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章

第 12 章

“寧風致？”蕭挽清靠着水池邊緣，視線漸漸模糊，意識也開始昏沉。

寧風致原本在外面坐着，聽到聲音起身走到裏屋，見裏面霧氣缭繞，便停住腳步，隔着層素色紗簾，喊着蕭挽清名字，“怎麽了？”

許是因為疲憊，蕭挽清竟覺得寧風致的聲音有股別樣的溫柔。他心尖陡然一緊，頓了頓才若無其事地說：“我就是想……叫一下你的名字。”

寧風致輕輕一笑，道：“我一直在外面呢，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頭暈。”蕭挽清有氣無力地說着，“你進來嘛，跟我說會話兒。”

寧風致沉默片刻，掀起簾子擡腳走了進去。

池子裏，烏黑的藥汁正及蕭挽清胸膛，這人正對着他，看到他的瞬間眼睛一彎，身上的氣質驟然一變。

寧風致腳步微頓，好一會兒才回過神。

蕭挽清的那雙眼睛生得極好，眼窩深邃，眉目含情，一雙黑眸像是含着光。他一笑起來，身上微冷的距離感得到中和，整個人就會顯出一種人畜無害的無辜。

這就像是在凜冬天，本來刮着風吹着雪，灰蒙蒙的天空卻突然落下一道光束，照得四下飛散的雪花晶瑩剔透，就連一望無際的白都生動了起來。

“除了頭暈……你還有什麽感覺嗎？”

蕭挽清緩慢地搖了下頭，道：“沒有，我就是想跟你說說話。”

他目不轉睛地看着寧風致，四下皆靜，裏屋只亮了盞昏黃的燭燈。霧氣雖然模糊了兩人的視線，卻也給這裏平添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寧風致收回目光，掃了眼四周，走到不遠處的圓桌邊坐下，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涼了的茶。

“你為什麽不離我近一點？”蕭挽清定定地看着斜對角的寧風致，不免心道，這距離也太遠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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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風致擡眼看着他，道：“我這不是直接就看見你了嗎？”

“你再過來點。”蕭挽清瞬間到了水池對面，擡起胳膊往池邊一支，懶洋洋地撐着下巴，說：“我覺得……藥勁太猛了。”

什麽？猛嗎？

寧風致不由得放下茶杯起身，走過去蹲下身子，俯看着那雙黑亮亮的眼睛。

蕭挽清很有眼色的把手腕遞給他，視線中，細長的手指搭在他的腕上，微涼的觸感透過溫熱的皮膚直擊心房，在那裏落了層酥酥麻麻的毛毛雨。

那雙茶色的眼睛專注而又認真，蕭挽清看着他濃密的眼睫，停了會兒，不知在想什麽，視線又緩緩向下，目光齊平處，寧風致的鎖骨白皙精致。

“從脈象看沒有什麽問題，你魂力運轉——”也正常。

寧風致話沒說完，看蕭挽清全然沒在聽的樣子，不禁頓了下，順着他的目光低頭看去，“你在看什麽？”

倘若他這樣看一個姑娘家，怕是跑不了被喊一聲“登徒子”了。

水池裏不斷往外冒着霧氣，燈光也不怎麽能照清四周，兩人目光相遇，一片朦胧中，他們的瞳孔卻都有着彼此的倒影。

“滴答——”

一滴汗珠沿着蕭挽清鬓角滑落、觸及水面，寧風致一愣，起身避開了他的對視，說：“過一會兒就好了。”

“那你等着我。”蕭挽清眼巴巴地看着寧風致。

寧風致雖然也不知道為什麽要等他，但還是應了聲“好”，随後就出去了。

差不多過去了不到半個鐘頭，蕭挽清又開始喊寧風致的名字。

“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你說。”

蕭挽清卻只叫他，“你先過來嘛~”

寧風致往他那裏走了幾步，沒離太近，道：“什麽事？”

蕭挽清依舊是之前那個姿勢，手撐着頭問他，“為什麽榮榮的武魂是九層的七寶琉璃塔，你的是七層的？”

寧風致不禁糾正道：“九層的叫九寶琉璃塔，七寶琉璃塔只有七層。”

“那有什麽不一樣嗎？”

“七寶琉璃塔只能添加七個魂環，九寶琉璃塔沒有這個限制，有希望到達更高層次。”

居然是這樣？

蕭挽清愣了會兒，道：“那榮榮武魂是覺醒的時候就是九層的嘛？”

寧風致頓了下，還是告訴他了，“這倒不是，機緣巧合下，她吸收了一株叫绮羅郁金香的仙品藥草，七寶琉璃塔才得以進化成九層九彩琉璃塔。”

“绮羅郁金香？”蕭挽清沉思良久，腦子依然一片空白，“它長什麽樣子？”

“我聽榮榮說，绮羅郁金香頂端是一朵金色郁金香，但根莖和葉子卻是如紗般的藤蘿，香味彌漫，雍容華貴。”寧風致私下裏自然也是花過大功夫尋找的，只是這绮羅郁金香，卻是一點消息也沒得到。

蕭挽清又問：“那還有什麽其他方法嗎？”

“什麽？”

“除了绮羅郁金香，就沒有別的能讓七寶琉璃塔進化成九寶琉璃塔的方法嗎？”

