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精修】

煙火不寂寞【精修】

程與翔咬包子的動作一頓,他把筷子放下,認真地看于胭的眸子。在燈光下,她的眸中藏着一汪泉水。他細細地打量,似乎在辨識她究竟想不想讓程豔娟回來。

猶豫兩秒,程與翔實話實說:“昨天奶奶暈倒的時候,我爸就給姑姑打電話了。”

“那她會回來嗎?”程豔娟回來這一趟應該沒那麽容易,畢竟人在美國。

程與翔點頭,“她說會回來。”

于胭輕嗤一聲,嘲諷地說:“我還以為,她可以不要女兒,也可以不要媽呢。”

她放下筷子,悠哉地笑,“等明天我再看一看姥姥,我就回北城了。”

“你不等姑姑回來?”

“程與翔,是她不要我的,是她抛棄我和我爸的,難不成還要我原諒她?我又不是聖母,我也沒那麽記吃不記打。”她冷淡地說。

程與翔沒說話,給她夾了個小籠包,“吃飯吧。”

吃完飯,于胭在附近酒店開了間房。

她躺在床上,被程豔娟的要回國的事情侵占了思緒,其實她真的很多年沒見過母親了。

想她嗎?

于胭不知道。

但她恨她,恨她不要她。

大概是不想一直被這種情緒裹挾,她開始百無聊賴地玩手機,一會兒玩消消樂,一會兒又跳到視頻軟件……總之心裏一直亂糟糟的,做什麽也不能投入全部心思,還覺得索然無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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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腦海中的一根弦斷了。

于胭驟然驚醒,從床上坐起來,抱着手機,仔細看日歷,忽然意識到,她生理期已經推遲了半個月還沒來。

這個消息像是五雷轟頂一般,劈得她整個人心顫。

她仔細回想她和趙冀舟做的每一次,每次他們都做了避孕措施。

她不會允許自己未婚先孕,給自己、給對方徒增煩惱,畢竟于她而言孩子就是麻煩,況且她這輩子其實都做好了不要孩子的準備,因為她沒有信心做好一個母親。

所以即使再情動,她也記着這件事,提醒他要戴套。

戴套還會懷孕嗎?

于胭忐忑不安,開始在網上查“戴套懷孕的幾率”,網上給出的答案不一樣,最好的結果是“正确使用避孕套懷孕的幾率為零”,也有些駭人的說法,說懷孕的幾率高達百分之五。

于胭手覆在小腹上,有些冰,她心神不寧,開始設想各種可能性。

會不會是套破損?

萬一,萬一她真的懷孕了該怎麽辦?

她根本就不想懷孕,怎麽會鬧到這個地步呢?

這是于胭極為恐懼的一夜,因為獨自一人住在陌生的酒店,被孤寂感和忐忑感裹挾,她甚至都不敢買一個驗孕棒測一測,就怕自己撞上那極低的懷孕幾率。

在亂七八糟的思想中,她渾渾噩噩地睡着了。

次日,醒過來,于胭依舊心神不安,她跟着程與翔回了醫院。

程與翔見她臉色不太好,黑眼圈很重,問她:“昨晚沒睡好?”

于胭實在是一點兒多餘的精力都沒有,應付着扯着嘴角笑笑,“可能是換了床睡得不太習慣。”

程與翔沒多想,“走吧,先上樓。”

于胭邊走邊說:“我一會兒就走了,我買了高鐵票,看一眼姥姥我就回北城了。”

程與翔以為她是不想見程豔娟才走的,點頭說:“知道了,先進去吧,放心,我媽回家了。”

“好。”

推開病房的門,一縷晨光照在她的臉上,她眯了眯眼,看見程江民正在喂老太太喝粥。

于胭在那一刻才真的意識到老太太真的上了年紀了,因為喂到嘴裏的粥會順着嘴角流下來。

她鼻子一酸,暫時忘掉了昨晚一直憂慮的事情,走到程江民身邊,“舅舅,我來喂吧。”

