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章
第 28 章
“岩棉城。”蕭挽清駐足久視,腦海中竟緩緩出現了一些清晰的畫面。
“此城雖在天鬥境內,但并不歸帝國管轄。便是武魂殿,在這裏也沒有分殿。”寧風致看着高聳入雲的城牆,若有所思,“傭兵之城,卻有幾分氣勢。”
城門口站着兩排穿着黑色铠甲的大漢,個個魁梧壯實,周身萦繞着冷厲的肅殺之氣,一眼瞧過去,就能明顯看出他們與那些和平之都守城士兵的區別。
塵心左右環視一圈,道:“一連十二人居然都是魂宗,難道岩棉城近來是有什麽大事不成?”
城內頗有幾分蕭瑟,街燈只零星亮了幾盞。臨街店鋪雖都在開着,但放眼望去,空蕩蕩的一片,少有游人散客。
“我們要不要先逛逛,然後再找客棧?”蕭挽清看向寧風致,眼中明顯能看出他的希翼。
寧風致雖有些詫異,但他還是直接答應下來,“好啊。”
塵心:“這裏街道似乎都挺寬,便是真遇戰事,駐紮在這裏的傭兵應該也能很快反應過來。”
“真有魂獸浪潮時,天鬥帝國會派軍隊前來支援嗎?”蕭挽清問道。
“天鬥從未派過軍隊,岩棉城雖無明主,但城中最大勢力便是傳承近千年的淩北幫。建于城北,下有董、雲、黃三家;若以武魂相稱,則為冰焰、穿雲、魔熊三大傭兵團。”寧風致娓娓道來。
蕭挽清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岩棉城雖算在天鬥帝國領域,但其統治者卻由三大傭兵團組成,倒是有些自立門戶的意思。
城中街道雖寬,卻不複雜。非橫即縱,屋舍商鋪像是建在了格子裏,秩序井然,規規整整。
“因地勢險要、資源匮乏,除卻來往魂師外,選擇在這裏定居的人并不多。”寧風致邊走,邊給蕭挽清解釋。
不過申時末,天已黑透,吹過的風開始逐漸變冷。蕭挽清穿過條條大道,擡眼間,正北向寬大的弧形牌匾映入眼簾,其上三個潇灑大字——
淩北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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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裏便是岩棉城的內城了,也算是淩北幫的本家。除三大傭兵團的魂師外,一般不允許其他魂師進入。”寧風致看蕭挽清停下腳步,順着他的目光望向了那幅牌匾。
風聲越來越疾,蕭挽清衣擺被吹得簌簌作響。他收回視線,側身看向寧風致,道:“那我們現在……找個地方喝酒吧?”
寧風致聞言不禁失笑道:“烈陽碗兒燒?”
自他們回程之日,一路撞見的魂師便都在讨論岩棉城八月的烈陽酒。
釀造烈陽酒的晚萸果只有每年八月才會盛開,往往這個時節,去年釀的酒正到了可以喝的時候。蕭挽清三人一路走來,未聞酒香卻是已經聽說了烈陽酒的種種傳聞。
眼下既然到了城裏,蕭挽清自然想好好嘗嘗這遠近聞名的碗兒燒,看看它是否如傳言中說的那樣,一碗解憂思,一碗上雲霄。
“三位客官,這烈陽酒後勁兒極大。若是接下來無事倒可品個盡興,但若是着急行路,淺抿那麽幾口就行,不然第二天一早兒容易誤了諸位時間。”店小二一看就是個熱心腸,笑容真切,聲音爽朗幹練。
寧風致取過杯盞,沏了杯熱茶放在蕭挽清手邊。
這裏盛酒的容器只是一個很尋常的棕色小碗兒,比拳頭稍大一些,細聞只有極淺極淺的果香,并不濃郁,斷斷續續的,很清冽。
蕭挽清抿了一口,起初是淡淡的甜,味道綿長,很快舌尖便泛起了麻麻的辣,直入腦髓的爽,餘味悠長,酒味厚重。
“這酒果然烈!”塵心贊許地感嘆道。
寧風致放下酒碗兒,應了聲,擡眸望着蕭挽清,道:“你覺得怎麽樣?”
