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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水兒的事情到底還是立了案,雖然仵作檢查時除了脖頸處的勒痕以外并無其他致命傷,但是架不住老鸨能鬧,非說水兒肯定是被人殺害的,天天到衙門門口哭。

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對着府尹大門指指點點,最後無法,府尹只能先收了了事,至于調查判決,府尹頭疼的很。

之後的一段時間裏這件事成了飯後談資,其中一部分原因是當初中書令夫人鬧永極樓陣仗甚大,而那天永極樓裏人又衆多,以至于沒多久這事兒就鬧得人盡皆知,另一部分原因是,當時大鬧永極樓的主要人物之一便是這水兒,而府尹想要傳召焦夫人卻怎麽都叫不到人。

焦府說人在娘家許久未歸,梁府說人并未回娘家不知去向,府尹見事情不對啊,左右打聽之後委婉地詢問兩邊府邸可需要報人口失蹤排查一下,然而兩邊都說不需要,說着焦夫人許是出門散心,過個三兩日便回了。

水兒的事情沒有直接證據指向焦夫人,現場查看和驗屍都說明水兒是自殺,如此一來下不了逮捕令,焦夫人想去哪就去哪,根本沒辦法将人強制帶回來,府尹也沒這個膽子,以至于案情陷入僵持,怎麽都進行不下去。

而就在這段時間內,一輛自邕州城而來的馬車低調地進了東都,在誰人都沒注意的情況下進了天牢,當然這個“誰人”不包括荀還是。

馬車尚未到達東都地界時荀還是便已知曉,甚至在哪裏停了多久見了什麽人,事無巨細全部悉知。

“之前我讓你安頓的許南蓉怎麽樣了?”荀還是端坐在謝玉綏的屋子裏,給自己添了杯熱茶。

自從開始吃那毒藥,他身上就很少能熱起來,體溫常年冰冰涼涼的,後又經歷一次太子的折磨,更是連血色都少了,一貫病病歪歪。這會兒入了春,外面暖風宜人,他依舊很冷,抱着燙人的茶杯暖着手,指尖很快泛起了紅色。

謝玉綏坐在對面,瞧見這一幕後幾不可聞地皺了皺眉頭。他沒有對此發表見地,只是就着荀還是的話接着說:“這事兒你應該比我清楚,一邊讓我好好護着人,一邊将人劫走,我竟不知該怎麽聽話了。”

“聽話啊……”荀還是來回咀嚼着謝玉綏的這三個字,末了輕笑出聲,直接把謝玉綏笑毛了,似乎他說什麽到荀還是那裏都換了味道,真是口都不能輕易開了。

荀還是難得地意識到這點,舉起手做投降狀:“抱歉抱歉,習慣了。”

說完他又徒自笑了一會兒,不知道這事兒有什麽好笑的,越笑越開心,臉上也多了些血色,然而沒笑多久卻突然開始劇烈咳嗽,他彎下腰,手摁在胸口上,一股子刺痛從喉嚨漸漸蔓延到全身,好久未曾感覺到的疼痛一股腦地跑了回來,每一塊骨頭都在叫嚣着要撕裂肌肉和皮膚沖出來。

臉上剛剛爬上來的一點紅潤瞬間消失,嘴裏滿是腥甜。

一貫喜歡裝柔弱的人真變得脆弱不堪之際卻将那些苦頭壓了下去,他一言不發地靠着桌子,本想着緩過這個勁兒再起身,後背卻突然感覺到一陣溫熱。

那人手掌寬大,掌心很熱,一下一下幫他順着氣,動作很輕,帶着點猶豫,兩下之後才将手掌放實,順着脊柱向下輕撫。

炙熱的溫度透過衣衫傳遞到皮膚上,而後游走到全身,竟将那叫嚣着的毒逼退了不少——是用上了內力的緣故。

屋裏安靜的只能聽見呼吸聲,一旁茶水的熱氣慢慢消散。待茶涼透了,荀還是慢慢直起身子,本想說句謝謝,可向來巧言善辯的舌頭卻突然打了個結,一時不知道要怎麽開口。

好在這個時候謝玉綏沒讓氣氛冷太久,他像是沒事人一樣将桌子上的那碗冷茶倒掉,重新給荀還是添了一杯,接着先前的話道:“許南蓉可是出了什麽事?”

荀還是張張嘴,最後将那句道謝咽了回去,再開口時聲音稍有些喑啞。

“暫時沒出什麽事,只是被人接到了東都,進了天牢。”

“進了東都?殺害梁弘傑這件事被發現了?”

