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章

第 4 章

七寶琉璃宗建在半山腰，依山傍水，風景很是秀美。

此時正值日落，彎彎繞繞的橙霞把深色的天染成了一幅畫。

窄道兩邊長滿了細長的白色蘆葦，簇簇聚在一起，像是一大片綿軟的雲，随着微風不時輕輕飄動，引來無數藍蝶流連其中，久久徘徊不願離去。

這是一條上山的小路，途徑南山腰的白櫻古道，風吹花落，一陣帶着香氣的“雨”斜斜地灑落在衆人肩頭，空氣似乎已經被白櫻花的香氣所籠罩。

打從有記憶開始，蕭挽清不是在群山環伺的幽谷，就是在白雪皚皚的雪原，走走停停一天又是一天，最後來到了好像永遠也沒有盡頭的星鬥大森林。

一路上風景倒是沒少見，但想見的人卻是一個也沒遇到。

記憶像是被上了一把鎖，而鑰匙卻不知道到底在哪。

此行，希望多少有些收獲吧。

七寶琉璃宗的大門朝南正開着，兩邊城牆由堅硬的玉崗石所建，上面只有石塊的紋理，不見任何七寶琉璃塔的标志。

蕭挽清跟在寧風致左手邊，離大門差不多還有十來米的時候，裏面走出了一位有着銀色短發的老者。

那人穿着一襲灰藍色的勁裝，步伐輕盈，頭發整齊地朝後梳着，遠遠看着便精氣神十足。

另一邊的寧榮榮看到他，已經十分激動地跑了過去，嗓音清脆響亮，“骨頭爺爺，我可想死你了！”

距離近了，蕭挽清仔細感受了會兒，眼眸不禁稍稍暗了暗。

這人……只怕也不簡單。

看樣子，今天一旦進了這個門，以後想抽身離開怕是不能太過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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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要是不進，這後面的路，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麽繼續走下去，又是否應該堅定不移地繼續西行、原路返回。

“骨叔，我給你介紹一下。”寧風致的聲音漸漸拉回了蕭挽清的思緒。

想到那面帶有七寶琉璃塔标志的牆，蕭挽清還是決定走上一趟。

“這是蕭挽清，回來的路上遇見的，會在宗門裏待上一段時日。”

說完，他又轉向另一邊，道：“蕭挽清，這是骨鬥羅，宗門長老之一，你就跟着榮榮一起叫他骨爺爺吧。”

骨爺爺？

他要叫這人爺爺？！

那寧風致呢？

他豈不是要叫人家叔叔？

思及此，蕭挽清一陣惡寒。

“這……”蕭挽清委婉地說道：“不太合适吧，我還是跟叫劍鬥羅前輩一樣，稱呼這位前輩吧。”

“不用這麽客氣，蕭挽清，劍叔和骨叔都是極好相處的。”寧風致莞爾一笑，“再說一個稱呼而已，擡頭不見低頭見，叫‘前輩’你不覺得有點生疏了嗎？”

蕭挽清緩慢地搖搖頭，“不是生疏，我只是覺得……我真不該是叫‘爺爺’這輩的。”

寧榮榮不樂意了，“你看着明明就比我大不了幾歲，怎麽就不該是叫‘爺爺’這輩的啦？！”

這人莫不是想當她叔叔輩的吧？

那可不行，輩分這事可不好商量！

“嗯……大了很多吧。”蕭挽清看着寧榮榮，認真地解釋道：“你看着真的很小啊。”

“過完年我馬上就十五了，你最多也就二十出頭吧？怎麽就比我大很多了？”寧榮榮不服氣了，“你肯定跟我是平輩的，當然得叫爺爺！”

不要。

蕭挽清轉向寧風致，直勾勾地望着他，用眼神表示了自己的不情願。

其實若是非得叫，“爺爺”并不是太大的問題，畢竟面前這兩人的年紀和實力，都值得他尊敬。

但，這“爺爺”一叫，“叔叔”就跑不了了。

寧風致瞧着這麽年輕，叫叔叔，那不是把人叫老了嗎？

而且最關鍵的是，他根本叫不出口。

“好啦，不叫爺爺就不叫吧。”寧風致覺得好笑，這人不是個愛計較的性子，怎麽這麽執着于輩分？

“叫兩位前輩為爺爺，那我不是比你低了一輩？”接下來到底還是要留在這兒的，蕭挽清想了想，還是認為有必要解釋一下。

“單論年齡，你确實應該低我一輩啊。”寧風致笑了笑，聲音清潤溫柔，像是潺潺的風，直接拂過了蕭挽清的心尖。

他正了正心神，忍不住反駁道：“我自己都不記得自己的年紀了，你又怎麽可能知道？”

寧風致停下腳步，定定地看着他，道：“眼睛。”

“一個人的眼睛是不會說謊的，你的話雖然不多，但想說的，一直在裏面，藏不住的。”寧風致說完，繼續往前走，很快來到了一座有着尖頂琉璃瓦的大殿前。

通往大殿正門方向的是一道拱形的棕木橋，兩邊水面上靜靜浮動着數株潔白的睡蓮，半開半閉，煞是好看。

進了正屋，寧風致徑直帶着衆人來了側殿，長桌上已經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菜肴，剛坐下，一位侍女就拿了壺酒進來。

