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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一個二十七歲的青年正在沖他撒嬌。

謝玉綏有些捋不清情況,沉着臉轉過頭,看着還在地上小聲啜泣,不敢探頭的老漢。

他覺得面對意圖不明的老漢要比面對荀還是簡單的多,事實上面對任何人都比面對荀還是簡單。

所以他決定先處理老漢的問題。

“你是無意間跑到我們面前訛錢,還是刻意在這等我們?”

“我,我沒……”老漢想說自己沒有,可是在觸碰到謝玉綏的眼神後瞬間啞口無言。

“你可以否認,也可以繼續說是我們撞了你,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你也得自己承擔。現在手腕上這種的皮肉傷對于你來說可能算不得什麽,方才我朋友所說的斷了你手腕你可能也不在意,畢竟你不靠自己的雙手營生,既然這樣,我們不如一根一根手指來談,或者一根一根骨頭來談,人身上有二百多塊骨頭,我們可以慢慢敲。”

荀還是以為謝玉綏準備裝聖人,怎麽都沒想到方才還勸他不要下殺手的人,轉眼比他威脅起來還要狠,雖說沒有付諸實際行動,他也不覺得謝玉綏會幹出來這種事,單就這種沖擊就足夠駭然。

果然只是面上君子,荀還是暗自冷笑。

謝玉綏不知荀還是內心所想,只看老漢不為所動,伸出一根手指,對着老漢的食指輕輕地一彈。

看着輕飄飄的一下,實則含了內力。

老漢先是不明所以,然而在指尖觸碰的那一瞬,指骨突然一陣劇痛。

老漢雙眼猛地睜大,抱着手指“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撕心裂肺的吼叫聲在農田裏回蕩着,原本不遠處看熱鬧的人被這一嗓子吓了一跳,下意識後退,而後又好奇心旺盛地想要圍上來看看發生了什麽,就這樣不上不下地吊着,農活也不知道幹了,直到一個婦人的聲音響起,兩個人順着聲音的方向看去,且見一個老婦人不知道從何處冒了出來,手腳并用地爬了過來,抱着老漢開始哭。

哭訴些什麽已經聽不清了,哭喪一樣,似乎面前這人不是傷了手,而是直接沒了命。

謝玉綏見到有人後便已經起身讓了個地方。

遠遠看去,兩個老人躺在地上,兩個年輕人沒心肝地站在一旁饒有興致地看戲。

其中一個身着淡青色衣服的公子湊到另一個公子耳邊小聲嘀咕着。

“你什麽時候發現問題的?我還以為你善心大發,只當我是個惡人,不想看見我行兇。”荀還是湊到謝玉綏耳邊道。

謝玉綏借着這個姿勢,湊到荀還是耳邊道:“那你又是如何第一眼就看出這老漢有問題的?竟用一匹馬來試探我,若是我未出手,馬蹄子真踏上去的話你想怎麽辦?”

“踏上就踏上咯,左右已經到了這。”

後面的話荀還是沒有明說,他說話習慣說一半藏一半,能猜到說明你聰明,猜不到就繼續當傻子,左右他荀還是也不需要有人懂。

可是謝玉綏懂了。

他沒荀還是反應快,只是在靠近老漢後隐隐聞到一點熟悉的味道。

起初沒覺得有什麽,他平時去的地方很多,某兩個地方味道相近是一件很尋常的事情,誰也不會說這家餐館的東坡肉一定跟另一家不同。

所以謝玉綏只是在心裏留了個疑影,并沒有真的放在心上。

直到靠近老漢,看着他腰上的那條腰帶,才猛然覺得那股熟悉的味道并不是隔了許久記憶力的東西,而是今天早上剛剛聞過的味道。

是一股淡淡的胭脂味,與水兒房間內一模一樣,雖說味道很淡,卻依舊能辨別。

而老漢的腰帶也并非尋常粗布,顏色清淡,似乎是綢布,只是被卷成一條,看不清材質。

當真就如荀還是所說,很多事情未必需要一個一個找,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撞上了。

這是真正意義上的撞到了。

且看着老漢在那演了許久,便也知道他肯定不想去衙門,畢竟除了板子以外,水兒還在那裏躺着。

荀還是聲音這時響起:“你看我說什麽,得來全不費功夫。”