“不是因為這個,嗯……也算是這個吧,畢竟這件事是個由頭,一個将許南蓉帶到東都的借口。”劇痛過後便是虛脫,荀還是原本想喝口茶潤潤喉,手指放上去的時候才驚覺自己竟連個茶杯都拿不起來,一使力手指便開始哆嗦,這種狀況從前從未有過。

雙眼片刻失神,他前一次出現這種狀況還是因為毒發引起,這麽長時間下來,他以為身體早已經适應,如今內力已經恢複七七八八,即便壽命定格在三年,其餘的應該回歸正軌才對,然而這一次內力如舊,力氣卻憑空消失。

超出計劃的東西總會讓人有些無所适從,但荀還是掩藏的很好,他只是手指蜷了蜷便接着道:“即便兇手不是許南蓉,這個罪責同樣會摁到她的頭上,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曾經在東都見過她?”

說到這裏荀還是擡頭,卻見謝玉綏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手指上,荀還是下意識縮手,而後又覺得自己這個動作有點多餘,但是再放回去就顯得刻意。幾根手指不上不下無處安放,荀還是心裏暗琢磨,不如将手指頭剁了算了!

或許是因為他這個小動作過于明顯,終于讓謝玉綏有了唐突的意識,慢慢收回視線後又落在荀還是的眼睛上。

“沒有說過,難不成跟梁家有關?”

荀還是低頭看着茶杯蓋:“嗯……有。”

他話說得猶猶豫豫,有點後悔今天過來跟謝玉綏聊這些,本也不是非得謝玉綏知道,只是覺得人既然已經被他拉到了這裏,不給他找點事恐待不住,萬一哪天跑了怎麽辦,但是現在這個情況,他又覺得十分難受,多待的每一刻都變的很煎熬,盤算好的一肚子話像是卡在喉嚨裏的豆子,擠出來一個都費勁。

謝玉綏等了半天都沒等到下文,只看見荀還是似乎跟茶杯蓋較上勁兒,眼睛一眨不眨地死盯着,似乎想通過眼神瞪碎那個堅硬的瓷器。

這一幕着實有些滑稽,謝玉綏嘴角柔和,而後曲起手指伸到荀還是旁邊敲了敲桌子:“怎麽又不說話了?”

荀還是驀地回神,雙手徹底離開茶杯縮到腿上,下意識摳弄起左手指間的痣,而後略有些猶豫道:“其實也不是……”

他想說其實也不是什麽必要的事情,要不今日就不聊了,他先走。

然而話起了個頭便被打斷。

“這位許南蓉來的時間倒是巧,巧合的有點過分,我怎麽覺得,她似乎跟梁家淵源不淺,難不成,這永極樓的事情還跟許南蓉有牽扯?”

荀還是扣動手指的動作一頓,心下驚訝,而後了然。事情雖千頭萬緒,但終究還是要歸于一處,自己提了一嘴邕州城的線,再加上這些日子的林林總總,所有的線都彙聚到一處——梁家。

估摸着謝玉綏也已經猜到了不少,索性不再兜圈子。

“既是如此,我們就将話講到明面上吧。此次之事,确實是我刻意引你到東都。一來是那封手書我覺得理應歸還,二來有我的一點私心,希望王爺能幫個忙。”

謝玉綏:“什麽忙?”

荀還是沒急着說這個,而是意有所指道:“王爺想要的那封手書在梁和昶那裏。”

謝玉綏目光一閃沉默片刻,而後定定地看着荀還是:“你是想讓我幫你除掉梁和昶?”

他目光過于犀利,完全不似原本冷靜自持的樣子,像是一個沉寂許久的兇獸突然睡醒,滿目危險地盯着眼前不知深淺的獵物。

“你是認真的?”謝玉綏有些不确定,自己國家的內鬥卻找個其他國家的人來插手,若說荀還是沒有叛國的心,換誰都不會相信。

荀還是:“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只是要一個梁和昶罷了,算是……清君側?”

“太子還沒繼位呢,清哪門子君側,這話說出去,明日就可以在菜市口看見荀閣主的首級了。”

荀還是輕笑:“這不是相信王爺不會出賣我嘛?更何況這件事辦成了對王爺也有好處,總歸是你好我好的一件事,何樂而不為?”

“你先說說對我有什麽好處?”謝玉綏做出一副你且忽悠的表情。

“好處可就多了,一來,您能得到那份手書,您想,既然能被梁家藏了這麽久,上面肯定有重要的內容,既需要保存不能銷毀,又得提防着別人知道,你說這上面會有什麽東西?”

