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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薛黎滿臉呆滞,已經不知道要用什麽來形容自己的心情。

這毒……怎麽會有人心甘情願地吃毒。

“你,你……”薛黎“你”了好幾遍都沒有将話說全,他實在是太震驚了,震驚到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你別以為沒人知道其中來龍去脈就在這框我,我也不是那麽好騙的。”

荀還是聳聳肩:“信不信由你,相較于陛下,太子的手段就過于拙劣了。”

“那根針上的毒是什麽?腐蝕我經脈?都下了這種毒還說什麽招安,這話你信嗎?”荀還是嗤笑一聲,“不過不得不誇你一下,雖說草包,但勝在人多,差點真讓我死在郊外。”

荀還是自被謝玉綏救起之後便沒再提過那日的事情,未曾尋仇也沒太放在心上。

追根究底就是一件很簡單的的事情,不過是臨時改道到了邕州後才發現身後跟了一堆耗子,而在清理這堆耗子時不小心着了道,被一根銀針傷着。

銀針淬毒,那一瞬間他突然失了力,倒真的差點死在當場,強打着精神在殺了兩撥人後好不容易擺脫追殺,躲在破草堆裏被謝玉綏撿到。

“你的任務本就是想要我的命,不曾想那種情況下我都沒死。若是這種纰漏被太子知道你也吃不了兜着走,所以私下找了這麽多人,為了彌補過錯。”荀還是環視一圈,一個個身着黑衣的人在風中嚴陣以待,這些人他都沒見過,應該不是東都的人。

薛黎冷笑。

“說起這事你自己就沒想想,太子為什麽會給你這個命令?”荀還是提醒薛黎,“江湖上那麽多人想要殺我,最後還不是都死在我手上,怎麽就覺得你能完成這個任務?到底是太子對你的期望過高,還是……”

“他就是希望你死在我的手上?”

原本還神色淡淡,覺得自己贏面大的薛黎聽到這裏雙眼猛地睜大,難以置信地看着荀還是。

薛黎果然襯得了“可愛”這兩個字,蠢得可以。

荀還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雖說他不知道太子究竟是什麽意思,但想來肯定不止是想要自己死那麽簡單,所謂的能要他命的毒藥其實是另外一種試探。

太子應該是從什麽地方得知了荀還是被皇帝下毒之事,但又不确定,更不确定荀還是中的什麽毒,能不能解,若是解不開還能活多久。

而這次中在他身上的說是毒藥實是藥引,引得潛伏在體內的毒提前爆發,沒有等到三年後一口氣要了他的命,而是像現在這樣,一點點透過經脈滲入五髒六腑,慢慢的将他侵蝕幹淨。

這父子倆真是如出一轍的惡毒。

然而這其中的門道,薛黎似乎一點都不清楚。

沒有傷心這一說,荀還是原本對皇室的幾個人就沒有抱太多期待,不過命運使然進了天樞閣,按照着既定的步子往前走。

皇帝忌憚他,同時忌憚着天樞閣,所以在他身上做了些手腳。

荀還是在第一次吃到下了料的東西時,就帶着飯菜到了邾國皇帝面前,在皇帝震驚的表情中說了一句:“下次下毒的時候調好味道,現在弄得好好的飯菜沒法吃了。”

自那之後皇帝對荀還是從忌憚漸漸也變成了害怕,這種感覺越明顯,荀還是飯菜裏的毒藥就越多。

但皇帝又不得不依賴着荀還是,依賴着荀還是領導下的天樞閣。

如今的天樞閣已經成為了邾國最利的一把劍,懸在其他國家的頭上,讓他們不敢随意妄動。

在這種前提條件下,皇帝只能默許着荀還是的存在,不敢直接要了荀還是的命,将藥量趨近平衡,給自己和荀還是都留了一定的時間,想要在荀還是死前徹底掌控天樞閣,而不是讓這樣一個特殊的暗衛掌握在一個危險人物手裏。