老人家是真的怕了,看着鮮血淋淋的手腕,感受着已經疼到麻木的指尖,他們兩個真是一刻鐘都待不下去,趁着兩個青年人說話趕忙往坡下跑。

土路略高,荀還是搭着謝玉綏的肩膀跳下去,而後不緊不慢地跟在其後,由着他們跑。

村子不大,統共就那麽幾戶人家,只是房屋錯落,若非地上掉落的血跡,還真容易讓他們跑了。

穿過兩個胡同,便看見一處稍顯破敗的房子,圍牆半塌,院子一側立着兩根樹杈,中間穿着一根空蕩蕩的晾衣繩,房屋牆邊推着些雜草柴火,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許是進門匆忙,舊木門半掩着,院子裏靜悄悄的。

荀還是剛要推門進去,謝玉綏攔住了他。

“等等。”

這個時辰村裏人都在農田裏幹活,顯得周圍額外寂靜,只有風吹動木門時發出吱扭聲,卻是連一只麻雀都不曾見。

“這裏……”

謝玉綏想說這裏有古怪,還是小心些比較好,然而話說了一半,突然感覺到脖頸一片溫熱,而後就聽荀還是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用着近乎耳語的音量小聲道:“這裏面估計有什麽人在等我。”

他說的是等我,而不是等我們。

謝玉綏立刻就聽出了其中的問題,眉毛一挑,想問荀還是究竟何意,而後就見荀還是手指抵着嘴唇,做出禁聲的動作。

兩個人靠的極近,手指險些觸及謝玉綏的鼻尖,謝玉綏稍稍垂眼就能看見荀還是濃而密的睫毛。

他一度想不通,若非天樞閣,荀還是應該就是尋常街巷中的一介百姓,可是依着他的模樣,卻又不像普通人家該有的樣子,并非尋常人家就不會有好模樣,而是他實在太出衆了。

謝玉綏一度懷疑荀還是會不會有不為人知的背景,可這一點,無論他派出多少人都未曾查出分毫,一時搞不懂荀還是是真的身家清白還是掩藏過深。

謝玉綏暫且收起內心的猜忌,順着荀還是的意思沒有吭聲。

荀還是笑了一下,而後收手又往前湊近了點,眼看着鼻尖就要觸碰到一起,他停住沒再向前,小聲道:“王爺一會兒且先顧好自己,勿要将自己置身險境,切記自保為上。”

謝玉綏沒懂荀還是什麽意思,剛想問他要幹什麽,荀還是卻先一步後退,擺正面具,将一張臉遮擋在青面獠牙之下,在謝玉綏尚未反應之際推門而入。

僅是輕輕一推,破舊的木門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似乎下一刻就要遠離門框,宣布壽命終結。

木門晃晃悠悠地敞開之後又往回晃蕩,荀還是趁着間隙進了門,待謝玉綏跟上去時只看見一片淡青色的衣角。

雖沒鬧清荀還是到底要做什麽,謝玉綏心中總覺得有些不放心。

他沒忘記今天早上荀還是身體的異樣,而這一路幾次接觸時,他不動聲色地探過脈,奇怪的是荀還是體內并無異樣,一切都有條不紊,可早些時候荀還是明明一副毒大的模樣。

各種原因暫且摸不透,他估計就算開口問,荀還是也不會給他答案,遂沒再多說。

風卷着塵土在門口畫了個圈,謝玉綏緊跟着進了門,院子就如在外面看的那樣一覽無餘。

屋子頂端的草不知用了多久已然變了顏色,四周泥土砌成的牆泛了黑,牆邊依靠着柴火,窗棂空缺了好幾處,這戶人家當真是貧窮,就這樣還生了好幾個兒子,最後不得不将女兒賣到了青樓。

謝玉綏站在一處提起內力暗自提防。

雖說這裏眼看着無甚活物,卻能明顯地感覺到院子裏的空氣流速不比院外。

殺氣四溢,毫不掩飾。

荀還是站在房門前一動不動,不知透過那扇木門看到了什麽,沒有再上前,也沒有回退。

按理說謝玉綏都能感覺到的殺氣,荀還是常年刀口舔血,不可能沒有察覺,可他就像是個無事人一般,淡青色的衣衫襯得他模樣有些清冷。

事實上即便隔着一扇門,荀還是就已經聞到了血腥味,臭味刺激着嗅覺,那不是死人味,而是活人身上長時間浸泡在死人堆裏,身上常年沾血留下的味道。

尋常人或許聞不到這股味道,荀還是能聞到,他一度覺得自己身上全是這種令人作嘔的惡臭,所以他厭惡自己,厭惡一切跟鮮血沾邊的人,哪怕是下屬,他都未曾親近半分,徒留卓雲蔚一個人在宅子裏。