“手書本來就是你許給我的,如今卻想賴賬?那我不知當初救了荀閣主一命的恩情,又需要在哪裏讨還?”謝玉綏着實不喜歡荀還是這副嘴臉,讨價還價起來像個狐貍,眼睛一轉就已經生出好些算盤,應對起來着實費勁。

謝玉綏不喜歡不打緊,荀還是的臉皮就跟他的算盤一樣又多又厚,就見他笑眼彎彎:“王爺本也沒打算在我這讨要救命之恩吧?我這人沒底線,江湖上都當我是個恩将仇報小人呢,王爺不會不記得吧?”

“您看我現在給您一個接近邾國政權的機會,怎麽說也算是另外一種報恩。而且那手書我即便可以潛入梁府翻找,但不能保證全身而退,如是我折在那裏,手上拿着祁國有關的手書,你說皇帝會不會覺得我是祁國的奸細,實則為了偷取邾國的秘密而潛伏多年,再以此為借口發動戰争?”說到這裏,荀還是看着謝玉綏逐漸陰沉的臉,手重新放回桌子上,慢慢移動到謝玉綏手邊,翹起一根指頭敲着他的手背,“自己想要的東西,不出點力怎麽行?”

說到底救命之恩就是不想認,謝玉綏雖知荀還是德行,江湖上也不乏這種德行的人,但是像他這樣明晃晃地說出“就是不認賬”的還是少數,大多都需要一塊遮羞布,哪裏像荀還是這樣,遮羞布是什麽?他荀還是就是這樣光明磊落地不要臉。

謝玉綏被荀還是這股子滾刀肉的樣子氣笑了,擡擡手:“既然有一來,便是還有二來,那二來是什麽你且說來聽聽。”

“二來嘛,我可以搭給王爺一個人情,以後需要荀某幫忙的地方,力所能及範圍內,可以幫王爺做一件事,即便是殺進祁國皇宮裏,逼着祁國皇帝禪位給你也行。”

聽見這話謝玉綏嗤笑一聲:“救命之恩你都能不認,我怎麽相信你會認這個人情?莫不說篡位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怕只怕到時候你抹我脖子的時候都不會猶豫。”

“話不能這麽說。”荀還是搖頭,“說不準我抹你脖子的前一刻,就因為惦記着這個人情手下留情了呢,王爺不還能保下一命?”

說完之後他自己徒地笑了起來,而後道:“荀某确實沒什麽信譽,不過救命之恩非我主觀意願的,當然應不應就得看我的心情,而這種實打實答下的事王爺您大可放心,事到臨頭我不會不應,能讓我欠下事的可不多。”

說到這裏,荀還是自己內心不禁感嘆。他雖說聲名狼藉,但就承諾這塊是實打實的沒有輕易許諾過,這輩子一共應下三個承諾,兩次都在這一個年頭裏。

“這買賣王爺不虧。”荀還是收起思緒,看着謝玉綏似在思量,而後那只放在桌子上的手又開始不安分,翹起一根手指,纖細的指尖輕緩地點在謝玉綏的手背上,帶着點挑逗的意味,道,“要不,我以身相許?”

或許是調戲的次數太多了,這次謝玉綏竟然沒有立刻抽手離開,而是看着荀還是那根蒼白瘦弱的手指,下一瞬手掌一翻,竟是将那白玉般的手指攥在了掌心裏。

荀還是渾身一僵,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被壓在下面,手背一片溫熱。

那股子溫熱順着皮膚逐漸爬上耳朵尖,烏發掩蓋下,耳朵比屋外的桃花還要豔麗。

落花聲此時變得無比清晰,荀還是就好像被點了穴道,渾身變得僵硬。

他這是……調戲不成反被吃豆腐?

而後他就聽見那個一貫木頭似的人突然出聲道:“如此說來就甚好了,即是承諾不能當真,便以身抵債罷。”

荀還是:荀某從未想過,有一日會因名字引來如此多的關注,而不是在下的容貌,真是世事難料。

謝玉綏:好在本王的名字看起來甚為正常。

另做個解釋:“荀還(huan)是”這個名字我真的超喜歡,不是随便打的,也不是臉滾鍵盤出來的,真不是QAQ,今天因名字刷屏了,被基友笑了好久,我真的超級喜歡這個名字,我覺得好好聽啊。每個主角的名字我都思考了很久,都是特別契合我心裏的人設才會用,真的很認真很認真地起名,如果造成閱讀不便實在抱歉,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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