到底皇帝還是不喜歡權力旁落,這樣一把刀威脅其他人的同時,皇帝何曾不忌憚,他也會怕這把刀萬一哪天反噬落在自己頭上。

人心就是這樣,刀不鋒利的時候想好好打磨,真要鋒利了又怕傷到自己。

所以對于下毒這件事來說,荀還是并沒有太多感覺,對他來說,三年足夠做完想做的事,最後自己死不死的也不打緊。

他對生命本來就沒有太多的貪戀,惜命的人武功只會止步不前,永遠不會達到頂峰。

世間最可怕的是亡命徒,荀還是就是最兇的亡命徒。

薛黎不知道其中的曲折,只知道荀還是兇,以為自己這樣說出下毒的原因能讓荀還是內心不穩,他可以趁機做點什麽。

殺了這個人也不是不可能,畢竟荀還是現在并不是全盛時期。

可是現在看來一切都泡湯了,反而自己才是破防的那一個。

荀還是攏着衣服,雙手交叉在一起。

今夜依舊很冷,他出門為着方便,沒帶鬥篷,這會兒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衫。

“現在是怎麽樣,想拿着我的人頭去交差?”荀還是問的輕松。

薛黎張張嘴沒有出聲,手下用力,手心一疼,低頭看見攥在掌心的玉佩。

他眼睛一亮,擡眼想要說點什麽,下一瞬卻覺得脖子一緊。

一個錯神的功夫,面前空無一人,青色的身影鬼魅般到了身後,冰涼的手指環在脖子上,柔和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你想過自己手裏的底牌有什麽用嗎?竟是如此明目張膽地拿到面前。”荀還是不止手是冷的,就連聲音都冷冰冰,明明帶着笑意,卻比不笑還吓人。

周圍人在短暫的愣神後突然炸了,直沖沖地對着荀還是,箭在弦上,刀尖整整齊齊地對着兩個人。

荀還是對此無甚感覺,只看着近在咫尺的薛黎,輕笑一聲:“這玉佩你覺得是幹什麽的?”

薛黎先前的淡定全都不見了,一雙眼睛瞪得老大,仿佛掐着他的不是一個活人的手,而是閻王親自到了面前,紮眼間就會将他性命收走。

薛黎知道,他今天絕對不會活着走出這個院子。

不知深淺的未來最吓人,如今知道了生死,薛黎卻沒先前那樣忐忑,看着手裏的玉佩,諷刺地哼了一聲:“這東西果真是荀閣主的寶貝。”

“寶貝自然是寶貝,要不閣下給我講講它怎麽會落到你的手裏?”荀還是還有閑心跟薛黎閑聊。

荀還是有閑心,薛黎卻沒有,他看着荀還是這個樣子心中沒來由地一陣緊張,舉着玉佩故意揚起聲音,讓周圍的人聽見,帶着點賭徒的氣勢:“這東西可不像是個男人該有的,鳳凰通常是後妃所用,荀閣主這玉佩……不會是出自宮裏的娘娘吧?”

“陛下如此急切的想要荀閣主的命,荀閣主又這樣認了命,可是為了宮裏的某位娘娘?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沒想到荀閣主也是這樣風流的人。”薛黎越說越來勁,深以為然,刻意讓周圍人全都聽見這番話。

他篤定荀還是再怎麽厲害都不可能殺光在場這麽多人,說不準還可以以此為要挾和荀還是談判一場。

然而荀還是聽見這番話後并無甚反應,淡淡地說:“你繼續。”

“還有什麽可繼續的,或者我們坐下來好好談談?”

“沒了?”荀還是沒有管他坐下來談談的意見,“你的猜測只有這些?”

薛黎一愣:“什麽?”

“我說,你從玉佩上就只想到了這點東西?”

“還有什麽?難不成你還能是皇帝流落在民間的皇子,這東西是你娘留給你的信物?”薛黎胡口一說。

話已出口,就見荀還是眸光一閃。

這一閃正好落到了薛黎的眼裏,他心裏一咯噔。

難不成……猜對了?真的是皇帝陛下的私生子?