“好喝。”蕭挽清思索片刻後,又道:“确實是好酒。”
他想起來,自己似乎也在八月的時候來過岩棉城,那時的他也像現在這樣喝着烈陽碗兒燒,在一個湖邊的木亭下,與一人對飲,那人也是一襲白衣。
“再來!”兩道聲音重疊,蕭挽清循聲看向塵心,發現他給自己已經倒了滿滿一大碗。
三人碰杯後,蕭挽清一口蒙了。
塵心看他這麽爽快,心情甚好,拿過酒壇又給兩人滿上。
寧風致對酒并不熱衷,除非必要宴席,他平日裏滴酒不沾。盡管如此,他的酒量還是“令人生畏”,喝什麽都像喝水一樣,從無失态。
窗子外,忽聞雨聲。
寧風致擡手把窗子微微開了條縫,猛然一股冷風灌入,刺骨的涼意湧上心頭。他掃了眼漆黑的天,很快把窗子關上。
外面落雨了。
酒桌上,這兩人今天不知哪來的興致,推杯換盞、觥籌交錯,你來我往間已有一個時辰了。
塵心倒沒什麽事,但蕭挽清……
這人酒量就那麽點兒,稍不注意就會喝多。偏偏喝酒還上臉,不勝酒力卻總是想嘗一些後勁猛的烈酒,只怕今夜該是要不舒服了。
餐桌上的菜沒下去多少,但這酒壇卻是一個接一個,現在已經是第七壇了。
蕭挽清眼神飄忽,雙頰覆上了一層淺淺的紅暈。他拿着酒碗的手指微微動了動,碗中滿當當的酒傾斜着灑了些出來,順着他右手手背緩慢流下。
“可以了。”寧風致扣住他的手腕,道:“再喝下去你明天會不舒服的。”
說着,他從蕭挽清手裏拿下酒碗,把它放在了桌子上,又對塵心說:“劍叔,我先帶他上去了,你也早些休息。外面下了大雨,我們明天就在岩棉歇一天吧。”
“好。”塵心也喝得差不多了,不甚清醒地回了聲。
蕭挽清被寧風致拉着站起身,只覺一陣天旋地轉,什麽東西都在不停晃動。
他後知後覺想到,好像……之前就有人說過他酒量不好。
那時也是在岩棉城中。
“區區四壇碗兒燒,你我二人竟一覺睡至黃昏。”
他想起了說話人的聲音,腦海中迷霧漸漸消散,他看到了一雙深藍色的眼睛。
“呵,咱倆運氣也真是絕了,淩北幫那些人找了這麽久的寒齒金角虎居然被我們撞見。要是那董洋知道,估計得氣個半死。”聲音明顯帶着笑意,乍一聽雌雄難辨。
蕭挽清聽見自己說,“動手快些,他們應該很快就會找到這裏。”
“雲家的人應該也來了吧?那你怎麽辦?藏一藏?”
“紅月什麽時候到?”
記憶戛然而止,蕭挽清聽到自己說出那聲“紅月”的瞬間,腦海中不禁想起了那日在幻境中,他見到的那位紅衣男子。
——右眼失明,腰間系有一枚彎月吊墜。
“蕭挽清。”
“嗯?”聽到寧風致喚他,蕭挽清很快回過神,“我沒事。”
“以後不許再喝這麽多了。”寧風致低低嘆了口氣。
蕭挽清老實巴交地答應下來,“好。”
酒一停,火辣辣的後勁兒直沖腦子,鈍鈍的疼。他任由寧風致拉着他的手腕,将他帶到客棧二樓。
“唔……”
剛一關上門,蕭挽清就靠在了門上,恹恹地揉了揉眉心。
寧風致好氣又好笑地說着:“你啊,不能喝還非要喝,現在知道難受了?”
“嗯。”蕭挽清低低地應下來,頗有些喪喪的委屈。
他看着站在他前面的寧風致,伸手摟住他的腰,一把将他抱在懷裏,在他耳邊小聲地講,“我都好長時間沒有抱你了。”
寧風致心頭微動,他擡手撫摸着蕭挽清臉頰,溫熱的觸覺讓他心底那絲旖旎很快蕩漾開,如層層水波,悄無聲息間就讓绮念的種子生根發芽。
像是在訴說心聲,又像是傳達多日未曾親近的苦悶,蕭挽清話音落下,低頭就吻住了寧風致的唇。
酒香混着淡淡的果香,兩人的呼吸聲在纏綿中逐漸沉重。
恍恍惚惚間,寧風致睜開眼,看着蕭挽清輕阖的眼,意識有些渙散。
他想起了兩人剛認識的時候,那時在星鬥森林,捎這人回天鬥的時候沒想過,現在的自己會和他如此親密。
或許,從一開始,他對這人就是不同的。
除了好奇、欣賞外,其間隐隐還摻了絲微妙的不忍。
蕭挽清察覺到他的走神,睜開眼,稍稍離開些,問他,“在想什麽?”
“在想,剛把你撿回家的時候。”寧風致輕輕笑着,兩人對視間,酥麻的感覺似要化為實質,如同空氣般萦繞在他們身邊,無處不在。
蕭挽清不覺低笑,眉宇間仿若冰雪消融,平日自恃的冷靜皆然褪去。此刻的他,一腔情意如潺潺溪水,直至胸膛,深入五髒六腑,逐漸聚成一片汪洋。
“那你當時是怎麽想的?”蕭挽清很快親了寧風致一下,等着他回答。
寧風致眼尾掃過他脖頸上微微動了下的喉結,擡眼故作高深地說:“就想着這麽不會照顧自己的人,還是帶回去比較穩妥。”
“嗯?”