卓雲蔚算是天樞閣最幹淨的一個人了,雖然起初并不是為了多個伺候的人才不讓他做任務,只是還個人情罷。

微風帶着鬓邊的頭發掠到了臉頰上,荀還是擡手想要将那點碎發撥開,卻在這時感覺到一股熱氣撲了過來,下一刻,他已經被人帶到了一旁草堆上,而原本的木門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門口的位置則留着一道極深的劍痕。

荀還是眼神變換,耳邊卻聽見有人低吼道:“身子不适就躲遠些,站在前面做擋箭牌嗎?”

那話是含着怒氣的,謝玉綏罵完之後直接将荀還是扔到一側,一道藏藍色身影從面前略過,直接攔在荀還是身前,替他接了招式,劍劍猛攻,直接将刺客帶離。

荀還是其實想辯解一句,他方才真沒有察覺到殺氣,奈何這句話尚未出口,他又覺得解釋這件事情屬實麻煩。

要解釋為何殺氣都已經劈到面門了卻絲毫未曾發覺,便要再說明他從今早上起便渾身不适,而後又要說為何身體不适還要出門,等等諸如此類。

如此一想,還不如任由謝玉綏罵着,回頭撒個嬌耍個流氓,也就應對了。

荀還是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再擡眼就見謝玉綏已經與他人纏鬥在一起。

不同于從前,這次謝玉綏渾身透着殺意,一點後手都未曾留,招招直指命門,明顯是奔着要人命去的。

但對方明顯也不是吃素的,應對起來雖有些吃力,但是一時半會兒也丢不了命,更是将謝玉綏牽絆在那,顧不得旁的地方。

這種行為有些不像是謝玉綏該有的樣子,荀還是站了起來,撣撣衣服上沾着的枯草葉,而後完全沒有要管謝玉綏的意思,連多餘的眼神都沒再給,徑直往屋門走去。

此時房門大敞,沒了遮擋一眼就能看見幾乎空蕩蕩的屋子,四周光線過于昏暗,目之所及僅有一張髒兮兮的小桌。

荀還是尚未進門,卻感覺到門口氣息不對,他趕忙後撤,一道勁風緊随而來,荀還是靠着多次生死邊緣練就的本能堪堪避過要害。

對方明顯有備而來,在一劍未中後腳尖點地,用力一蹬,借勢再上。

荀還是尋常與人交手時向來話少,但架不住他今天狀态不對,換成尋常尚有貓捉老鼠的心思,這會子身子不爽,雙手雙腳虛飄飄的,他直接變成了老鼠,如此一來就不得不想些別的辦法。

再又一次避過殺招,他輕笑一聲:“咱們這照面還沒打呢就直接出手,倒也不怕傷錯了人,你們主子就是這樣教辦事的?”

說話之際,荀還是強行調用內裏,一掌劈向那人門面,而後連退數步,暫且拉開一個比較安全的距離。

他餘光看着周圍,院落的弊端出來了。

光禿禿的周圍連個躲避的地方都沒有,荀還是暗自感嘆,可能是今年流年不利,自去年年末起便沒有順心之處,如今不過是過來聽聽故事散散心,還能遇到殺手,真不知道該感嘆自己腥風血雨的體質,還是說真的沖太歲,應該找個寺廟拜拜。

荀還是的問話根本沒進那個人的耳朵裏,刺客躲過荀還是的攻勢後,腳下一頓再次暴起,這次動作裏稍有遲疑,似乎在忌憚着什麽,連帶着刀鋒都偏了半分。

這點細微的錯漏自然入了荀還是的眼,他心下一動,立刻就明白刺客知道他的身份。

如此一來,那先前青樓裏老鸨的話就很值得人深思。

荀還是四肢雖無力,內力卻不是全然不能調動,不過是在經脈內行動遲緩,需要比尋常多出些力才能驅動,而這一行為同時讓經脈負擔加重,經脈上面黏附的毒突然加快腐蝕,以至于驅使內力的同時,四肢百骸再次劇痛無比。

可痛總比丢了性命強,荀還是探出雙手接向劍刃,身形左閃避過鋒芒,而後順着劍勢掠到刺客身前,食中二指并攏點向那人額間。

刺客不明利害不敢硬接,眼看着手指掠到眼前,他趕忙收劍抵擋,然而招式已出,想要收回哪能那麽簡單,手腕只能向一側用力,在荀還是手指點下前終于避開,卻也因為這個動作導致內力回流,受了一點不輕不重的內傷。

刺客捂着胸口,大半張臉藏在面巾中,雙眼如炬,眸光下是掩飾不住地後怕。

荀還是看着他這個樣子問道:“你認識我?”

