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沉迷

沉迷

2027年3月30日，鳳凰市。

格子間內，一名妝容精致身材窈窕的年輕女子正盯着手機露出姨母笑。只見她一只手有節奏地滑動着手機頁面，另一只手正慢慢伸向一旁的咖啡杯。一心兩用的她視線不離手機屏，顯然正看着什麽格外吸引人的內容。

“噗！咳！咳！咳！咳……”由于正好看到了特別好笑的部分，女子被咖啡嗆得一個勁咳嗽。

隔着塊1cm厚隔板的陸曉陽忍不住伸着頭看她，“婁可欣！婁可欣！我說你上班摸魚能不能低調點啊！”

“咳！咳！咳……”回答她的又是一陣咳嗽，看來對面的婁可欣嗆得不輕。

“你吸氣管裏去了吧？這樣不行，走！跟我去洗手間用力咳出來。”說着陸曉陽拉着被嗆得臉通紅的婁可欣去了洗手間。

“咳！咳！”離開了辦公區的婁可欣雙手撐着洗手臺放開了一陣猛咳，陸曉陽則在她背上用力拍着。

“現在感覺好些沒？”陸曉陽語氣不是很耐煩但表情和動作是關心的。

“好，好多了。”婁可欣喘息着轉過身拍着胸口。回答得有氣無力，眼角邊還挂着點生理性淚水。

“又在看什麽網絡小說吧？”

“嗯。”

“服了！有這麽癡迷嗎？你要今天真因為看網文給咖啡嗆死了，明天報紙的頭版頭條就可以寫《禹堯廣告設計千金癡迷網文意外被咖啡嗆死》你說這新聞好不好笑？”

“切！”婁可欣用自來水漱了漱口對曉陽的話不以為意。

陸曉陽愛看書，她愛看些諾貝爾文學作品、世界名著之類的。對她而言，名著是經典絕對值得反複閱讀。但對于網絡小說她是敬而遠之的，也不是沒看過而是實在愛不起來。

每天上微友網絡平臺都會收到些奇奇怪怪的網文自動推送，一開篇就是什麽“公子，我要。”“我陶大龍這輩子都效忠于李淑儀！”“還不給本宮速速救人？”“花心一時爽，追妻火葬場。”之類的。陸曉陽覺得內容粗制濫造，情節亂七八糟，最可怕的是那些虎狼之詞能把人看得隔着手機屏都犯尴尬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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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實在不是很能理解婁可欣天天看網絡小說的癡迷勁兒，這人白天上班摸魚看晚上睡覺熬夜看哪這麽吸引人呢？

兩人剛回到工位，背後響起同事李志的聲音：“曉陽，剛才伍總讓你回來把陳氏燕麥的産品包裝設計PPT打印出來放她辦公桌上。”

“好。”

陸曉陽是個普通的本科畢業生，家鄉在起步型三線城市陶陽市，大學是在緊挨着陶陽的二級城市洛宜市，就讀的理工大學核物理研究專業。曉陽當初之所以選這麽冷門的專業完全是因為興趣，她特別喜歡物理并且認為核物理研究是現在乃至未來都非常重要的一門學科。可曉陽高中那時文、理偏科特別厲害，雖然高考理科各科成績在本校都排了前三，但除了語文之外的文科科目全部考了全校倒數。按照正負得負的原理，曉陽摔倒在了距離988、233名校的十三條街以外。

原本她本科畢業在家鄉足以找到份月薪大約4500塊的行政工作，這樣的工資在家鄉那樣的小城市已經能算是中等收入的工作了。偏偏她鐵了心要到人才濟濟的一線城市鳳凰市發展，于是大學畢業兩個月後曉陽毅然拒絕了熱心親友們幫忙安置工作的捷徑，選擇了乘坐藍皮火車前往靠海的鳳凰市。

還以為是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卻在第一個月就慘遭社會毒打被現實摁在地上摩擦再摩擦。