“不然萬一再遇見一個好心人,某人不就又要以身相許了嘛?”寧風致還記得當時這人是怎麽犯渾的。
蕭挽清很快回想起那時的場景,他往前用額頭輕抵着寧風致,眼中笑意漸深,對他說:“怎麽會?我只會跟你走。”
寧風致沒再說話,兩人緩緩貼近,逐漸深入的親吻愈發急促。
“嗯……”
蕭挽清緊緊摟着寧風致的腰,右手指尖撫上了他微涼的發絲,然後扶住他的後腦勺,逐漸放緩了親吻節奏。
寧風致緩緩平複了呼吸,剛想開口,就聽房門被人從外敲響,接着就聽到塵心在外面喊他的名字。
“風致?你在裏面嗎?”
“……劍叔,你先回去歇着吧,我在這裏照顧他。”
蕭挽清聽了忍不住想笑,但觸及寧風致警告的眼神,他又停下,只眼尾稍揚,在美人臉上偷了個香,這才心滿意足。
“知道劍叔來了你不告訴我。”聽到塵心走遠的腳步聲,寧風致這才開始控訴他。
蕭挽清乖乖聽他說完,才為自己辯解道:“這種時候怎麽能突然停啊?”
說完,嘴又開始不老實了。
寧風致只來得及喊了遍他的名字,其餘未說出口的話一應被淹沒在了洶湧的情潮裏。
過了許久。
“時候不早了,我真的要回去了。”寧風致指尖輕輕劃過蕭挽清側臉,頓了會兒,道:“明天早上再來叫你起床,好不好?”
“嗯。”蕭挽清雖是答應了,但手仍舊環着他的腰,不放人離開。
寧風致無奈低笑,他主動吻了下蕭挽清嘴唇,又說:“你還要不要休息了?嗯?”
蕭挽清低頭,在他肩窩那裏蹭了又蹭,這才依依不舍地松開手,親了親他額頭,道:“那你醒了就過來。”
“好。”
他走後,蕭挽清坐了好一會兒,這才起身推開了臨街窗子。
從來到這岩棉城,他的武魂就有了些隐隐的躁動。這種反應,跟他當初在烏塞城遇到那叫他“少主”之人時的感受一般。
寒冷的北風呼嘯而過,很快将他那絲微弱的倦意吹散。他轉身走到桌邊,幾乎是剛坐下,屋內就出現了三道身影。
窗子無聲關上,魂力像是一道屏障,與四周隔絕開。蕭挽清靜靜感受着,腦海中憑空出現了兩個字。
領域。
他擡眼望向施展領域的黃衫女子,依稀想起了幾句模糊的話。
“四長老,你的意思是,我現在要盡可能少的使用精神力?”
“是,少主。在你沒有二次覺醒武魂前,頻繁動用精神力容易使精神識海陷入混亂,影響你魂力修煉。”
“我母親之前也是這樣嗎?”
“族長的武魂當時并無異樣,但少主如今魂力剛剛六十級,明玺卻已經有覺醒的跡象,想來等到您成為魂聖時,實力定會大漲。”
“少主。”三道聲音同時響起,将蕭挽清從回憶中拉了回來。
他垂眸靜靜地想了會兒,突然問了一句,“是因為我的武魂?”
什麽?
明卿離思索片刻,很快反應過來,“少主該是忘了,明玺的五門長老都與主脈武魂之間有着特殊的感應。彼此魂力越高,感應随之也就會更強烈。”
原來如此,蕭挽清想了想,又問:“你們找我,是要帶我回去?”
“少主在外多時,您魂力已經超過七十級,是該需要二次覺醒了。”說話的是二長老明仲若,“況且您如今精神力……”
“我要先回一趟七寶琉璃宗。”
三人陷入沉默,互相看了看,最後還是明仲若開口問道:“少主,寧風致他……”
“我有我一定要回去的理由。”蕭挽清說完,道:“對了,我家在哪兒?”
“武魂城。”
這次,沉默的人變成了蕭挽清。
他苦笑了一聲,但語氣并沒有絲毫不對,“我知道了,你們先回去吧。等我回了七寶琉璃宗,我會盡快動身回去的。”
“可是少主……”
一直未曾說話的三長老明孟仟拉了拉明仲若衣袖,示意她不要再繼續了,然後颔首道:“是,少主,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三人走後,蕭挽清閉了閉眼,似乎是将剛才那會兒的複雜心緒從心裏剔除,總之再睜眼時,從他臉上已然看不出任何。
——看不出任何與寧風致站在對立面的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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