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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屋裏漆黑一片,只有屋外一點點月光映了進來,那扇吱扭作響的木門連風都擋不住,更不論打鬥聲,所以倒不顯得屋子靜谧,只是有些陰森。
哭聲不知道何時消失,荀還是站在門口,垂在兩側的雙手暗暗蓄力——
這幾天他面上雖是插科打诨,內裏從不曾懈怠,刀尖上舔血的日子過了這麽久,荀還是早就習慣緊繃,即便沒有危險靠近,他也忍受不了手無縛雞之力的自己。
身體裏的黏膩像是漆一樣附着在了經脈上,好在內力勉強可以游遍全身,雖說武功沒有恢複到鼎盛,但五成是有的。
荀還是靠着木門一動不動,在打鬥聲的掩蓋下,屋子安靜得過分。
黑暗裏,荀還是輕笑一聲道:“到底還是被人捷足先登了,不知是哪路子的朋友先到了此地,打個招呼我們也免得叨擾不是?”
話音在屋裏晃蕩了幾圈又回到了荀還是耳朵裏,無人應答。
荀還是也不急,雙手抱胸,掃了一圈空蕩蕩的屋子,光線雖弱,适應了一會兒後倒也能看個七七八八,能藏匿人的地方統共就那麽幾處。
“既然兄臺不樂意露面,我也不好多留,但這屋子的女人與我頗有些淵源,可否讓在下見上一面,且問上幾句要緊的。”
依舊沒有人回他,似乎這個屋子就只有荀還是一人,傻子似的自言自語。
“不理我?要不我改日再來。”他作勢将門拉開一條縫隙,速度很快地瞄了一眼還在半空中翻騰的謝玉綏。
确定對方不會很快過來又立刻将門掩上,在外人看來就像是剛要出門,卻又猛然想起什麽轉身道:“哦對了,你們家大人現在還好麽?如今小兒子死後就只剩個大兒子了,情況尚未探明就貿然讓大兒子過來,真不怕出點什麽事?”
“不過話說回來,就你家大人的性格,大兒子死了也不會有什麽感覺,畢竟兒子沒了還可以再生嘛,這都不要緊。我只是好奇,這大兒子還沒到,為什麽老子就忍不住派人先到了這裏,什麽樣的人,能讓梁大人這樣忌憚……”
“難不成,這間屋子的主人跟梁大人有什麽淵源?養在梁小公子房裏的女人跟梁大人有淵源,這信息量可就有點大了……啊,我不是知道了什麽不該知道的事情吧!”
說完荀還是做驚恐狀,一只手捂着嘴巴喃喃道:“我可是什麽都不知道,不要殺我滅口啊,我弱得很,碰不得。”
也不知道屋子裏的那個人是不是真的信了他的鬼話,或許只是想将這個空口造謠不知死活的家夥了結在這裏。
見着他一副受到驚吓的樣子後藏在暗處的人終于反應,只聽“噌”一聲,長劍閃着銀光直奔門面而來。
黑暗掩蓋下,荀還是的眼睛勾出一個細長的弧度,眼看着長劍略至眼前,不緊不慢地伸出手指,在即将劍尖觸碰到額頭的前一刻猛地頓住,竟無法前進半分。
只要半分就能要了荀還是的命!
“本以為是什麽人物,原來竟是個老鼠。”荀還是嗤笑一聲,另一只手手指曲起,在劍身上一彈,一股力量順着長劍傳了過去,直達後方黑衣人手心。
那人僅露出來的一雙眼睛倏地睜大,握劍的手險些脫力,另一只手趕忙接上,雙腳用力一蹬,堪堪将長劍拽了回來,腳下卻一個踉跄。
“你是何人?”那人聲音沙啞難聽,聽不出年歲。
荀還是看着落了空的手指有一瞬間惋惜,果然五成功力還是太弱,竟然能讓個老鼠溜了。
就着這個姿勢,他摩挲着指尖,手指彎起收回時,隐約能看見食指內測有一顆細小的黑痣。
“一個文弱人,比不得閣下武功高深,還望閣下高擡貴手,莫要傷我性命才是。”
黑衣人:“……”
這他媽是什麽屁話!剛罵他是老鼠,現在就閣下了?文弱人能兩根手指接他的劍?
黑衣人臉色陰沉,打量起面前之人。
卻見那人同樣一身漆黑的夜行衣,臉上罩着面巾,除了能看出身形消瘦,眼睛異于常人的漂亮以外,其他地方罩的嚴嚴實實。
可就是這樣一個瘦弱的人,卻能兩根手指接下他劍的人,黑衣人心裏提起十二分精神,不敢怠慢。
他先前以為只要輕輕一劍就能取了他的命。
“閣下究竟何人?”黑衣人又問一次,“奉勸閣下一句,若是沒活夠,有些事情少摻和,這是為閣下好。”
“确實确實。”荀還是做出一副認真思考的樣子,“貴主子真是個善良的,手下之人竟然如此體貼,在下确實沒活夠,即是如此,那我就不多留了,就此告辭。”
說完轉身便要走,連之前所謂的故舊都忘了。
然而門剛打來,突然兩根細針擦着耳鬓飛過,荀還是反應極快,頭向旁邊一歪,“篤篤”兩聲響于門上。
荀還是轉身挑眉:“怎麽,又不舍得放我走了?”