老太太注意到眼前的于胭,拉住她的手,激動地張開嘴,但似乎又不敢認。

于胭輕聲說:“姥姥,是我啊。”

“胭胭,胭胭。”老太太因為腦血栓,嘴有些不好使,一直在顫動,說出的話也含糊不清。

于胭忍住哭腔,接過程江民手裏的粥,“姥姥,來張嘴。”

她像小時候老太太哄她一樣哄着老太太,看着老太太把嘴張開。

老太太食欲不佳,喝了大概有半碗粥就不要了。

于胭把碗放在一旁,擡手摸了摸老太太的臉,“姥姥,我過幾天再來看你哦。”

“又要走啊?”老太太攥住她的手。

“嗯,我還有事。”

于胭呼了口氣出了病房,程與翔本來打算送她去高鐵站,卻被她拒絕了,“我自己又不是找不到路,你回去吧。”

“注意安全。”

于胭快速走到一樓,在一樓買了兩個驗孕棒塞到包裏。揣着這兩個驗孕棒,她忐忑地回了北城。

到家後,她的第一想法就是要去測一下自己是不是懷孕了。她掏出包裏那兩根驗孕棒,鼓起勇氣去衛生間測了一下。

沒成想,居然是兩道紅杠,一深一淺。她能感覺到,她拿着驗孕棒的手都在顫抖。

怎麽會這樣呢?倒黴的事情怎麽偏偏就要落在她的頭上?

于胭覺得不可置信,夾雜着心有不甘,她重新又測了一下,依舊是明晃晃的兩道杠,很刺眼很刺眼。

她真的懷孕了?

于胭覺得自己的腦子有片刻的轟鳴和短暫的宕機,她盯着那深淺不一的兩道杠,決定去醫院再檢查一下,萬一她真的懷孕了,也好趁着月份小早做打算。

于胭也沒想到趙冀舟今天居然在家,回來後她心神不寧直奔衛生間,完全沒注意到他。但她踱着猶疑的步伐下樓的時候,看到了他。

那一瞬間委屈湧上心頭,她特別想罵他一通,都是因為他,可她又不敢,她甚至在那一瞬都不知道怎麽該和他說這件事,便立刻條件反射地把驗孕棒藏在身後,“您怎麽在?”

趙冀舟顯然也注意到她的小動作,問:“你那個朋友吵架和好了?”

于胭心不在焉,應付着說:“和好了吧。”

趙冀舟看着她六神無主的眸子,起身靠近她,“怎麽了?”

“沒怎麽?”于胭眼神逃避着,語氣有些哽咽,不知道怎麽面對他。

趙冀舟把她拉到懷裏,摸了摸她的臉,手伸到她背後,把那兩根驗孕棒奪出來。他犀利的目光仔細盯着那兩根驗孕棒,明顯也震驚了一下,“你的?”

于胭縮了下手指,既然如此,她也沒必要瞞着他了。她滿臉焦急,忐忑地說:“我生理期已經推遲半個多月了,我一向很準的。”

趙冀舟的眸色幽深,視線下移,他将手從她的衣服下擺探進去,大掌覆蓋在她的小腹上。他的掌心有些涼,冰的她瑟縮起來,連連往他懷裏紮。

趙冀舟一手扶住她的細腰,另一只手在她的小腹上摩挲,他斂眸,似乎在認真思索如果這裏真的有個小生命該怎麽辦。

于胭看着他的神色,是她參不透的。她以為他也和她一樣因為這個孩子煩惱,連忙解釋說:“您放心,就算真的懷孕了,我也會打掉的。”

她不會做拿個孩子當掣肘的蠢事。

可她左不過二十歲出頭,對這事有潛在的恐懼,覺得像是一腳踏進了地獄,稍有不測,粉身碎骨,萬劫不複。

“如果真的要打掉,您能不能陪我去?”她環住他的腰,甚至已經開始胡言亂語,好像她真的懷了一般,“我怕我死在手術臺上,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

