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章

第 30 章

蕭挽清追着寧風致，趕在他轉身關門前伸手抵住門檻，“我有話要跟你說。”

“夜色已深，有什麽事明天說吧。”寧風致肅着一張臉，清淺眸中看不出什麽情緒。

蕭挽清沒動，單手扶住将要關上的木門，聲線沉穩有力，“就今天。”

他身後，隔着狹窄過道，塵心複雜地看着他的背影。好半天，他才把目光錯向寧風致，劍眉緊蹙，似是從未遇過這樣的事，想說卻又無從說起。

寧風致坦然地對上了塵心欲言又止的神色，眼神平靜，神情自若。似林間清風，拂過滾滾紅塵，左右搖晃了許久，最終還是墜入人間，融入凡塵。

也罷。

塵心在心底輕輕嘆了口氣，閉了下眼，緩緩将門關上。

寧風致松了力氣，轉過身，道：“進來吧。”

長廊盡頭的轉角處，一道身影靜靜地站在那兒，紅色的霧氣彌漫在他身邊，場面是說不出的詭異。蕭挽清用餘光瞥了眼，沒怎麽理會，徑直進了眼前人的屋子，反手将門合上。

霧氣漸漸消散，明孟仟遙遙注視着那扇閉着的門，心髒逐漸下沉。

少主他……

“我不記得那個人。”蕭挽清硬邦邦地說着，真站在他面前，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寧風致順勢在茶桌邊坐下，開始泡茶，斂眸道：“我知道。”

“你……”蕭挽清湊到他旁邊，小心翼翼地問道：“是不是生氣了？”

“怎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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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子造謠我。”

寧風致覺得好笑，“你自己什麽都不記得，還敢說人家造謠你？”

“這跟記不記得沒有關系，而是我最開始都說我有喜歡的人了，那小子居然還——還胡編亂造，蓄意敗壞我的名聲。”說這話時，蕭挽清一點也不帶心虛的。

“蓄意？”寧風致緩緩開口，咬着這兩個字，對這看似沉默寡言的家夥有了一個新的認識。

“嗯。”蕭挽清可憐巴巴地應了一聲，像是受了天大委屈一樣。

寧風致看着他漆黑的瞳孔，盯了好一會兒，才移開視線。這人的神情不似作僞，态度也算得上坦蕩真誠，只是他的過往，自己又不可能渾然不在意。

若是正如他所說，自然皆大歡喜；倘若他已有……

哎，寧風致啊寧風致，枉你活了這麽多年，居然連這麽簡單的問題都沒考慮到。

從他認識蕭挽清到現在，這人源于記憶缺失，一直跟在他身邊，但過往總不能永遠遺忘，且倆人真要在一起，這些問題總歸是要解決的。

“蕭挽清。”寧風致嗓音低沉，他的眸子清醒克制，神情專注，“我是喜歡你的。”

說出這句話之後，寧風致忽然松了口氣。

他鮮少面對這麽真實的自己，這一瞬間，內心所有的猶豫和彷徨似乎都随着聲音緩緩落下，“我想過原因，也不止一次地問過自己，為什麽？這麽多年，我走的每一步都要計較得失、權衡利弊，一步也不想走錯。只有這件事……我抛開了一切顧慮。我說要和你在一起，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會糾結你的過往，但蕭挽清，我同樣也沒法将你的過去置之不理。我想，不如我們都先冷靜一些呢？”

“冷靜不了。”蕭挽清現在心裏火燒火燎的，進入內城前，他是怎麽也想不到會遇上這麽一個局面。雲家那小子，一想到他，蕭挽清就恨得牙癢癢。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不能只聽一面之詞。我雖然失憶了，但也不是什麽都想不起來。在你之前，我絕對沒有喜歡過任何人。因為你給我的感覺……生平僅見。”

心裏剛剛豎起的那道屏障轟然倒塌，寧風致清楚地聽到，破裂與割據的聲音在他腦海中浮浮沉沉。

蕭挽清漆黑的瞳孔一錯不錯地看着寧風致，他知道這人在糾結什麽，也知道讓他放棄自己的原則和底線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不過現在這種局面……其實已經出乎他本身的預料了。

“那我們各退一步，寧風致，我要你答應我，等我徹底恢複記憶後，倘若我沒有中意的人，你就要跟我在一起。”

“……好。”寧風致的聲音很輕，但語氣卻是堅定的。

蕭挽清伸手摟緊了寧風致的腰，把頭擱在他肩膀上，神情有些懶懶的倦意。

依照他對寧風致的認識，這次他會答應自己，可謂是占了天時地利人和，多方面的因素。

如若他們一直在宗門，蕭挽清勢必不會這麽快就和他表明心意。七寶琉璃宗是他這麽多年心血之所在，宗門裏這麽多人，這麽多年的相處，寧風致又有着那麽多的顧慮，讓蕭挽清拿一份沒什麽根據的感情與之相比，明顯不占什麽優勢。