黑衣人因着沒摸清面前之人的底細,又恐節外生枝,所以那番讓他少摻和的話自然出自真心。
可這種勸告到一般人耳朵裏一貫都是耳旁風,從未見到像今天這樣聽話之人,以至于瞧着對方作勢就要走的樣子,他立刻就反悔了。
後悔的念頭剛在腦海中行程,手上先一步有了動作。
“閣下且莫着急,我還有幾個兄弟在外面,恐誤傷了你,待你同伴和我的幾個兄弟分出個高下再離開也不遲。”
這哪裏是恐傷了他,怕是想試試荀還是一夥人的深淺,若贏,荀還是也不用走了,若輸,大可以推到誤會上,畢竟荀還是看起來一副好說話的樣子。
荀還是确實挺好說話的,不讓他走就不走了,慢條斯理自顧自地進屋找了把椅子,撣撣上面的灰坐下,雙手抱胸抖了一下說:“那就等會兒吧。”
這麽一說,黑衣人又不安了。
荀還是卻好像沒事兒人一樣左右顧盼:“有炭火沒?這天在這個破屋子裏要凍壞人,你不冷麽?”
黑衣人下意識感受了一下溫度,确實挺冷,張張嘴剛想說沒炭火,結果嘴張了一半才想起來現在的處境,瞬間拉下臉不言。
荀還是攏了攏袖子,夜行衣的衣袖并不寬大,手費了好半天勁兒都沒能塞進袖子裏,無法只能放棄。
他嘆氣道:“這間屋怎麽說都有人居住,再怎麽節儉也不至于炭盆都沒吧,或者有棉被也行。”
說罷起身就要往旁邊走。
剛走兩步,黑衣人突然竄了過來,攔着荀還是的腳步:“朋友,別人的屋子,這樣随便亂翻不合禮數。”
荀還是樂了。
“先前你不是從人家床上下來?”他湊近用力聞了一下,“還帶着點脂粉香,看來藏着的是個美人,閣下別是做出傷天害理之事,還要裝出一副君子之相。”
黑衣人一驚,連忙後跳一步,連帶着歸鞘的劍都蹦出半分,滿身防備。
荀還是嗤笑一聲:“怎麽,你不會是采花賊吧,或者借着梁大人之便行不軌之事?那我得看看這屋子藏了什麽樣的美嬌娘讓你如此激動,說來畢竟是安撫使司,能被梁家看上的自然不會是尋常姿色。”
說罷撩起帷幔便要進去,而這時劍光再起,橫在荀還是胸前:“朋友,你沒聽過好奇害死人嗎?”
荀還是低頭看着劍刃,腳下未動,下一瞬指尖已經彈上劍身,趁着長劍遠離自己半分的功夫,腳步一邁,拳頭已經擊向那人胸膛。
黑衣人反應很快,在感覺到劍身不穩時便知收劍,之事再出手已然慢了半招,便只能後撤,腳抵到牆根後向上一番,劍順勢攻向荀還是脖頸。
荀還是腳步重疊,側身躲過劍刃,随手扯掉帷幔卷成長繩向外一抛,軟布帶着勁風呼嘯而去,纏在劍身上用力一帶,內力順着布條的頂端抽到黑衣人手腕,長劍險些脫手。
黑衣人一驚,趕忙換手接劍,另一只手作勢便要拉扯布條反攻而去,然而荀還是如鬼魅般不知何時已經貼身在前,沖着他彎了彎眼睛。
黑衣人如中了蠱一般有片刻晃神,下一瞬手腕劇痛,卻見荀還是的手不知何時握了上去,長指用力,手腕向一個詭異的方向彎曲。
荀還是接過長劍歪着腦袋看了一眼,是把好劍,不過他很少随身攜帶武器,對各路兵器沒什麽感情。
劍刃抵住脖頸,荀還是笑眯眯地打量着黑衣人:“你說我是應該先剁了你的腳呢,還是應該先砍了手?”
“或者你想跟我談談那位梁大人究竟派你過來做什麽?”
荀還是饒有興致地看着黑衣人脖頸處剛添的紅痕,眸光越來越涼,劍刃逐漸壓了下去。
黑衣人抿嘴不言,只感覺冰涼的東西逐漸楔入身體,帶走了他的體溫。
“其實你說不說都不要緊,左不過這個女人……”
話到這裏突然沒了聲音。
黑衣人本已經閉上了眼睛,等了好一會兒都沒聽見下文,微微掀開眼皮正好看見荀還是錯開視線。
破綻!
黑衣人猛地後退,銀針從袖子裏劃出,隐沒在指縫間,擡手直指荀還是脖頸。
下一瞬,就見那個病病歪歪的人如鬼魅般瞬間閃到身後,一把嵌着寶石的匕首落到掌心。
寒芒閃過,黑衣人捂着脖子,滿手溫熱。
意識消散前,就見那個病秧子一臉嫌棄地看着他道:“你且死遠點,千萬別說是我殺的,我弱,誰都打不過。”
話剛說完一擡頭,正好看見推門而入的謝玉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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