趙冀舟把手拿出來,摸了摸她的眉毛。她大概是真的怕,眉頭一直蹙着,眼中也隐約有了水霧。

他細細思索,最終吻了吻她的唇,溫聲說:“要是懷了,就生下來。”

這一句話,像是酷刑一般落在她的身上。

于胭錯愕地看着他,試圖窺探出他這有幾分認真。可他自始至終沒什麽表情變化,語氣平淡得像是兒戲話。

“趙冀舟,你在說什麽?”她像是被觸碰到逆鱗一般,“就算真的有了,我也會打掉。”

這是一條生命,怎麽能不負責任的生下來?

于胭推了推他的胸膛,想從他的懷裏掙脫出來,卻被他箍住腰。

他沉聲說,似審判,“我說要是懷了,就生下來,我又不是養不起?”

于胭在那一刻真正意識到眼前的男人有多可怕,她急得快哭了,“您講些道理,單親家庭的孩子出去會受多少欺負,心理會有多扭曲,您知道嗎?您要是不知道,您看看我,我就是最好的例子。而且,因為愛出生的孩子都一定能幸福,不是因為愛出生的孩子本身就是一種悲劇。”

趙冀舟她說完這麽一大串話,不吱聲,靜靜地看着她。

于胭嘴唇還在顫,她把頭埋在他的懷裏,率先示弱,“趙冀舟,你別這樣說話,我真的害怕。”

“我不這樣說話,我怎麽樣說話?于胭,我要是想要,我就會得到。”他眸中挂着寒冰。

于胭晃了晃神,眼淚順着臉頰流下,她眼淚汪汪地望着他,極為可憐,“求求你,別這樣。”

一滴滾燙的淚砸在手上,趙冀舟似乎緩緩恢複了理智,他覺得他最近的話中總是夾雜着刺,像是星星之火,風一吹就會燎原。

明明就在幾天之前,他們才因為在不在一起這件事剛剛談崩了。

趙冀舟摸了摸她的頭發,又恢複了往日的溫柔,開始和她講道理:“胭胭,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你喝醉那天問了我什麽嗎?”

“你問我是不是喜歡你?”

于胭一陣心悸,聽到他說:“我是喜歡你。”他幫她擦了擦眼淚,雙手捧着那張寫滿了恐懼的小臉,“你這麽聰明,也知道我喜歡你,所以才這麽肆無忌憚的。”

正在于胭還在盤算他為什麽突然說這個話題的時候,他耐心地和她說:“所以如果我們真的有孩子了,也是因為愛才有的孩子。”

所以,這個孩子不會是悲劇。

于胭大腦遲鈍地運轉,還是覺得他說的不對,他模糊了“喜歡”與“愛”的定義,這兩個概念不能等同。

趙冀舟看着她澄澈的雙眸,裏面還蘊藏着淚水。似乎他再說,她又要被弄哭了。

可他知道,她不是因為感動他這番話才想哭的,而是因為她怕他真的讓她生孩子。

趙冀舟嘆了口氣,攥住她被吓得冰涼的小手,“咱們去醫院看看好不好,等出結果了再下定論。”

于胭順着他點了點頭,她也覺得這的确是最好的做法,去醫院檢查,看看她究竟懷沒懷孕。

可她還是倔強地強調:“就算真的有孩子,我也不會要。”

趙冀舟眸色沉了沉,沒和她計較,立刻找人安排了醫院檢查。

趙冀舟帶着她到醫院後,立刻去做抽血檢查。

整個過程中,她一直緘默不言,默默祈禱這只是一個烏龍。可想着想着,思維就不受控制地往不好的方面上去。

趙冀舟看着她一直苦着的臉,拉着她的手,“別怕,就是抽個血。你要是實在害怕,一會兒我幫你捂着眼睛?”