再者，此次也是仰仗了盞星的出現，否則以寧風致這麽冷靜的性子，怎麽會直接就給他回應？

不過最最重要的一點還是——

他心裏有我。

蕭挽清美滋滋地想着，一方面覺得時間過得太快，他還想跟寧風致多在冰封森林裏待上一段時日；一方面又覺得時間過得太慢，他恨不得趕緊恢複記憶，好讓兩人順理成章的在一起。

這份好心情一直持續到他回到自己屋子。酒店燈光金燦燦的，像是一簇熱烈的火。蕭挽清坐在跟寧風致那屋裏一樣制式的茶臺前，學着那人的樣子，熟練地砌了一盞茶。

茶香缭繞間，一道紅色的身影緩緩出現。

蕭挽清擡眼看去，怔愣片刻，他低低地喚道：“仟叔叔。”

“少主。”明孟仟有些詫異。

蕭挽清看出了他的困惑，遂道：“我并未完全恢複記憶，只是想起了一些親近的人和事。”

親近的人，譬如眼前的明家三長老，明孟仟。

他記得自己很小的時候，這位長老總會在他喝完藥後，遞給他一塊很甜很甜的方糖。有時深夜被噩夢驚醒，起身也總會聽到他遙遙的一聲“少主”。夜燈昏暗卻又清晰地照亮他的身影，蕭挽清清楚卻又模糊地記得，他很親近這位長老。

“仟叔叔，當初和劍鬥羅前輩在冰封森林交手的人，是你吧？”

“嗯。”明孟仟低頭看着斟好的茶，眼神有些渙散。

他想問，卻又不知該怎麽問……

“我猜你現在是想問我喜歡的人是誰？對嗎？”

明孟仟頓了會兒，慢慢呼了口氣，道：“我心裏多少有數，只是……”

“我也有數。”蕭挽清認真地回到。

良久靜默後，明孟仟閉了下眼，似認命般，沉吟道：“如此，我就沒什麽想問的了。”

*

第二天罕見的是個晴天，明媚的陽光暖洋洋地灑了一地。

蕭挽清看着大氣的牌匾，狀似随意地問道：“你昨天說的那個……穿雲令是個什麽？”

“我就知道你肯定記不住。”雲歸時撇撇嘴，道：“當年你離開這裏時，我哥不是給了你一塊上面寫有‘雲’字的令牌嘛，那就是雲家的客卿長老令，同時也象征着淩北幫的外門長老。這東西每家兩塊，一共是六塊，你拿的就是印有雲家标記的淩北穿雲令。”

“外門長老是做什麽的？”

雲歸時驚奇地看了他一眼，才道：“難道你現在又想加入淩北幫了？”

他這麽一說，蕭挽清大概就明白了自己這個長老令的意思，類似于啥事沒有的閑人，這倒還算合他心意。

“自然不是，我就是好長時間沒來了，還挺好奇淩北幫現在有沒有什麽變化。”

“有個屁的變化，來來回回還是那樣，我都膩歪死了。”雲歸時一邊說着，一邊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穿過蔥郁的松樹林，遠遠就見層疊巨石聳立在一起，右邊一處凸出的石峰上，一個恣意的“雲”字映入眼簾。

他跟在雲歸時旁邊，穿過狹長的黃木長廊，一路上也沒遇見幾個人。

“對了蕭挽清，你從岩棉走了之後，都去了哪兒啊？”

“天鬥皇城。”

“你家在那邊？”

“不是。”蕭挽清頓了下，還補了句，“去找一個……嗯，朋友。”

很親密的朋友。

“是昨天跟你一起的人嗎？”雲歸時想到了昨天見到的那個儒雅男子。

白衣飄飄，面如冠玉，長相倒是一等一的俊美，只是看着不像是會跟蕭挽清玩到一起的人啊。

“是他。”

“那你回家了沒？當時你急匆匆就要回去，怎麽留都留不住。”雲歸時随意嘀咕着。

蕭挽清眸色微暗，怔了怔卻是什麽也沒說。

他當時……急着回家嗎？

他不自覺地回想起自己武魂中的那枚金色符文，腦海中影影綽綽的幾個影子，包括前不久見過的那三個封號鬥羅，無一不在彰顯他失憶似乎與自己的武魂脫不了幹系。

精神力頻頻混亂也是因武魂而起，包括他的第七魂環十萬年……

這其間，仿佛有什麽在互相制衡，又像是在相互較量着。

他的武魂，好像不單單是一個武魂。

“蕭挽清。”

被叫着名字的人擡頭望去，但見右手邊的二層小樓，窗子大開，白色衣袖搭在窗沿，落下一角垂着。細長的手指自然曲起，手背上的青筋如雪山上的蒼松，瞧過去讓人無端有種直覺，這只手，似乎蘊藏着極強的力量。

思緒一晃，蕭挽清突然想起，記憶中與自己一同飲酒的白衣男子，似乎就是這個模樣。

他視線的正前方是一個橢圓形的湖泊，木亭安靜地伫立在西南角。一襲白衣，面前兩碗清酒，那時似乎是個很不錯的天氣，陽光也跟今日般，曬得人暖融融的。

這位便是……

“哥，我把蕭挽清帶過來了！”雲歸時朝着上面揚了揚手。

雲家家主，雲歸書。

亦是此行目标，淩北幫三幫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