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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跟蹤的人已經消失不見,兩個人卻沒急着拉開距離。
謝玉綏正了腦袋,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正好趁着周圍沒人,荀閣主跟我講講你到底打了什麽主意,別說什麽報恩的屁話,若是恩情就能讓荀閣主以命相報,江湖上就不會那麽多人罵你了。”
荀還是低笑兩聲:“話都讓你講完了,連個借口都不給我,這可不好,王爺這樣太容易得罪人,祁國就沒人給王爺穿小鞋?”
“荀閣主可沒有給自己留一線,怕不是從最開始被我們碰到就是算計好的吧。”
“王爺太擡舉在下了,荀某雖算不上愚笨,但也沒有通天的本事,哪裏能正好算到您走到哪裏,并将自己的命托付在虛無缥缈,無法估量的計劃中。我這人惜命的很,怕死。”
謝玉綏冷哼一聲,向後退開一步。
“邬奉已經接到了,接下來荀閣主希望我做什麽,咱們說在明面上,沒必要一步步算計,累得慌。”
“您這話就聽不懂了,荀某重傷在身,身負劇毒,指着王爺庇佑一二,怎麽就成了我算計?非要說算計,那也是希望王爺多庇佑在下些時日,就像今天這樣,若不是王爺來得及時,我可能就要被跟着的小尾巴撿漏了。唉,身子不濟,全仰仗王爺善心。”
荀還是現在其實很累,累的腦袋都不轉,裏面一團漿糊,本就枯竭的經脈此時空空蕩蕩,栖附在上面的黑色沒了內力的制衡正加速腐蝕經脈,渾身疼的厲害,反而讓先前受的那些細小的傷口顯得無關緊要。
他強打着精神和謝玉綏周旋,靠着一口氣吊着才沒有暈過去。
“荀閣主不僅人長得漂亮,話說的也漂亮,只是不知這心腸剖出來後是不是也如此漂亮。”謝玉綏手指沿着荀還是臉頰的輪廓慢慢滑動,“倒是長了一副善于騙人的臉。”
事到如今,荀還是即便腦子再木讷也感覺到了謝玉綏的不對勁,不得不收起臉上的輕佻,端正态度問:“怎麽了,邬奉出事了?”
除此之外荀還是想不到其他。
“邬奉自然不會出事,荀閣主高瞻遠矚,将一切事情算的精細,怎麽會在這點小節骨眼上出岔子。”
“你究竟什麽意思,有話快說,沒必要彎彎繞繞。”煩躁,荀還是有些惱,口氣便有些不好,雙手扣弄着牆壁上的突起,強行支撐着身體。
他雙腿愈發變軟,快到極限了。
謝玉綏聽此一笑,遂問道:“我就想問一句,荀閣主跟我有何積怨,要将事情做到如此地步。”
荀還是聽到這裏立刻意識到不妙。
謝玉綏道:“既然荀閣主不願意承認,可是需要我一點點講給荀閣主聽?”
“遠的娓娓道來太沒勁,咱就說說,梁弘傑肚子上的傷便是出自荀閣主之手吧,殺了他嫁禍到邬奉身上,卻沒有将我卷進去,如此看來并非想要我的命,那是為了什麽,只是想将我留在此地?”
“那當初到祁國傳消息的,難不成真的荀閣主的人?”謝玉綏的手停在了荀還是的脖子上。
冰涼的觸感下有着不太清晰的脈搏,比先前每一次的觸碰都要冷很多,在外面待了這麽久,如同沒了人的溫度。
這個人原本就沒什麽人的溫度,尋常人的傳言大多做不得數,但是荀還是的傳言只能說過于收斂。
惡名昭着都覺得太過輕飄了。
“客棧裏面的匕首你什麽時候放進去的?我們還在城外酒肆休息時就已經安排好了人?一直在我眼皮子底下都能讓你鑽了空子,我真是不得不佩服荀閣主的智謀。”
勃頸上的力道越來越大,空氣慢慢稀薄,荀還是呼吸愈發困難,只能透過僅有的一點點空隙艱難地吸氣吐氣。
真的是更狼狽了,荀還是嘲笑着自己。
他拼着最後一點力氣反手扣住謝玉綏的手,猛地轉身擡腿踢去,謝玉綏松手退後兩步,反身擋住荀還是一招,應着他拳風反手扣住手腕。
在擋下謝玉綏兩招後向後用力一靠,堪堪避過探向脖頸的一爪,荀還是艱難地喘了口氣道:“豫王爺何嘗不是恩将仇報,我剛讓你全須全尾的從安撫使司出來,還讓人劫了牢獄,如今卻換來這個。”
雙手一攤,他放棄抵抗,擡頭露出纖細蒼白的脖頸:“既是如此,王爺取了在下的命便是,左右我現在無甚力氣,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謝玉綏氣笑了,看着荀還是面無表情一副破罐破摔的樣子突然生出一種無力感,他有無數種方法讓一個硬漢開口,可碰到現在這種瓷娃娃一樣的人突然覺得無從下手。
荀還是現在的身子太弱了,這是他親自號脈看出來的,遠比他表現出來的差很多,內裏已經亂七八糟。再不調理,都不需要其他人插手,很快就可以扔出去喂野狗了。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脆皮似的人,卻實打實地把他坑了。
因着從前沒有交集,即便知道荀還是這人不簡單,謝玉綏也沒有往算計上想太多。
有因才有果,可因還沒想到是什麽,他們先承受了果。
“既是如此,我便直說了。”謝玉綏看着荀還是的眼睛,“當初給我傳信到這邕州城的可是荀閣主?”
