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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因着前面鋪墊過多,謝玉綏本以為荀還是會帶他去看看堂堂中書令是怎麽被夫人管教的,不成想趁着其他人全都跑到隔壁的時候,就這麽大喇喇的帶着他走了。

當真是雷聲大雨點小,敢情就只想看小兩口吵架,甚至連過程都不看,一個開始就完了。

直到上街走了好遠,荀還是才将臉上的那張面具扯到後腦勺,沖着謝玉綏扮了個鬼臉道:“沒辦法,熟人太多,萬一回頭告發中書令的時候将我一并帶進去,不好辦啊。”

之後他又帶着謝玉綏在街上晃蕩一會兒,買冰糖葫蘆時正巧看見一行人急匆匆地路過,看模樣是沖着雲弄巷去的。

兩個人回到宅子各自安歇,第二天一早,謝玉綏意外得知荀還是叫他去過早。

進了廳堂,荀還是已經坐在那,一旁伺候的還是昨天送早餐的人,只是這次桌子比昨天大了些,一半已經布好,唯有荀還是面前還是空着的。

荀還是一向起得早,本等着擺桌百無聊賴,這會兒看見謝玉綏眼睛一亮,招呼着他坐到對面,擎等着布好餐食後揮揮手,示意他們出去。

送餐的人沒變,連衣服都沒變,謝玉綏一轉頭就看見他鞋子上的暗紋,明顯不是民間該有的樣式,想必是個皇帝信任的人,不然也不會派他做這種事。

荀還是對吃食一貫不挑,也懶得跟人多争辯,便是這種加了料的都能吃得坦然,所以從來沒管每次吃飯時身邊多出來的一雙眼睛。

灰衣人深知這點。

起初他方一知道要給這位煞神送吃食時險些吓尿褲子,走路發飄,第一次布菜沒少灑出來,生怕自己命折在這。

但送了多次後他發現,似乎這一切并沒有想象中危險,不過是自己吓自己,外界傳言不盡屬實,這位大名鼎鼎的天樞閣閣主每天都只是神色恹恹地看着他動作,随後一言不發地吃完,然後起身離開,獨留他收拾完東西走人。

恐懼漸消,再對着荀還是那張過于驚豔的臉,慢慢的他有些忘了自己這些時日伺候的究竟是什麽樣的主,忘了這個主究竟有什麽樣的傳言,更忘了第一次來這時是什麽樣心态,所以這會兒乍一看見荀還是的動作一時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接了一句:“主子讓咱在這看着您……”

“啊!”

話說了一半,音突地上挑,緊接着一聲慘叫險些貫穿整個宅子,聲音尖細刺耳。

他難以置信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腳,一根筷子正立在腳背上,将他牢牢定在地面上,劇痛讓他瞬間清醒,不知何時消失了的恐懼再次爬了上來,本能驅使下,他瘋了似的想要逃,可先前給他的機會不曾珍惜,現在無論如何腳都擡不起來,因着掙動,血流的更快了,疼痛逐漸變成麻木,可心裏的那些恐懼越放越大,以至于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

他突然想起來,這人是荀還是,殺人不眨眼的荀還是!

他後悔了,然而世間并無後悔藥可吃,似乎自己就要被這種肅殺的氣氛勒死。

正當這時,他聽見主位那人用着柔和的聲音慢條斯理道:“既然不想走那就釘在這吧。”

說罷拿起搪瓷勺子攪動着碗裏的粥,因着天氣暖和,一路過來粥尚未涼透,隐隐還冒着熱氣,荀還是有些嫌棄地皺着眉。

粥顏色透亮,裏面還加着肉絲,本是香味馥郁,可到了謝玉綏面前看着極為礙眼。

“一大早就吃肉,倒也好消化。”他話裏滿含深意,荀還是聽見後輕笑一聲,另一只手對着空蕩蕩的門揮了一下。

一個黑影落在門口,無聲地走到灰衣內侍身旁,矮下身毫不猶豫地拔下筷子,在他又要張嘴嚎叫時,速度極快地将筷子塞到他嘴裏,直接将人扛走了。

不過幾個呼吸間,廳堂裏就只剩下荀還是攪動米粥的聲音,這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米粥上的熱氣逐漸消失,荀還是突然輕笑一聲道:“怎麽的看不慣這碗粥?”說罷端起就要吃下去。

嘴已經碰到碗口,胳膊突然被人攥住。

謝玉綏道:“既然涼了便不要吃了,冷的葷油吃多了對身體不好。”

難得的是,這一次荀還是竟然乖乖地順着他的力氣将碗放到了桌面上,而後仔細打量了謝玉綏兩眼,最後笑道:“我真的不知道你是在裝聖人,還是真就這樣性子,或者……想要以身色誘,讓我投奔貴國?”

荀還是聲音越來越低,柔和的嗓音裏染上了一點欲:“若是這樣的話……我有些心動了。”

謝玉綏倏地松手,抿嘴看着荀還是,眼神明暗變換着。

荀還是見此終于忍不住大笑起來,渾身顫抖不已,沒多會兒眼尾就浸上了紅色,帶着點水光。

過了好一會人他才緩過來,擦了擦眼角道:“不逗你了,好好吃飯吧,一會兒可就涼了。”

謝玉綏不太情願地坐在了對面,甚至有些還念自己在小院裏安靜吃早飯的日子。

荀還是手抵着下巴,看着謝玉綏拿起筷子卻遲遲沒有夾菜,道:“放心,你那邊都是我宅子裏做的,沒毒。”

有沒有毒也吃了這麽多天了,想要他死早就死了,謝玉綏倒不是因為這個。

不知為何,明明滿桌子的早點,他卻總是控制不住眼神去看荀還是面前的白粥,最後索性放下筷子道:“你就這樣順從着邾國皇帝,讓他糟蹋你的身子?”

