從她剛剛的那個問題讀懂了,她今晚要留下來。

于胭又問:“冰箱在哪?”

趙冀舟擡了擡下巴,不得不懷疑她有明知故問的成分在。

于胭視線落在冰箱上,她走過去,打開冰箱,扭着身子問他要不要牛奶,俨然一副在自己家的姿态。

他說不要,她便關上冰箱門,自己拿着一盒牛奶坐在他身邊小口小口地喝。

兩人沉默無言,又像是一場無聲的博弈。

趙冀舟摸到手機看了眼時間,對她說:“我有些工作要處理,你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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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胭見他起身,急忙問:“我睡哪?”

“房間你随便挑。”

趙冀舟去書房工作,一扇門将他們兩個隔絕開。

于胭手捏着還有半盒的牛奶盒,一把扔進了垃圾桶裏,她其實一點兒都不喜歡喝牛奶,現在覺得嗓子裏泛着惡心。

她就近挑了個房間,鎖好門,在浴缸裏放好水,然後褪去衣服紮進水裏。

溫熱的水湮沒了她的口鼻,烏黑的秀發在水中浮起,她緊閉着雙眼,腦海裏閃過的都是數不清的糟心事。

口鼻中的窒息感襲來,于胭在那一刻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想法,直接在水裏把自己淹死好了。

下一秒,求生的欲望占據上風,她扶着冰涼的浴缸壁,手拂去臉上的水,大口喘息着。

她沉寂良久,等到心跳趨于平靜,才簡單擦幹身體,摸到一件浴袍裹在身上從浴室裏出來。

于胭坐在花白的床單上,偌大空曠的房間讓她有種虛無缥缈感,頭發上的水珠一滴一滴墜在床單上,暈開一層水花。

她忽然想起趙冀舟,他的話語聲開始反複在她耳邊回蕩。

以身相許。

她分辨不清他說這話有幾分認真的成分在,但她覺得,若他真的肯護她周全,這未嘗不是當下最好的選擇。

于胭攥緊浴袍,這咬牙拼搏卻又不見天日的生活,她受夠了。

她拿起毛巾簡單擦了兩下頭發,穿着拖鞋去敲趙冀舟的書房門。

趙冀舟收起手上的策劃方案,“進。”

于胭輕輕推開門,輕手輕腳站到他面前。他們之間只隔了一個桌子,她卻緊張地一直盯着自己的拖鞋鞋尖。

“有事?”

于胭徑直問:“趙先生,您結婚了嗎?”

她沒仔細想這話的弦外之音,她只是确切地想知道他結沒結婚。她雖然不是個好人,但不破壞別人的家庭,這條道德底線她還是要守的。

趙冀舟臉色沉了下來,在他看來于胭有些不知好歹了,無論他結婚與否,妻子這個位置都不會是她這種人的。

按照圈子裏的人話說,她們這種人當作情人圖個新鮮感剛剛好,再肖想其他的就有些不知好歹了。

見他不回答,于胭突然意識到自己話裏的歧義,她連忙解釋:“我只是不想插足別人的家庭。”

趙冀舟看着她眼神漸漸暗淡下去,他對她身上的矛盾感來了興趣,對她招手。

于胭猶豫了下,踱步走到他身邊,還沒等反應過來,失重感讓她心悸。直到感受着男人打在自己耳畔的呼吸,她才後知後覺自己坐在了他的腿上。

趙冀舟懶散地環住她的腰,全然忽視掉她因為緊張而僵硬的身體,在她耳邊吹氣說:“沒結婚。”

于胭舔了舔唇,“那您剛剛說得以身相許還算數嗎?”

“這麽快就想好了?”他反問。

想好了嗎?

于胭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若是趙冀舟願意幫她,她的生活又能恢複到從前了。

趙冀舟打橫将她抱起,她本能地環住他的脖子,頭發濡濕了他的襯衫。她靠在他的胸膛,透過薄薄的襯衫,她能感受到他強有力的心跳和炙熱的體溫。

趙冀舟将她放在床上,她像是待宰的羔羊,緊緊閉上眼睛咬住唇,纖長的睫毛輕顫着。

他大掌撫上她的腰,她繃得更緊,似乎弦下一秒就會斷。她不是沒經歷過情.事,可和只見一面的人發生關系,她還沒法接受。

思緒開始飄逸,她腦海裏全是霍憲那張明朗的臉。

“等等。”于胭拂開他的手,突然睜開眼,眼中暈了一層霧氣,濕乎乎的頭發脖子上,纏得她極其煩躁。

趙冀舟收起手嗤笑一聲,陡然間對她失去了興趣,“沒準備好?”明明是疑問的語氣卻給他們這場剛剛生出苗頭的交易蓋棺定論。

看着趙冀舟沒有絲毫情.欲還有些冰冷的眼神,于胭才明白,剛剛他的那一系列操作只是為了印證她沒準備好這個事實。

他其實根本就沒打算碰她。

他只是惡劣地在玩弄她的心,想看着她苦苦掙紮的模樣。

于胭本來想為自己的緊張道歉,現在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她像是只受傷的小獸,緊緊環住自己,想為自己築起一層防禦的圍牆。

趙冀舟卻問:“還來嗎?”

于胭紅着眼擡頭看他,眼中不是委屈,而是憤怒,“趙先生覺得捉弄我很好玩嗎?”