他進院子前就戴上了那張青色面具,若說刺客不是有備而來,打死都不信。

荀還是接着問:“所以是有人要我的命,刻意将我引到這裏?”

這話不僅刺客聽見,另一側的謝玉綏也聽見。

想起荀還是今日身體狀況,謝玉綏心下一驚,手腕反轉,三招之間竟是将那人小臂削去。

謝玉綏沒再多做糾纏,将刺客擊退後,直接到荀還是面前,将其擋在身後,手中握劍指向前方:“你是何人。”

這是第幾次被謝玉綏擋在身後了?

荀還是眉毛一動,眼神帶着探究落在謝玉綏的身上。

他突然覺得自己有些看不懂謝玉綏。

确實看不懂,自邕州城起,謝玉綏都太過順從了,無論是發現手書消息的來源,還是知道荀還是刻意将他引到東都,即便有過重話,最後都乖乖跟着過來,而後住在他的宅子裏未置一詞。

真的太古怪了。

然而此時卻不是探究這些事情的時候,荀還是踏前一步小聲道:“對方既是在等我,就絕對不會只有這麽兩個人,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的話嗎?”

——王爺一會兒且先顧好自己,勿要将自己置身險境,切記自保為上。

謝玉綏覺得荀還是說的是屁話。

“且不說我想要的東西還沒拿到,荀閣主早上應了我的事情這麽快就忘了?果然荀閣主毫無信用可言。”

早上?

荀還是輕笑:“那王爺是想要我的承諾,還是想要我這個人?”

謝玉綏沒有看他:“看來荀閣主的記性果然不好,不光将自己的話忘光,連我的話也忘了。”

聽見此話後荀還是笑聲突然深刻起來,而後笑聲越來越大,全然忘了現在身處的境地,似乎聽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話,笑的眼淚浸濕了眼尾,甚至把對面一直不敢妄動的刺客笑蒙了。

刺客本應該趁着兩人說小話的時候趁其不備攻上,但他不敢妄動,他知道對方是荀還是,那個帶着面具的人可是荀還是!

荀還是笑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一手拍着謝玉綏的肩膀:“那行,就聽你的,待我将想做的事情做完之後,這條命就是你的了。”

他突然覺得謝玉綏什麽目的都不重要了,左右他想做的事情已經在有條不紊的進行中,刨除掉這些時光,剩餘能有多少他自己都不清楚,但沒了目标之後,似乎那些時光就成了多餘,即便送人又如何,生死都無所謂了。

荀還是看的很開,也樂得多了個借口将謝玉綏留在這,不過眼下還是有問題要解決。

刺客內心不安,又不能就此撤退,斷臂的那個同伴已經到了他的身後,切斷處粗略地灑了些止血的藥粉,用衣服紮住,臉上全無血色,冷汗浸濕了面巾。

多等無益,刺客輕叱一聲攻勢再起。

然而這一次劍卻只走了一半,下一瞬“叮”的一聲碰到堅硬的金屬上,定睛一眼,面前不知何時又出現一道身影。

那人一身漆黑,頭發高束,面容稍顯稚嫩,目光卻如刀劍般銳利。

荀還是也沒想到對方會尋到此處,見人來了後,先前提起的心暫且放下,囑咐了一句:“抓活的。”

随後拉着謝玉綏轉身向屋內走。

另一邊刺客哪裏能放任他們走,雖說忌憚荀還是,卻不代表對整個天樞閣都忌憚。

天樞閣即便是歸屬皇帝的暗部,并不代表他們就一定強悍,舉全國人也就出來荀還是這麽一個變态。

卓雲蔚盡管被荀還是留在宅子裏,卻不代表他真就是個草包,眼看着刺客想要越過他去尋荀還是的麻煩,軟劍一甩,直接攔了那人的去路,再動作時便是與那人纏鬥在了一起,順便将一側斷了胳膊的人一起卷了進去,一對二。

“這小孩兒什麽時候來的?”謝玉綏問。

荀還是拉着他往屋裏走,邊走邊說:“吃飯的時候在酒樓留了信兒,太過順利的事情我都不大放心。”

謝玉綏瞥他:“你倒是有先見之明。這些刺客你心裏有數嗎?在東都就想要你命的人,皇帝還是太子?”

