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章

第 3 章

日落西山，天色漸暗，寧風致一行人緩緩停在了山腰一處背風的地方。

衆人下了馬車，像往常那樣，圍坐在篝火旁。

許是因為連續幾天一直趕路、太過勞累的緣故，大家坐在一起都沒有說話，一時只能聽見持續不斷“呼呼”的風聲。

寧榮榮拿着一根樹枝，無聊地撥弄着堆在一起的柴火，不時有火星濺出，發出一聲脆響。

這幾天她快無聊死了，馬車上只有她、她爸爸和劍爺爺，以及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蕭挽清。

說起這蕭挽清……

寧榮榮不由得擡頭，小心翼翼地偷摸瞟了他一眼。

哪知下一秒就被蕭挽清抓包，面無表情地看了過來。

她趕緊低頭，手上動作越發頻繁了起來。

“咳咳！”馬紅俊被突然燒起的濃煙嗆到了，“榮榮，你別扒拉了，風把煙都吹我這來了。”

“啊？”寧榮榮驚了一下，趕忙丢掉了手裏的樹枝，“胖子你沒事吧？我剛沒注意看。”

“這能有什麽事？就是剛才風太大了。”馬紅俊一邊說着，一邊換了個地方坐。

寧榮榮不敢再調皮了，抱着腿老老實實地坐在那裏開始發呆。

一路走來，劍爺爺忙着修煉，她父親一直在看書，她和蕭挽清面對面坐着，但說過的話還沒超過十句，而且……大多還是她先發起的話題。

蕭挽清跟個雕像一樣，好看是好看，但這話未免也太少了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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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好在他們明天就能抵達天鬥皇城了，只要再休息一晚上，到了老地盤，怎麽耍還不是她說了算~

今晚守夜的人是弗蘭德和大師。

他們一行人中，除了年紀還小的奧斯卡、馬紅俊和寧榮榮，每天晚上都是兩個人守夜，其餘人休息。

外面風聲狂烈迅猛，帳篷內，塵心和寧風致在下棋，蕭挽清坐在邊上閉目養神。

從今天早上開始，他體內的能量不知因為什麽原因突然開始運作，或者根本就沒有任何原因，反正這種情況也不是第一次出現了。

那股純粹的能量從心髒開始向四肢百骸緩慢移動，經過每一條血管，灼燒着每一寸肌膚，感覺是熱的，但摸上去卻是涼的。

因為那種好像随時要沖出體外的暴戾感，他的神經無時無刻都在緊繃着，像是堅守着一道必須防守的阻攔線，他什麽也不能做，只能堅定、清醒地忍過那陣疼痛。

但偏偏身邊還有別人，而且還在趕路。

為了不讓外人看出他的異樣，他只能淡定地、像是什麽也沒發生一樣，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唯恐一個不小心，讓他們看出了端倪。

在沒有完全找到記憶之前，他沒法相信任何一個人。

即便現在與他們同行，蕭挽清為的，不過也只是接近這個擁有着七寶琉璃塔武魂的人罷了。畢竟寧風致的武魂，是他現在唯一能想起的記憶碎片了。

不管到底有沒有用，他都會去那天鬥皇城看個究竟。

被袖口蓋住的兩只手已經徹底失了力，為了緩解疼痛，他的指尖死死按着掌心，以至于現在整只手傷痕累累。

血腥味在帳篷裏悄無聲息地蔓延開，寧風致動作忽然一頓。

棋盤上黑子白子各半，本要落在其上的白子卻停在了半空。

兩人同時看向角落裏的蕭挽清，柔和的夜明珠于帳篷頂部發着瑩瑩白光。

那人一條腿曲着，一條腿随意地向前伸着，下巴微低，左臂搭在了那條曲起腿的膝蓋上。因為衣袖有些長，那人垂落的手也被擋住了。

四周靜悄悄的一片，一道輕微卻又洶湧的魂力波動猝然出現，劇烈了片刻後又突然慢慢平靜下來。

一滴汗珠順着鬓角緩緩流下，蕭挽清低垂的眼眸晦暗如墨，十二經絡同時反應的情況下，他多少有點難以壓抑體內暴漲的力量。

好不容易控制住體內亂竄的魂力，一道輕柔的能量卻忽然間落在了他身上。

蕭挽清心神微動，眨了眨纖長的睫毛，擡眼看向了對面的寧風致。

琉璃塔閃着明亮的光，七個魂環整齊地排列在四周，周圍的空氣都好像被淨化了似的，一呼一吸間讓他感受到了久違的輕松。

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身體輕盈盈的，不停翻滾的能量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體內經久不息的灼燒感終于得到了緩解，蕭挽清怔愣地盯着寧風致，好長時間也沒說一個字。

在感受到面前這人氣息和魂力逐漸穩定後，寧風致收起了武魂，緩緩開口問道：“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挺好的。”蕭挽清老實說到。

頓了頓，他又問：“你的武魂是治療系的嗎？”

塵心在棋盤上放下一子，頗有些明悟地點了點頭。

局勢明了，就等着看風致下一子會落在哪了。

見過七寶琉璃塔卻還能問出這種問題的，再結合他身上莫名奇妙的創傷，很顯然，肯定是失憶了。

寧風致面色如常，一本正經地回答道：“如果仔細算下來，七寶琉璃塔應該是輔助系武魂。它能根據魂環的效果，在魂師身上進行不同屬性的增幅。”