趙冀舟站起來評價,“是你自己沒本事,握不住機會。”

說完,他推門離開。

于胭望着空蕩蕩的房間,就那樣幹坐着,睜着眼坐到天亮。

于胭換好昨晚的那件旗袍,散着頭發從房間出來。因為頭發沒護理,看上去有些幹燥。

趙冀舟看到她那一刻,微微震驚了一下,他以為她會走。按理說正常人受到那樣的對待,都會離開。

她比他想象中的能忍。

于胭彎腰撿起被扔在沙發旁的高跟鞋,穿好。趙冀舟清晰地看見她腳上貼的創可貼,竟然對她生出一絲憐憫。

她穿好鞋,微微給他鞠了個躬,“謝謝您昨晚幫我。”

趙冀舟看着她走到門口,“等等。”

于胭嘴角不易察覺浮上一層笑,總覺得她扳回一局。

她沒回頭,似乎還在為了昨晚的事和他置氣。

趙冀舟沒計較,随手把自己的大衣披在她身上。她沒拒絕,道了聲謝就離開了。

于胭從酒店出去随手叫了個車回酒吧,換好衣服後把趙冀舟的衣服收好,她伸手一摸,摸到了放在兜裏的那塊表。

于胭借着光亮細細打量手中的表,從鼻腔裏溢出一聲嘲笑。有錢人的一塊表,能抵一套房。

她不知道自己和趙冀舟還有沒有機會再見,但這塊貴重的表她得還給他。于是,她把衣服和表鎖在衣櫃裏,想着有機會再還給他。

她掏出手機,手機上有一堆未接電話,都是霍憲的。她點開微信,微信上也全都是霍憲問她在哪。透過那一條條消息,她都能想到霍憲焦急的神情。

她的心被狠狠揪住,握着手機從酒吧出來。

昨晚飄的那點雪早已經被清掃幹淨,堆積在旁邊的灌木叢裏。風過,卷起一層雪,拂到她的臉上,冰涼的雪讓人清醒。

于胭給霍憲回了個電話,電話剛撥出去,那邊就接了。

霍憲急切地問:“胭胭,你昨晚去哪了?怎麽不接電話?知不知道我聯系不到你很着急?你不是答應過我嗎,無論怎麽都不許鬧失蹤。你知不知道,昨晚我都要去報警了,可失蹤不夠二十四小時不能立案調查……”

于胭覺得胸口憋了一口氣,讓她呼吸都困難,她只能反複和他說對不起。

霍憲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關心她的人了。

她想,如果有一天,她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唯一會發覺會難過的人一定是霍憲。

可他們已經分手了。

于胭冷靜下來,“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胭胭,叔叔又欠錢了對不對?”

“和你沒有關系。”

霍憲不在乎她的冷漠,自顧自地說:“我這裏有一筆錢,應該可以幫到你,你在哪,我給你送過去。”

一輛黑車從身邊開過,于胭有些恍惚,她想起了趙冀舟,想起了昨晚她躺在床上真的動了任他宰割的心思。

她更覺得她配不上霍憲的好。

“霍憲,我們已經分手三個月了。”她提醒他,試圖将他的理智拉回來一些。

“我沒同意。”

于胭突然洩了口氣,覺得有些累。面對霍憲,她總是帶着濾鏡,記憶裏留下的點點滴滴全都是他的好。正是因為這樣,她不想拖累他。

“你沒同意,不是還背着我偷偷去了阿姨安排的相親局?”她反問。

“你知道,我只是想讓我媽……”

于胭踩在堅硬的瀝青街道上,她低頭觀察,路上似乎還有殘留的雪的痕跡。

“霍憲,謝謝你,但你的錢我真不能收。”

“你當初不是說過,如果分手,也可以做朋友嗎,這錢你就當是朋友借你的好不好?”

于胭想哪有人這麽傻,上趕着求人拿着這筆錢的。

“真不用,我已經籌到錢了,夠還債的了。”

“你哪來的那麽多錢?”

于胭:“你別管了,總之不用你擔心了。”說完,她就挂斷了電話。

任霍憲怎麽打,她都不再接電話了。

于胭沒回學校,她整理了下圍巾擠着人群坐地鐵回家。下地鐵後騎車騎進逼仄的胡同,把車放好,推開門果然看見躺在沙發上的于華良。

于華良昨晚喝了酒,腳下堆着酒瓶子,還有一瓶酒灑了,滿地水痕。屋內本來一片漆黑,突然見到光亮他有些不适應,醉醺醺地擡眼,看清人後撐着沙發要起來,但是手上沒力氣,人又堆在了沙發上。

于胭厭惡極了他這個樣子,走到廚房接了半盆水,把冰冷的水潑在了于華良的身上。

于華良一個激靈,連忙擦臉上的水,“你他媽的不想活啦!”

于胭把盆子摔在地上,“于華良你真是好樣的,把我的工作地址告訴王立。”

于華良心虛,讨好着說:“閨女,爸不是覺得你有錢嗎?”

于胭輕笑着,“你是覺得我有錢可以幫你還債,還是想把我抵給你的債主啊?”

她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想法。

沒聽于華良狡辯,于胭推門而出,蕭瑟的風打在臉上,她再也控制不住,眼淚順着臉頰流到圍巾上。

她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她也無處可去。

突然,一輛車緩緩停在她身側。

後座的車窗緩緩下移,趙冀舟面無表情地看着她。他沒想到,昨晚倔得要死的姑娘,今天在街上抹眼淚。

“上車。”北風夾雜着他的聲音飄進了她的耳朵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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