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盼生
盼生
雖說她自己已經暗自做了決定,不過仍沒打算現在就告訴袁天翊,反正明日才是三日之期。
姚窕回到屋子時,袁天翊已經睡了,連續兩日的高強度治療,饒是他也有些吃不消。
她輕手輕腳地躺在了屋子裏的軟榻上,打算小憩一會兒,可能是太累的緣故,頭一挨到枕墊上便睡着了。
屋子裏響起兩人交錯的呼吸聲,連風兒都不敢輕易驚擾,只透過開着的窗子送來片片飄落的花瓣。
三日之期的最後一天,袁天翊還特意不甚明顯地将自己收拾了一番,姚窕不禁暗暗發笑,他這幾日大多數時候都在躺着,頭發總是帶着一股子淩亂,今日卻整整齊齊地被紮進了發冠裏。
姚窕與袁天翊面對面地坐着,她看着對方的眼睛認真地開了口。
“我考慮好了,我覺得我們可以試一試,但是有些情況我要先跟你講清楚。”
“第一,如果你是因為歉疚想着對我好,那大可不必,我不是她,你真正該懷有歉疚的人不是我。”
“第二,我從來沒有想過要生育一個自己的孩子,這對你而言是絕了香火,你真的可以接受嗎?”
“第三,我想問問你,難道不怕我是什麽奪舍的妖怪嗎?”
聽到姚窕松口的袁天翊不自覺地露出了一絲笑意,然而姚窕接下來的話語卻讓他收斂了臉上欣喜的神色,他知道自己此刻的回答至關重要。
“第一,愛意和歉疚我分得清。”
“第二,早在乞巧節那天我就說得很明白了,香火一事,之于我并沒有那麽重要。”
“第三,妖怪麽,你是嗎?看一個人要用心去看,這不是你說的嗎?”
三日之期後的第二天,袁天翊的治療療程也恰好結束了,她們跟柳太醫和柳夫人道了別後便回了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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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說開了之後,姚窕和袁天翊之間的關系好像改變了,又好像沒發生什麽變化,姚窕忙着武館的事情,袁天翊仍然會在地上打地鋪,二人依舊是早上打了個照面,晚上坐着聊兩句天。
只是袁天翊每日從軍營回來時都會給姚窕帶一束野花,姚窕不禁感慨,原來古代人就這麽會了啊!
“哎,明日,我們武館就要正式開業了,想想還有點激動。”
袁天翊拿着帕子站在姚窕身後為她細細擦着頭發,嘴上打趣道:“那就恭喜姚老板了!”
姚窕本不想讓袁天翊幫忙絞的,害怕他不小心夾到自己的頭發令自己痛不欲生,然而最終還是在對方信誓旦旦的保證下妥了協。
出乎意料地,他雖然是一介武夫,但是卻出奇地細致,動作輕柔很是娴熟。
姚窕不禁疑惑道:“你怎麽這麽熟練啊?”
袁天翊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他的眼眸低垂,聲音充滿了懷念:“從前,我爹就經常幫我娘絞,後來他走了後,我偶爾也會幫我娘絞。”
姚窕抓住他僵在半空中的手,而後從凳子上轉了身,她伸出雙手,抱住了袁天翊的腰身,頭埋在他的腰際一言不發。
袁天翊所遭遇的,她沒有經歷過,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只能借着動作意圖給他一點無聲的安慰。
袁天翊的雙手垂放兩側,身體由方才一時震驚所帶來的微微顫抖穩定了下來,他就那麽直直站着,這種感受于他而言,很是新奇。姚窕很好,他一直都知曉,所以才會被吸引。
“噼裏啪啦”一陣鞭炮聲響後,姚窕和寧舟白一起揭開了蒙在武館牌匾上的紅色綢布。
圍觀的衆人聚在一堆給她們鼓起了掌,其中不少人都是在書坊老板的介紹下過來的,書坊老板說是為了給姚窕和寧舟白撐場子。
“各位,咱們毓秀武館今個兒就正式開業了,衆位家中有想習武的女眷皆可來此看看。”
寧舟白走了兩步,上到了武館門口的階梯上宣布道,順便還給武館做了個宣傳。
可能為了給武館造勢,她今日穿了一件靛青色的窄袖長袍,一舉一動都透露出一種習武高手的架勢。
姚窕則一直觀察着衆人對待她們武館的反應,突然眼尖地發現了人群中有一個熟悉的面容,她定睛一看,不是郭明軒是誰?