寧風致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沉默片刻，他想着宗門裏流傳了很久的傳說，道：“或許有吧，我父親臨終前告訴我，傳聞鬥羅大陸上有一種名曰‘盞星’的奇花，能讓七寶琉璃塔得到進化。”和歷代七寶琉璃宗宗主一樣，他也耗費了無數精力去尋找。即便心裏清楚幾乎沒有可能找到，但‘盞星’就像是他們的責任，通過血液一代又一代的傳承，成為了他們刻在骨子裏的執念。

蕭挽清：“那盞星是長什麽樣子的？”

“白色花，綠色葉，花瓣上纏繞了一圈淺藍色的藤，連同根一起，并入地底。”寧風致倒也沒什麽顧忌，直接跟他說了。

白花綠葉藍藤，藍色藤……

蕭挽清大腦突然有些反應不上來，好熟悉的樣子，像是見過，但到底在哪呢？

池子上的白色霧氣正在逐漸消散，寧風致看時間差不多了，便說：“好了，藥浴泡完你好好休息，我先回書房了，覺得哪不舒服，你再讓人跟我說。”

“嗯。”蕭挽清看着白色衣角在自己眼前消失不見，很快是房門被關上的聲音，他陷入沉思，腦海中逐漸勾勒出了一朵花的雛形。

白花綠葉藍藤，正中心的花蕊……

應該也是淺淺的藍，其上還有星星點點的黃色光亮。花的旁邊好像還有一株草，碧藍色的草尖，四周一圈飄渺的白霧，若隐若現，恍如仙境。

往外是一圈沒有盡頭的白色，白色的天，白色的雪地，匆匆忙忙中，他的眼前就出現了那抹晶瑩的藍。

想到這，蕭挽清猛然睜開眼。

池子裏的水已經涼透了，他站起身，身上的水珠很快消散，他随意把一頭烏發在腦後系了下，穿好了衣服，拉開門走了出去。

夜色已深，烏雲重重疊疊，蓋住了月亮，也蓋住了溫柔的月光。

蕭挽清安靜地走着，半山腰七層的琉璃殿即使是在夜裏，依然閃爍着光，宗門裏一片祥和，安寧美好。

雖然已入春，但晚上仍是有些寒涼。冷風習習，蕭挽清看着書房窗戶透出的光，腳步不自覺快了起來。

輕輕叩了叩門，他推門走進去，寧風致還在書桌邊低着頭，不知在忙些什麽。

屋裏靜悄悄的一片，柔和的燈光撒在寧風致身上，他看起來好像更溫柔了，又或者是看他的人，心裏太柔軟了。

蕭挽清輕聲關上門，倚着門安靜地看着寧風致，好半天沒說話。

寧風致若有所感地擡頭朝他看去，有些詫異，“你不是要休息嗎？怎麽突然過來了？”

“我來找你。”蕭挽清說着，走到他旁邊坐下，道：“你剛才跟我說的‘盞星’，白花綠葉藍色藤，它的花蕊呢？是不是也是淺藍色？上面還有點點黃色的亮光，看起來就像是天上的星星，是這樣嗎？”

他說完，期待地看着寧風致，想知道自己說的是不是這人嘴裏所描述的盞星。

寧風致卻是實打實地愣住了，他有些呆滞地看着蕭挽清，一雙狹長的眸子因為震驚，都稍稍圓了些。

蕭挽清等了好久，才見寧風致睫毛連連顫了好幾下，像是剛回過神，聲音有些飄，還有些微不可聞的啞，“你……是見過嗎？還是聽說？”

“見過。”蕭挽清等他說完，才認真地跟他說：“我見過你形容的這朵花，只是不确定它到底是不是。”

蕭挽清在腦海中細細回想着在冰封森林見過的花兒，拿起毛筆蘸了墨，擡筆的時候又想了想，他有些怔愣地看着面前的白紙，在筆尖墨滴即将滴落之際，才在紙上開始快速勾勒起那朵花的模樣。

半開半閉的花，花瓣瓣尖向內彎着，若隐若現的花蕊呈聚攏狀，四周細長的藤連同花枝，纏繞在一起，看上去很是奇特。

一朵花畫完後，蕭挽清頓了下，沒停筆，在旁邊接着畫了一株奇特的草。

那株草的根是懸浮着的，鋸齒狀的身體看上去很不美觀，尤其放在那朵一看就很富貴的花旁邊，尤顯突兀。

蕭挽清放下筆，說：“那朵花的旁邊還有一束這樣的草，其他什麽也沒有了，你看有可能是盞星嗎？”

寧風致聽到他聲音，緩緩把目光從紙上移至他的雙眼，兩人相顧無言，旁邊的古榕卻是忍不住開口了。

“這花你是在哪見到的？”

蕭挽清随之看向那張紙，道：“冰封森林。”

“你還記得是什麽地方嗎？”這次問他的是塵心。

蕭挽清想了想，看向寧風致，“或許吧？”

他在冰封森林待得時間不長也不短，去過的地方不算太多，他依稀記得這花是在森林邊緣那一帶，靠近祁連山脈的地方。

“你……”寧風致斟酌着開口，想認真地和蕭挽清商量下這件事，卻聽這人直接說：“等你有時間了，我帶你去找找看？”

他的眼神很認真，并不覺得自己說這話可能會是怎樣的麻煩，寧風致心頭莫名一動，他咽了下喉嚨，說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