酒味濃烈綿長，還帶着絲縷不甚明顯的青梅味，蕭挽清下意識就看了過去。

“爸爸，我也想來點。”寧榮榮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寧風致。

寧風致一邊給古榕和塵心倒上，一邊說道：“榮榮，這酒後勁兒很大的，你确定要喝嗎？”

“當然，我可是千杯不醉，以前在學校，他們六個人也喝不過我一個人。”寧榮榮很是驕傲，“第一次喝酒，我就把他們六個人都喝倒了，厲害吧？”

“是嘛？”寧風致很配合地開口。

古榕：“看來小公主這是随了風致你啊。”

寧風致笑了笑，給寧榮榮倒上大半杯後，又看向蕭挽清：“你要不要也來點？”

“嗯，謝謝啊。”距離近了，酒變得更濃了，蕭挽清盯着酒杯裏逐漸滿上的酒，莫名有些恍惚。

衆人都舉起了酒杯，他也不好再多說什麽，輕輕抿了一口放下，辛辣的酒味直沖鼻腔，蕭挽清咽了下喉嚨才把它吞下。

這味道……太烈了。

以前他多半是不喝這東西的。

酒過三巡，蕭挽清已經沒了吃東西的心思，左手支着頭，右手有一下沒一下地随意夾着吃食。

“嘗嘗龍魚甜湯，今天熬晚了。”

藍色瓷碗裏，濃白的湯面上，飄着零星幾點小小的蔥花。

香氣有些誘人，蕭挽清輕輕嗅了嗅，很是意動。

“嘶，好甜！”寧榮榮只喝了一小口，就皺緊了眉頭。

蕭挽清舀了一勺，鮮甜味迅速在舌尖蔓延開，他的眼睛忽然就亮了起來。

餘味很快散去，蕭挽清低着頭，安靜地喝着魚湯。

濃稠鮮美，清香沁甜，唯一一點不足就是……

還不夠甜。

夜色漸深，窗外星子閃爍，懸挂的風鈴不時響起，蕭挽清擡頭看着不停晃動的蒼穹，眼神逐漸迷離。

“蕭挽清。”

“嗯？”他下意識地回到。

寧風致站起身，道：“你就住劍叔旁邊的院子裏吧，你看怎麽樣？”

劍叔，是別人。

蕭挽清搖搖頭，眼巴巴地看寧風致，也不說話，就一直怔愣地盯着他瞧，眼睛濕漉漉的，帶着絲微弱的可憐。

“我想……”

看他半天沒個下文，寧風致不由得問道：“你想什麽？”

“我想和你住在一起。”

寧風致愣了下，才道：“本來就住在一起啊，劍叔就在我院子隔壁。”

不是。

蕭挽清搖搖頭，停下來看了他一眼，又搖了搖頭，“我想住在你旁邊。”

古榕：“……”

這人莫不是得了失心瘋？

小小年紀，想的還怪多。

看寧風致沒應聲，蕭挽清又解釋道：“萬一我身體又出狀況了，這樣能第一時間找你。”

也是。

想起早前他隐忍的模樣，寧風致了然。

這人跟着他回來本來也是為了更好的療傷，離得遠了，确有諸多不便。

他的院落守衛森嚴，一左一右又分別住着塵心和古榕，把蕭挽清放在他自己的院子裏，一舉一動皆在掌握中，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寧風致輕笑着開口道：“怪我，之前沒考慮那麽多。以後你就住在我院子裏吧，睡我隔壁好嘛？”

“嗯。”蕭挽清說完，又道了聲：“謝謝。”

一路跟着寧風致來到雲栖小院，蕭挽清暗暗記下四周布局，一個人進了屋子。

泡完澡，又滅了琉璃燈，一片寂靜的黑暗裏，蕭挽清靜坐在桌邊，手指輕輕劃過光滑的桌面，神色淡淡，不知在想些什麽。

一路走來，七寶琉璃宗內部環境清幽，物件精巧別致，除了外面的城牆，多數圍牆的高度均不是他設想的那樣。

記憶中，七寶琉璃塔的标志刻在了一面寬闊高聳的牆上，但這裏……似乎不太像。

眼下他還摸不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雖然暫時還不能确定寧風致帶他進宗門的目的，但依着這些天的相處，起碼這人、包括他身邊的人對自己都是沒有敵意的。

剛剛分開的馬紅俊告訴他，寧風致是全大陸第一輔助系魂師，而七寶琉璃宗又是上三宗裏唯一的輔助系宗門。

綜合看來，在這裏待上一段時日确實是他目前最好的選擇。

雖然那兩大長老對他威脅極大，但他又不是七寶琉璃宗的敵人，不是嗎？

再者，他還主動要求來了宗門宗主院內，裏裏外外這麽多雙眼睛看着，只要他乖一點，老實些日子，一切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要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