于胭真的笑不出來,沒想到他還有心思吊兒郎當地開玩笑,他明明知道她不是因為抽血才害怕的,她怕的是抽血後的那張帶有結果的化驗單子。

“乖,別怕。”趙冀舟溫柔的眸中藏了一汪春水。

于胭攥着他的手,好聲好氣和他商量:“趙先生,您得答應我。如果,如果我真的是意外懷了孩子,那也不能留的。”

“怎麽不能留?”他摸了摸她的頭發,“我會好好待你的。”

“怎麽留?”她甩開他的手,突然站了起來,“私生子嗎?你要我的孩子做你的私生子嗎?你憑什麽這麽自私,趙冀舟!”

“你憑什麽啊!”她有些聲嘶力竭,眼淚又滾落下來,她從來沒覺得情緒這麽難控制過。

趙冀舟細細思忖這句話,“私生子。”

他輕哂一聲,突然覺得她比他理智很多,她自始至終目的清晰,絕對不給自己增添無端的包袱。

按理說,站在他的立場,就算有孩子,也不該要。一個孩子,足以亂了他的所有計劃。

可他想起手覆在她小腹上的感覺,覺得如果那裏孕育了一個生命,也很美妙。

空氣靜默着,他擡眸,看着她那張寧死不屈的小臉,說:“好。”

他說的聲音很小,如果不是因為眸中挂了一層霜,她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但她明白,他的意思是不留。

也許是因為有了他這句保障,她放松了很多,抽完血後乖乖坐在他身旁等結果。

于胭沒想到,其實在等待的這個過程中,趙冀舟腦子裏做了很多種假設。

甚至包括如果他娶她,給她一個名分,那他要付出什麽代價,這些代價他能不能接受。

也許在他願意為她權衡利弊的那一刻,他在這段感情中注定輸給了她。

即使化驗結果已經加快了,可他們還是等了許久。

當醫生把化驗結果交到趙冀舟手上的那一刻,于胭提着的心終于落地。

她聽見醫生說是假陽性,沒懷孕。

趙冀舟追問驗孕棒是怎麽回事,她沒來月經是怎麽回事。

在交談中才知道,可能是因為前一陣子于胭一直在喝的湯藥有關。

一場烏龍,虛驚一場。

沒懷孕,那剛剛所有的假設、他們争吵的點全都不攻自破。

回家的過程于胭放松了許多,她在想,她的人生已經夠倒黴的了,總不至于所有的糟糕事都落在她的身上。

而趙冀舟卻一直斂着眸子,緘默不言。

回家之後,于胭換了身衣服想去洗澡,她剛把衣服脫下,趙冀舟就推門而入。

于胭條件反射地拿衣服遮住身體,“我想先洗澡。”

趙冀舟擡步走到她面前,扯掉她手上的衣服,定睛看着她:“胭胭,我是不是太慣着你了?”

于胭知道他胸中蘊了口悶氣,覺得自己應該好好和他談一談,“趙先生,您心裏明明清楚,我沒懷孕這個結果對你、對我、對我們這段關系都是好的。”

她嘆口氣,似妥協一般,“如果您只是覺得您年紀到了,想要個孩子,您可以找別人生。”

趙冀舟嗤笑一聲,她真的越來越厲害了,要他去找別人生孩子,“于胭,你真是好樣的。”

“當初說我不能有別人的是你,因為李楠吃醋的是你,現在讓我去找別人生孩子的又是你。”他擡起她的下巴,“你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我……”

“就會和我虛與委蛇,拿我當傻子一樣騙,是嗎?”

他把她堵到牆上,似無奈又似認栽一般嘆口氣,摸了摸她的臉。

他的手有些冰,她被他激得渾身像過了電般,反攥住他的手,問:“您到底要做什麽?”

她真摸不透他的脾氣,她覺得不能有孩子,應該是他們心照不宣的選擇。

明明只是段你情我願的露水情緣,為什麽要越過這條界限?

趙冀舟不理她的問題,低頭吻上她的唇,模糊不清地說:“胭胭,說你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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