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還表

還表

第三章：還表

步夢影回到二樓的卧室，站在落地窗前往花園看。陳缺面前有幾個黑西裝的保镖站着，是在威脅陳缺不許走。

陳缺也沒有和他們硬碰硬，站在花園沒有反應，好像很不屑。

“切，看你骨頭有多硬。”步夢影輕嗤一聲。

她打電話約了朋友到家裏玩。兩三個小姑娘在樓上歡聲笑語，樓下都能隐約聽到幾聲。

傍晚的時候天空幾道閃電而過，朋友們就提早回家了。

夏季雷雨天氣頻繁。很快就開始電閃雷鳴。保镖們就站在臺階上躲雨，而陳缺還站在花園裏。

下一秒，暴雨驟然而下，每一滴的力道像小豆子砸在身上。不消幾分鐘就将陳缺從頭到尾淋濕。白襯衫貼着皮膚，隐約可見肉色。雨水不停地從他臉上蹚過，讓他的眼睛睜不太開。

步夢影此時已經換下睡裙，喝着果汁，光着腳丫輕快地走到落地窗前低頭往下看。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像條落水狗。

過了半個多小時，暴雨轉小雨。天也逐漸擦黑。步夢影穿上小兔子拖鞋下樓，讓女傭給她端了張椅子放在花園門檻前坐下，欣賞在淋雨的陳缺。

問旁邊的女傭：“你看他像什麽？”

女傭不敢直視陳缺，支吾地說：“不、不知道。”

“哎呀，落水狗你都看不出來。”步夢影捂嘴笑着。眼睛完成月牙，晶亮亮的，漂亮又狡黠。

管家李叔看不下去了，輕聲對步夢影說：“小姐，他父親欠債，他應該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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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夢影不高興了，板着臉看向陳缺：“喂！說吧，你爸爸逃到哪裏去了？”

雨中的人嘴唇緊閉，身體一動不動。長睫被雨水淋濕，幽深晦暗的目光透過雨幕看向步夢影。

步夢影被這眼神吓了一個冷顫。随後又硬氣地說：“你爸爸跑了，以為事情就算了嗎。我家被坑這麽慘，你身為他的兒子，就該彌補。從今天起，你陳……什麽玩意，就作為抵押。你爸爸什麽時候還債，你什麽時候滾蛋！”

陳缺的拳頭慢慢握緊，他深深看着步夢影，記住她的臉，她說的每一句話。

此時李叔小聲提醒道：“小姐，這樣日曬雨淋會把人弄壞的。”

“怕什麽，”步夢影大聲說，“他不是學醫的麽，難道醫不了自己呀。放心吧，死不了。”

雨停了。天也全黑了。花園裏的燈亮起，映照出草地裏的大大小小的水坑。

步夢影玩心大起，提着睡裙就跑到花園裏踩水坑。她腳上的小兔子拖鞋随着她的蹦跳，兔耳朵也跟着搖擺。水花濺起，白嫩紅潤的腳丫被雨水打濕。

“小姐，小姐，別踩了，會感冒的！”女傭着急壞了。

“步董事長看到了會生氣的！”

步夢影天不怕地不怕地說：“他十天半個月才回來一次，今天肯定不回來！”

忽然看到一個大水坑，她雙腳一跳，水花高高濺起，灑了陳缺滿身。白襯衫上都是泥點子。

“哈哈哈哈哈！”步夢影嚣張地大笑着。

*

回憶暫停。步夢影不記得後面陳缺是怎麽回去的。

她不敢想從前的事情，雙手抱着腦袋，趴在被窩裏。豆花花跳上她的床，拿腦袋蹭着她。

這七年，她一直都在忏悔。在陳缺最風華正茂的年紀，卻遭受這樣的折辱。當然恨死她了。

如今的陳缺，早已今非昔比。

淩晨一點。

“新陳醫院”大樓門診部，27樓，502辦公室內。

陳缺脫下手術服，在盥洗臺上用消毒液洗了好幾次手。然後從櫃子裏拿出換洗的衣服走進廁所洗澡。

十分鐘後出來，打開辦公室內另一扇門，裏面是一間卧室，有床、有衣櫃。這裏就是他第二個家，工作晚了就直接在這裏睡。一年到頭回家的睡的次數屈指可數。

他疲憊地坐在床上。剛進行完一場手術，從下午兩點到現在。然而一點睡意也沒有。

他起身走出卧室，坐到辦公椅上，從抽屜裏拿出一個黑色的筆記本，翻開最後一頁，那裏夾着一張照片。

是一張集體畢業照，東城國際學校畢業班，一個班只有十五個人。坐在C位的是步夢影。笑容很燦爛，渾身透着自信的光芒。周圍的同學都成了她的陪襯，仿佛是衆星捧月搬的存在。

辦公室裏沒開燈，月光透過窗戶，将裏面照得很亮。長睫将他的眼神蓋住，看不清眼底的情緒。但周身散發出壓抑、陰郁的氣場。

拳頭不知不覺間緊握，手背青筋已然凸顯。

*

第四天，“夢影小屋”終于重新開張了。

今天是星期六，一大早就有小朋友來。小嘭嘭小朋友進來就說：“夢影姐姐我等你好幾天了。”