“這可不好說,晚點問問,不過我們得快點,按理說明知道對付的是我,就不應該只派兩個人,可為什麽到現在沒其他人出來,我有些想不通。”

兩人進了屋,屋內牆壁發黑,即便外面太陽尚未落山,光線卻也很難透過糊了好幾層的窗戶紙,不知是窗戶紙被風吹破了太多次,每次都未曾揭下直接補上,還是因為過冬太冷,從而貼了那麽多層,總之裏三層外三層後,原本敞亮的屋子成了密室一般。

屋裏破落不堪,比院子更甚,牆角一口大鍋,旁邊放着幾個缺了口的碗,竈臺下剩兩根燒了一半的柴,牆垛子後便是火炕,被褥被卷在最裏面已經看不清最初的顏色,而靠近被褥的地方則瑟縮着兩個人。

先前橫在路上老漢和後來找去的老婦人緊緊依偎在一起,看見他們進來後身子明顯哆嗦的更嚴重了,臉色極其難看,好在他們倆皮膚本就偏黑,倒是顯不出慘白來。

打量了一圈,屋裏似乎并沒有能藏人的地方,荀還是走到炕前問道:“這屋子裏就你們倆?”

也不知道随便的一句話怎麽就能将人吓成那樣,老漢渾身抖的更厲害了,奈何身後就是牆壁,無處可退,他雙手緊緊抓着老婦人,衣袖上血已經有點幹涸,本來手腕傷的就不深,只是看着有些駭人。

荀還是看在炕邊:“問你話呢。”

“就……就我們……剛剛有……有人出去了,你們想幹什麽?”老漢結結巴巴地回應着。

荀還是:“沒什麽,只是方才不小心踩了你,想過來賠禮道歉,順便看看需不需賠錢或者找大夫。”

他那模樣一點都不像是來賠禮道歉,更像是讨債的。

老漢顯然也是這樣認為,周身沒有絲毫放松,他還記得先前在路上的時候,這兩個人是如何威脅。

荀還是懶得跟他廢話,開門見山道:“你那個倒黴的女兒,就死在青樓的那個,來給我講講,你拿了多少錢?”

“什,什麽?”老漢明顯一愣,臉上震驚一閃而逝,随後稍稍偏過頭,眼神躲閃道,“你在說什麽,我不懂。”

“懂不懂的不重要,外面那兩個刺客你認識不?你當今天他們為何讓你将我引到這裏?你可知我是什麽人?”

老漢不知道他是什麽人,只覺得他聲音年輕,許是某個富貴人家的公子,所以即便害怕卻也有限,聽着年輕人的話後有些遲疑地看了看,最後只是露出一個懷疑的态度,并沒有多說什麽。

只是他怕極了那張青面獠牙面具,多一眼都不敢看。

荀還是手指捏着面具邊緣,蒼白的皮膚在面具下映的顏色發青,尤其是骨節處,泛着點黑色,有些像……死人。

這一念頭方一出來時,老漢将自己吓了一跳。

他雖嘴上天不怕地不怕,實則信極了鬼神,尤其是惡鬼,他覺得自己這輩子不順一定是因為招惹了惡鬼的原因,而自己的那個女兒就是惡鬼,所以他毫不留情地将她賣了。

所以他在這種情況下看見荀還是的面具時,內心就已經在崩潰的邊緣,而後看見荀還是泛青的指尖更是覺得厲鬼來接他下地獄。

說到底這不過是他給自己找的一個借口,諷刺的是,他都已經是這樣的人了,還要找一個安慰自己的借口——

他只是将禍害家裏的惡鬼賣了,這不損陰德,不會讓他堕入地獄,他沒有辦壞事。

“你……我……我沒做過壞事,你是來做什麽的,你究竟是什麽人?”老漢有些語無倫次,“我,我雖然騙過人,但是一共也沒幾次,今天是被人逼的,都是他們逼我的,不是我自願的。”

老漢叨叨了幾句之後,未曾有人引誘,不知怎的就開始講自己的過去,像極了臨死前的走馬燈。

可是正常的走馬燈都是被動的去回顧自己的一世,而他卻是主動說起了自己的過去。

關于賣女和逼死女兒的過去。

還債完畢,營養液繼續啊~(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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