*
謝玉綏起初對荀還是并沒有那麽多猜忌,雖知道此人無常,但本着因果相報,自己還挂着點恩情在他身上,還算有兩分信任,所以在荀還是讓他先離開時,有過片刻的猶豫後還是順着他的提議走了。
剛離開時,謝玉綏便察覺到所謂圍剿安撫使司的人有問題,明明站了那麽多守衛,他跟廖廬在房頂行走時卻無一人發覺。
事從緩急,謝玉綏不得不按下內心的懷疑,在出了府邸後最終沒有徹底扔了荀還是,吩咐廖廬去城外找人過來搭救,自己則去往大牢的方向。
不管邬奉是不是被接了出來,他都得去看看。
邬奉确實就在大牢外不遠的巷子裏,旁邊還站着個年歲不大的男子,在看見謝玉綏後鞠了一躬,尚未等謝玉綏落到身前便率先消失。
看樣子應該是天樞閣的人。
邬奉只需一眼就知道在牢裏沒遭大罪,除了瘦了點,髒了點,未曾有任何皮肉傷。
見年輕人離開後烏奉面色陰沉,壓着嗓子對謝玉綏說:“我越想越不對勁,總覺得有人刻意擺了我們一道。”
這一道擺在哪裏邬奉沒有摸索明白,客棧的掌櫃在吐血的第二天就身亡了。
原本說給他聽的那些線索徹底沒了佐證,不管邬奉怎麽說,到獄卒面前都成了狡辯,在吼了不知道多少次後邬奉發現自己徹底被當成了空氣,根本沒人搭理。
但是奇怪的是,他這種背着殺人罪的“犯人”在牢獄裏沒有遭到任何罪,每天定點有人送飯,雖然飯菜并不好,至少沒馊。
見過店掌櫃那個樣子,他本是不敢吃,萬一想毒死他來個“畏罪自殺”的名,那真是冤死了,所以每天晚上等着老鼠出來,先喂老鼠吃吃喝喝,沒問題自己才敢少吃一點。
“爺,您不覺得牢裏的人都很奇怪嗎?邾國的死刑犯都這麽惬意?倒不是說非要重刑拷打,各種折磨,但是像現在這樣吃吃喝喝啥也不管我還是第一次見。”
謝玉綏也覺得有些怪異,但又覺得或許是梁大人的授意要一個全須全尾的犯人,但真要全須全尾豈不是立刻就露餡了,邬奉一直沒有認罪,到了東都不更跟邕州的官員惹一身騷?
此時暫時無解,謝玉綏吩咐邬奉先去城外找個地方藏匿起來,他自己則動身去找荀還是,只是剛走了一半率先見到廖廬。
“爺,安撫使司那邊您暫且別去。”
“為何?”謝玉綏心中一跳,難不成已經出了意外?
荀還是死不死的不至于難過,前提是不能因為救他而死。
“荀還是屠了半個宅子的人,瘋了一樣,原因不知,但……”廖廬稍作猶豫解釋了一下前因,“我本是想出去叫人,但是邕州城最近城門管的很嚴,沒有全然把握帶很多人進城,所以走了沒多遠我就反了回去想看看情況。剛進府門見零星有人瘋了一般的往外跑,再進去時院子已經不是從前的樣子了,我沒太敢靠近,那裏面還有另外一個人,隐約聽見他們說……”
“說什麽?”謝玉綏問。
“說,是荀還是找人到祁國給您傳的消息。”
*
直到見到荀還是本人,謝玉綏滿腦子都是廖廬對他說的話——
傳消息的竟然是荀還是,讓他來到這邕州城拿一封信的竟然是荀還是?!
謝玉綏大步上前,手掌毫不猶豫地掐在荀還是的脖子上。
荀還是腳尖點地,勉強讓自己不被徹底吊起來,炙熱的手掌貼在勃頸上,指尖陷進皮肉裏掐得生疼。
不遠處火光沖天。
謝玉綏感受面前荀還是脈搏将熄,瞳孔擴散,身體越來越軟。
他的眼尾不似尋常似的上挑,微微下垂看起來柔弱又可憐,蒼白的臉上有些細小的血痕,下面皮肉微翻,在漂亮的臉蛋上顯得觸目驚心。
他極輕極輕地笑了笑,剛出一點聲音就被劇烈的咳嗽取代。
鮮血順着唇角流下,一滴一滴掉落在謝玉綏的胳膊上,顏色比尋常人的要深一些。
眼皮越來越沉,荀還是在意識消失前,汲取僅有的一點空氣,啞聲道:“我死了……你想要的東西便再也瞧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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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