“陸小姐學的是核物理研究專業啊！這個專業來咱們公司有些屈才了，實在不好意思，您不如去看看更加對口的單位。”招聘公司A公司的HR歉意又誠懇的對她說道。

“陸小姐理科成績确實優秀，可我們是互聯網公司更需要會編程語言的人才……”招聘公司B公司的HR委婉對她表示了拒絕。

“陸小姐要不要考慮下在職深造啊？我們學校現在跟許多988、233名校都有合作，可以在職讀研，包畢業！壓力比統招研究生輕松多了，而且是國家承認學歷，還可以推薦工作……”招聘公司C公司的HR似乎更像課程銷售。

“陸小姐，恭喜你加入公司。”招聘公司D公司的HR在看完她的個人簡歷後，當下便熱情的與她握手同意了她的加入。然而緊接着下一句話就是，“小吳，帶這位田，不對陸同事辦理入職。”說着從桌上一疊表格裏拿出一張表格。“這份《入職流程表》你拿好，跟小吳去吧！”

曉陽一看上面寫的第一項就是：新員工至財務部報到，繳納入職押金2000元。于是她在半路以肚子疼為由跑去“洗手間”，之後便一去不複返。

……總之初到鳳凰市找工作這段經歷簡直一言難盡。

其實鳳凰市的基礎就業機會還是很多的，不少基礎工作會包吃住這在鳳凰市這麽寸土寸金的地方簡直是解決了生存的兩大難題。可是以她的條件能找到的包吃住工作薪酬都很低，不僅不比家鄉高且多是面對陌生人的餐飲服務業，對于她這種性格偏內向的理科女來講很不适應。

為了省錢她在青旅租床位房住了一段時間，東奔西跑了近一個多月總算進了禹堯廣告設計。說起禹堯在鳳凰市的廣告設計行業也算有名，雖然她拿到的是個初級職位但薪酬還是不錯的。

“咚！咚！咚！”

“請進！”

“伍總，這份是陳氏燕麥的産品包裝設計PPT打印版。”

“放這邊吧！謝謝！”33歲的伍志婷一頭長發十分柔順猶如綢緞般絲滑的垂在肩上。上身穿着熨燙妥帖的寶藍色真絲襯衣，下身搭配不規則設計及膝灰短裙，腳上一雙設計簡潔的黑色紅底鞋坐在辦公桌前頭也不擡的審閱手中文件。

陸曉陽雖然穿着板鞋，但還是刻意放輕了腳步。雙手微微用力捏着手裏的稿件，一步步接近伍志婷的辦公桌。一股調性高雅的淡香水味被輕輕吸入鼻腔，那是伍總監身上的味道。

許是因為稿件落桌時發出的輕微聲響引起了桌前人的注意，伍志婷猝不及防擡起頭來。“小陸，謝謝。”禮節性的笑容展示着主人良好的修養與友善的親和力，但陸曉陽的臉卻微微燙了起來。

走出辦公室，摸着咚！咚！狂跳的心髒陸曉陽假裝鎮定的回了工位。

“呵！呵！呵！”旁邊傳來婁可欣的笑聲，陸曉陽心虛的撐起身子越過隔板看她正對着手機擦笑出來的淚花。

關于婁可欣帶薪摸魚這件事，說來不外乎是因為她是老板婁玉林的女兒。禹堯廣告設計是婁玉林在20年前創立的，婁家就這一個孩子婁可欣自然是未來接班人的唯一人選。

婁玉林比較守舊，對女兒的鍛煉方針踐行從基層做起。奈何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婁可欣從小是被捧在手心裏養大的，因此可欣除了膚白貌美988名校藝術鑒賞專業畢業且吃喝玩樂樣樣行以外，對正經事反而不太在行。

婁可欣不會用複印機就算了，關電腦習慣直接摁電源就算了，偏偏這看起來高大上的婁千金竟然愛死了陸曉陽看不上的低俗又庸俗的網文。藝術鑒賞專業的品味就是這？陸曉陽起初認為這其中一定有什麽誤會，直到自己進公司一年與婁可欣從不認識、不熟悉到意外成為朋友才發現她是真的愛網文！這人每月買VIP章節，還有打賞寫文太太花的錢就超過自己的工資了。