“這話說得怎麽這麽難聽呢,什麽叫糟蹋……”荀還是翻了個白眼,“你看,至少我之前跟皇帝說,不要讓毒藥的味道蓋過食物本身的香氣,不然會顯得我很傻,然後粥裏就有肉絲了。”

說完他還挑起一根肉絲展示給謝玉綏看。

謝玉綏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

荀還是不以為意地将肉絲放回去:“其實現在吃不吃無所謂了,這個毒到一定程度後就不會再進一步,皇帝也知道這一點,他只是……嗯……求個心裏安慰?”

謝玉綏嗤笑。

荀還是向後向後一靠,今日不打算動這碗粥。

某些人,慣的時間長就總以為自己要上天,更是不将其他人放在眼裏,在繩子放松到一定程度時則需要收緊一些。

皇帝只以為荀還是是他養的狗,但他何嘗不是一直被豢養起來的獅子,就連爪牙都握在別人的手裏,不過是看着唬人罷了。

“對了,別說那些糟心的事情,昨天晚上的那個熱鬧還有後續,你要不要聽?”

謝玉綏從來不知道荀還是這樣喜歡看熱鬧,左右無事,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昨天那個婦人你可能不知道,那是正二品參知政事梁和昶的女兒,早年焦廣瑞曾經是梁和昶的門生。”

“青梅竹馬?”謝玉綏想了想昨天婦人的樣子,這青梅竹馬夠熱鬧的。

“算不得青梅竹馬吧,雖說這位小姐早年也曾在自家學堂念過書,但跟焦廣瑞算不得有交集,這位出身高貴的小姐看不上寒門焦廣瑞,焦廣瑞呢也不喜歡這種嬌滴滴的姑娘。”

謝玉綏:“你連這些都知道?”

“你當天樞閣是擺設?”

“好好聽故事,別打岔。”

荀還是訓完人覺得心情舒暢,然後接着道:“之後的事情很簡單,焦廣瑞及第,皇帝賜婚,兩家結姻,後焦廣瑞官拜中書令,倒是壓了他丈人一頭。不過焦廣瑞品行還是不錯的,人也公正,雖說出自梁府,但未曾真正站隊,不能算是嚴格意義上的太子黨,家裏也就只有梁家女一個正妻。”

謝玉綏了然。怪不得昨天那婦人口口聲聲地喊着焦廣瑞是借着她爹的光,但是大庭廣衆之下鬧成現在這個樣子,怎麽看都不是一個大家閨秀該做的事情,這中書令更是面上無光,不知要如何見人了。

“之後真的鬧到皇上那了?”謝玉綏好奇,若真這樣,這位焦大人可以直接辭官歸鄉,一輩子不出來見人了。

“那倒沒有。”荀還是輕笑,“就是這幾日焦大人稱病告假,沒去上朝罷,倒是皇帝派了太醫去府上走了一遭。聽說我們走後,梁大人來人去現場調停,然後又将焦夫人接回家勸了勸,這才沒将事情鬧大。”

“當真是熱鬧。”

荀還是笑眯眯地點點頭,似乎對能分享熱鬧這件事很是愉悅。

這種熱鬧雖不至于每天發生,但總會有那麽幾次,謝玉綏不明白荀還是為何會對這種感興趣,甚至未蔔先知似的提前到了青樓,就為了看家長裏短夫妻打架。

不過他心中雖有疑惑,卻沒有問出口。

然而沒過多久,謝玉綏就得到了答案。

在焦家這個事情鬧出來不久,永極樓的那個水兒姑娘就上吊自殺了,死的時候被一匹白布裹着去了衙門,老鸨報的案。

尋常百姓家裏出現非正常死亡的情況下,都是仵作去現場走一遭,确定沒有他殺的可能,便由着家人安排後事,倒是不需要走一趟衙門。

但是在水兒自殺的當天,老鸨率先去衙門報了案,說水兒不會上吊自殺,前一天還跟老鸨說歇一段時間便可以重新營生了,畢竟是靠着老鸨這麽多年的栽培,要還恩情。

衙門一聽,立刻派人上門調查,而當初鬧事的焦夫人就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聽見這個消息後,謝玉綏還沒來得及問問荀還是這事兒是不是跟他有關,沒想到就在自己的小院裏看見站在樹下賞花的人。

桃花落了滿頭滿肩,那人一身青衫,長發豎起,微微仰頭時露出修長的脖頸,像極了誤入人間的妖精。

謝玉綏腳步停在廊下,一時有些不忍打破這種氣氛,然而荀還是是什麽人,武功高強不說,耳朵也極為敏銳,在謝玉綏尚未靠近便知道有人過來。

荀還是撣掉額發上的幾片花瓣轉過頭,接觸到謝玉綏目光後笑的一臉促狹:“先前你不是問我在邕州布的很多沒用上的局都怎麽樣了嗎?現在用上了。”

今天提前發啦,元宵節快樂,吃湯圓哦~(悄咪咪的說,我喜歡黑芝麻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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