蕭挽清：“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你的魂環裏面應該至少有一個效果是跟治療相關的魂技吧？”

他失憶後其實什麽都忘了，但不管經過任何地方，所有見到的人都會讨論武魂和魂技這兩個話題。

所以迄今為止，他腦子裏知道的一切也幾乎都和這兩樣有關。

寧風致并沒否認，只輕笑着點了下頭，“沒錯。只是以你的情況而言，起作用的其實是兩個魂技，純治療和精神力的增幅。”

七寶琉璃塔之所以盛名在外，除了它強大的增幅效果，還有一點也很重要，那便是一位七寶琉璃塔魂師可以同時輔助多名魂師，給予他們不同的屬性增幅。

這樣不僅避免了魂力的浪費，同時還能讓魂師們獲得最有效的輔助。

同時控制不同的魂技施加在不同魂師身上，說白了其實就是魂師對精神力的控制和使用。

身為一宗之主，寧風致對精神力的修煉、控制和運用都無比娴熟。剛才聞到血腥味的同時，他還感受到了精神力的細微波動，不過只有一下，就連塵心都沒發覺，但是他注意到了。

在沒有修煉、沒有使用任何魂技的情況下，精神力的突然虛弱可不是一個好兆頭。

蕭挽清沒再多說什麽，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後認真地說了兩個字：“謝謝。”

***

一行人到達天鬥皇城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兩輛馬車緩緩停在史萊克學院大門口，蕭挽清擡頭盯着那塊巨大的牌匾看了好一陣子，身後寧榮榮在和奧斯卡、馬紅俊等人告別。

門裏是一片望不到盡頭的綠，學校坐落在繁華的京都，鬧中取靜，自成一派。偶有幾個穿着同樣衣服的少年少女經過，神采飛揚，腳步輕快，眼神明亮自信，那精氣神讓蕭挽清都不禁為之側目。

看着弗蘭德等人的背影越來越遠，寧榮榮站在原地，忽然就有了種鼻酸的感覺。

蕭挽清低頭看着路邊随着風晃悠悠的小草，心裏莫名升騰起了幾絲微妙的凄涼。

別人都有地方去，但他卻連自己要去哪都不知道，真是慘。

“蕭挽清。”寧風致叫了他的名字。

蕭挽清側過身，與他對視的瞬間，腦海中忽然出現了一個逐漸成型的想法。

只草草用精神力在魂導器裏搜尋了一番，蕭挽清很快就有了決定。

“那個，你要去哪？”

“當然是要回去啊。”

“嗯……”蕭挽清看着他，對面那人眼睛專注地看着自己，不熱切，但卻像是有重量般，無端由的就讓他有點心虛。

特意移開了視線，為了緩解莫名出現的尴尬感，蕭挽清輕輕咳了下，道：“要不……如果，那個你行的話，然後也方便，可以把我帶回去嗎？”

“我吧，吃的不多。就……暫時不知道要去哪，還、還算是有錢吧？你看，嗯……能成嗎？”話都說出來了，而且還說完了，蕭挽清重新正過臉，直視着寧風致。

他的眼裏，有期待，也有些糾結。

好不容易遇到一個稍微有點印象的武魂，而且這人對他目前的狀态也有幫助。況且，剛才不是聽到有人說快要入冬了嘛，他這不得……

給自己找個窩嘛。

以後等他離開的時候，多留些金魂幣和其他珍稀物件便是了。

寧風致回味着他剛才說的話，大致意思是明白了，但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暫時抛下那些摸不清頭緒的雜想，他面色如常地問着蕭挽清：“你想跟我一同去七寶琉璃宗，對嗎？”

蕭挽清“嗯”了聲，腦海中陡然出現了之前在森林裏瞧見的一個畫面，頓時知道該怎麽繼續往下說了，“我當然要跟你走，救命之恩、以身相許嘛。”

！！！

這是什麽虎狼之詞？

回過神的寧榮榮猛然聽到這麽一句不清不楚的話，眼睛都瞪大了。

塵心手緊了緊，然後又松開。

這話聽着……真的讓人很想揍他。

不過算了，跟一個失憶的人有什麽好計較的，名字前不久都才剛剛想起，還能指望他熟悉理解這種稍稍有深意的詞語嗎？

寧風致愣了一下，遂忍不住失笑，“這句話……可不是這麽用的。”

蕭挽清疑惑地看着他，不太明白有哪不對。

雖說這‘救命之恩’不至于，但他這‘以身相許’倒是真的。

眼下這種情況，跟這個擁有七寶琉璃塔武魂的魂師走是最正确的選擇了。

這人的意思……莫非是？

他也知道他對我不是“救命之恩”這麽誇張嗎？

不過沒關系，自己的确是想跟着他走的，以身相許，可不就是得跟他一起嘛。

“算了，回去再說吧。”寧風致好笑地嘆了口氣，一時半會兒也沒法解釋清楚。

他轉過身，蕭挽清很自然地跟上。

兩人身後，寧榮榮使勁拽了拽塵心的衣袖，“劍爺爺，這？”

“沒事，那人失憶了，胡言亂語不必當真。”塵心給寧榮榮傳音，以免她多想。

他大概知道風致的想法，這大陸上擁有精神系武魂的魂師并不多，且大多數精神系武魂的修煉方向都是往輔助類靠攏，而面前這個魂師……

可不像是個輔助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