這一念頭吓得薛黎渾身一涼,若真是皇室秘辛,那他即便今天能活着出去,命也不會多長。

他注定要涼了。

正當薛黎在感嘆我命休矣的時候,就聽荀還是輕笑一聲說:“你真不應該跟太子混,應該找個茶館說書,或者去寫話本子,都比現在混得好。”

“什麽?”

“我說——”荀還是貼近薛黎的耳朵,冷冷地吐出四個字,“你該死了。”

手指陷入皮肉,骨頭碎裂的聲音被風吹得老遠。

這一變故來的突然,原本聊得好好的兩個人不知哪一句觸發了荀還是的殺意,眨眼間手裏的人已經涼了。

薛黎至死都沒明白發生了什麽,雙眼瞪得老大。

溫熱的人軟趴趴地倒在地上,衆人就見那個看似柔弱的公子慢慢蹲下身,從死人手裏扒出玉佩,撣了撣上面不存在的灰,确定上面沒有缺損後揣進懷裏,環視一圈的人問:“你們……”

只是兩個字,吓得原本靠近的人整整齊齊地向後退了一步。

荀還是歪着頭,表情淡漠的看着靠他最近的一個人,輕輕地問了一句:“你們剛剛看見什麽,聽見什麽了嗎?”

催命符一般的話落入了每個人的耳朵,明明他們是拿着武器的一方,明明對手赤着雙手,身上沒有任何兵器,明明弓箭已經對準了中間的這個人,可是在場的每個人還是心中一陣顫栗,惬意橫生,不戰而敗。

幾十個人對一個人,他們怕了。

怎麽能不怕?領頭的就在衆目睽睽之下被他殺了,連留個人質都不需要,毫不留情地擰斷了脖子。

別看現場人多,其實他們大多是安撫使司的侍衛,慣于享樂,從未實戰過。

此次安撫使出事,他們差點全都被發配蠻荒之地,幸而遇到了薛黎,不知動用了什麽方法将他們救了下來。

薛黎自稱是東都官家的人,有要事需要協助。

這些侍衛平時沒少幫着梁弘傑搶人,仗着人多什麽事兒都幹,這次也不例外,一聽對方只是幾個人立刻答應了下來。本以為他們人多,又手持兵器,怎麽都不會有什麽危險,不曾想他們面對的根本不是人,簡直就是個惡鬼,外貌不過是迷惑人的假象,內裏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鬼!

因着這層恐懼,漂亮的臉蛋都成了他為惡鬼的證據。

世間怎會有這樣的人!肯定是地獄裏跑出來的惡鬼,靠着美貌蠱惑人心!

被問話的那人不自覺地向後退了兩步,下意識地摸了下自己的脖子:“沒,沒有,你們說話那麽小聲,我們怎麽可能聽得見。”

“什麽都沒聽見沒看見?”荀還是又問了一次。

“看什麽看,有什麽可看的,你竟然敢當衆殺人,難不成你就是大牢裏那個人的同夥,梁大人是不是你殺的?”

荀還是低笑一聲,原本就上挑的眼尾翹得更高,微微歪頭看着對方:“竟然沒看見,真是可惜了,那可是個寶貝,記得最近邕州城裏的傳言嗎?”

邕州城最近的傳言……不就是說這附近出現了寶藏?

難不成這個玉佩就是出自寶藏裏?

那人一愣,下意識望了過去——

一個極其漂亮的玉佩被舉到面前,火紅的鳳凰橫在其中,似乎下一刻就要展翅飛翔。

“看見什麽了嗎?”荀還是問,聲音柔和,沒有任何攻擊型,再普通不過的一句話。

那人直愣愣地盯着玉佩,下意識地說了句:“看到了。”

這是他這輩子說的最後一句話。

鮮血四濺,刀刃切斷了大半個脖頸,腦袋無力地歪到一側,随後撲通一聲,身體摔在地上抽搐了兩下後,再無動靜。

四下靜悄悄的,荀還是收了玉佩,冷冷地看着一動不動的屍體。

今夜,這裏的人一個都走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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