啊！家裏有錢真好！人家根本不靠工資過活，哪像她生活這麽捉襟見肘。

說起來陸曉陽明明不是一線城市畢業沒有本地實習優勢，卻執意要奔赴一線城市發展的原因是什麽呢？

這得從她很小很小的時候說起，從陸曉陽記事起她就只愛和女孩子玩，特別是和漂亮的女孩紙牽牽小手、姐妹貼貼抱抱之類的更是她的童年幸福記憶。可直到懵懵懂懂的青春期，眼見周圍的男女同學相繼雙向奔赴熱戀與投身欲之海，自己卻穩如老狗對追求者心如止水。起初她以為自己是因為初中以後變得內向導致，直到十六歲那年遇到了一個女孩颠覆了她對愛情的認知。那時她才明白原來自己從小就只會對同/性的女孩子心動，原來自己是個姬/崽啊！

“曉陽，走！今晚帶你吃大餐去。”一到18點整婁可欣電腦電源一關，“噌！”的一下從轉椅上彈起來。

每到這時，她周圍尚在聚精會神工作的同事都會被吓一跳，就連關系很近的陸曉陽也不例外。

“婁可欣，你轉椅下面的彈簧是不是彈力過強了？”

聽到好友揶揄自己，婁可欣一點都不在意。“你怎麽知道？我這轉椅是噴氣式的，喜歡的話給你也上一臺。”說完還沖她抛了個眉眼。

“您可放過我，我怕爆缸。”

“啧啧，曉陽這說的什麽話？粗俗！”路過的唐剛聽到這話忍不住翹着蘭花指點評了一句。

“嘻嘻，我也覺得。還是剛哥好，幫我說話。”婁可欣熱乎的朝“好姐妹”剛哥身上貼。所謂姐妹貼貼快樂些些，陸曉陽覺得剛哥作為總/零總/受真的比自己更受姐妹歡迎。

三人正鬧着，伍志婷提着包從辦公室出來。

“伍總。”曉陽老老實實沖她打了聲招呼。

“你們這麽熱鬧啊？今天不忙都早點回去吧！”說完便含笑朝電梯走去。

“伍總再見！”

“再見！”

“有妖。”唐剛看着曉陽忽然來了句。

“嗯？”陸曉陽一臉茫然的回過頭看他。

“我覺得你剛才目送伍總那場景挺像一首歌的。”

“啊？”陸曉陽還是沒明白。

“算了，我這人積口德看破不說破。”唐剛說完笑了笑扭回自己的隔間。

“趕緊的，曉陽。下班不積極，思想有問題！”婁可欣挽着陸曉陽臉在她手臂上蹭。

根據不明網友統計，大多數界限不明的“臭流/氓”通常都是直女。但每次婁可欣“獸/性大發”的時候，陸曉陽都覺得不明網友這種非專業機構的統計果然不靠譜。婁可欣這彎得跟蚊香一樣的“女流/氓”根本不懂界限為何物好嗎？

……

早晨6點20分，陸曉陽抱着大肚杯邊往地鐵站跑邊大口大口吸着熱騰騰的豆漿。由于還來不及消化，胃袋跟着她跑動的身體“哐啷哐啷”的晃。有點難受，可是再不快點就趕不上早上第一班13號線了。

每月7000塊的薪水，扣掉保險之類還剩接近6000塊。然後要打2000塊回家，要留1000塊吃飯，要留800塊通勤，要用1700塊租房加水電，要用200塊通訊，最後還剩不到300塊是可以用來買衣服、買書、看電影之類改善生活的其他項。

為了租房便宜些，陸曉陽租的房子離主城區很遠且交通不便。每天5點半就得起床，然後花10分鐘做好早餐，6點10分準時出門一路上邊走邊吃。今天她算是出門晚了7分鐘，以至于現在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頗為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