她這幾天也了解到一些情況,郭旭辰他們并沒有因為誣陷袁彥晴的事情就被逐出書院,不過聚賢山長卻将此情況寫信一一告知了各個府上。
威遠侯郭嘉雷霆大怒,威遠侯夫人再護着郭旭辰都無濟于事,據說郭旭辰挨了十下鞭子,在祠堂跪了整整三夜實在是受不住了才被放了出來。
不過這件事情沒有就此了結,威遠侯郭嘉已經在軍營聯絡了人,準備把郭旭辰送進去歷練一段時間。
郭旭辰死活鬧着不去,最後還是郭明軒單獨與他交談了什麽,他才同意。
看郭明軒那樣子不像是來搗亂的,姚窕也索性當做沒看見他一樣。
果不其然,郭明軒待了沒多久就走了,仿佛從來沒有來過一樣。
武館的營業比姚窕想象中的要順利,這都城中還是富庶人家偏多,因着姚窕她們主打女子防身之術,大多人家也不吝于那幾兩銀子,便将女兒送進來學習。
袁雨落之前天天都跟一幫臭小子待在一起,現在泡在想想軟軟的女兒堆裏別提有多快樂了,她甚至說,為何武館沒有早早開起,讓自己與這一幫姐姐妹妹們早日相見。
這天,姚窕如往常一般,來武館看看情況,大老遠地就發現一個小人兒趴在武館門口,伸着個頭觀察着裏面。
姚窕把手裏的東西遞給了雀兒,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而後悄悄繞到了那個小人兒的身後。
她伸出手拍了拍看得聚精會神的小丫頭。
“啊!”
小丫頭應當是認得她的,看見她後就想從她的胳膊底下鑽過去,幸好姚窕早有防備,眼疾手快地拎住她脖頸後面的衣領。
“你跑什麽呀?我又不會吃了你。”
小丫頭抿了抿唇,眼睛滴溜溜地轉着,就是倔強地不肯說話。
那姚窕只能使出些特殊手段了,她半是威逼半是利誘地說道:“我可以把你放下,但是你要答應我不能跑,否則以後武館的大門就不會再敞開着了,你同意的話就點點頭。”
小丫頭猶豫了片刻後點了點頭。
姚窕松開了她的衣領,她倒是言而有信,真的站在那裏不動了。
“我問你,這裏面有你認識的人嗎?”姚窕指了指武館裏面問道。
小丫頭搖了搖頭。
姚窕一點也不驚訝,不是她帶着有色眼鏡看人,而是這小丫頭身上穿得破破爛爛的,頭上的兩個辮子已經在散開的邊緣徘徊,一張小臉倒是洗得幹淨,她們武館這一批學員家中都還挺富裕的。
她又接着問道:“不認識你為何每天都在武館外面偷看?你想習武?”
小丫頭的兩個手指不斷絞着,頭低着,眼睛一直盯着地面。
“你知道我是這個武館的老板吧?如果你老實告訴我呢,我可以給你一個進入武館學習的機會。”
“真,真的嗎?”小丫頭這才怯生生地開了口。
“當然啦,不過你得先告訴我怎麽回事兒。”
小丫頭雖然年紀小,敘述起事情來卻毫不含糊,幾句話的功夫就将事情的前因後果講了個明白。
她名叫盼生,爺爺是附近集市上賣煎餅的李老頭,她在家中排行第六,上頭已經有了五個姐姐,她娘一心想再生個兒子,只是生得太多傷了身子,怎麽也懷不上第七個孩子,倒是她嬸子在她出生後不久就一舉奪男。
此前她奶奶雖然刻薄,但是也不至于做絕,如今有了嬸子對照,她娘、她和兩個還未出嫁的姐姐在家中的日子愈發難過,每日被人呼來喝去幹着活不說,還要受着些憑白無故的辱罵。
有一次二嬸的兒子大牛搶了她的東西,她便想搶回去,誰知不但被大牛按着打了,事後還被她奶狠狠數落了一頓。
她平日在集市幫着她爺賣煎餅時,有個賣小人書的叔叔給她看了幾本小人書,她好羨慕裏面會武功的小人,她想着如果她會武功,是不是和娘和姐姐就不用再受欺負了?
後來聽說這附近有武館開業後,她便想着來看看,進入武館去學習她從來沒想過,也不敢想,畢竟要那麽多銀子,就算是大牛,奶都不一定同意,更何況是她這個“賠錢貨”。
盼生說完後看着夫人沉重的臉色,以為她不信自己所說的話,急着解釋道:“夫人,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沒有壞心的,我就是想着看兩眼,您要是不同意,我以後不再來就是了。”
“習武很辛苦的。”
“啊?”
盼生聽着姚窕的話呆住了,她不知道夫人這句沒頭沒尾的話是什麽意思。
“而且習武并不一定能讓你、你娘和你姐姐生活得更幸福一點,盡管如此,你還是想學嗎?”
盼生點了點頭,她想得很簡單,如果她會武,起碼可以把東西從大牛那兒搶回去。
“好,我可以給你一個在武館學習的機會。”
盼生以為自己聽錯了,她不敢置信地揉了揉耳朵,随後便是被巨大驚喜砸中的興奮:“謝謝夫人!”
“哎,先別謝得這麽早,是有條件的,你知道來這習武的人都得交銀子吧?”
盼生摸了摸身上,一個銅板也沒有,她不由得沮喪了起來。
“這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你若是想在武館習武,需得在武館幫忙做些雜活,你可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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