另一個小李小朋友說：“哎呀，姐姐你怎麽有黑眼圈呀，是不是沒睡好呀。”

小嘭嘭：“你瞎說什麽呀，美女怎麽可能有黑眼圈呢，那叫下眼影。”

步夢影忍俊不禁。給了他倆一人一顆糖。

今天上午的生意還不錯，基本上位置都坐滿了。快到中午的時候客人都出去吃飯了。步夢影從櫃臺下拿出自己在家做好的便當。有蘆筍炒口蘑、蝦仁滑蛋、烤雞腿、玉米粒。色香味俱全。

正認真吃着，忽然頭頂一抹陰影。她以為是客人來了，一邊擡頭一邊說：“歡迎光……”

“步老板，午餐不錯。”陳缺單手插兜，居高臨下看着她。

步夢影把便當蓋子蓋上，站起身來。不知他是何來意。

陳缺看着她，說：“我那天來店裏，掉了一塊表，請問步老板撿到了嗎？”

“！”步夢影內心一驚。

他那天好像是戴了一塊表。可是……他沒在店裏做手工，停留幾分鐘就走了，怎麽就掉了一塊表呢。

步夢影說：“會不會，不是掉在店裏的？”

陳缺目光凝重了幾分：“步老板，你覺得我在冤枉你？”

“不是的，抱歉，您坐一會兒，我馬上找找。”步夢影走出櫃臺開始在每張桌椅下找。

陳缺坐在窗邊，漫不經心地打量她這個小店。最後目光落在步夢影的背影上。目光若有所思。

步夢影完全變了一個人。他仿佛以為這是兩個人。步夢影身上那股驕縱任性的勁兒，完全看不見了。

這可能是她的僞裝吧。

二十分鐘過去了，步夢影累得香汗淋漓，她找遍了小店的每一個角落，都沒有看到手表的影子。

原地躊躇了一分鐘，走到陳缺面前，愧疚地說：“抱歉，我沒有找到。”

陳缺雙手手指交叉，擡頭問：“所以步老板打算怎麽交代？”

步夢影眼裏有幾分慌亂，說：“會不會當時有客人不小心帶走了。”

“是麽，可是，那也是你負責找回來。”陳缺。

步夢影垂眸：“對不起，應該找不回來了。我……賠你吧。”

“好，三百零八萬。”陳缺。

步夢影身體僵住，緩緩擡眸直視陳缺。她水光潋滟的大眼睛裏滿是驚疑。

陳缺面不改色：“我相信步老板應該比我更懂奢侈品。一塊三百多萬的手表，對步老板來說，應該是九牛一毛。”

步夢影卷翹的睫毛像脆弱的蝴蝶，忽閃一下之後黯然失色，整個人顯得毫無生氣。她知道陳缺在嘲諷她。

她都這麽落魄了，哪裏還拿得出三百多萬，三萬都困難。

她淺淺吸了一口氣，沮喪地說：“我再找找吧。”

陳缺站起身，他比她高了整個頭。寬肩，窄腰，長腿。站在步夢影面前，像一堵堅實的牆，襯得她如此嬌小柔弱。

“這是我的名片。找到了給我送到上面的地址來。”陳缺把名片放在桌子上，轉身走了。

走到門口時，他又回頭加了一句：“時限是三天。”

步夢影整個人像洩了氣的皮球，軟軟坐在椅子上。

名片上寫着陳缺的名字、醫院名稱、辦公地址、聯系電話。

她猶豫了幾分鐘拿起來細看。

陳缺自己開了一家私立醫院。這個新陳醫院在本市比較有名，價格也很高昂，是普通家庭看不起病的醫院。

她一直都知道陳缺的夢想是當一名醫生，如今如願以償了。其實，如果不是因為陳禮光的原因，陳缺可以去公立醫院。

*

新陳醫院。

東方祿吊兒郎當地敲陳缺辦公室的門，敲幾聲沒人應，他以為又去做手術了，結果旁邊的小護士告訴他，中午陳缺下了早班。

“什麽？陳院長下了早班？”東方祿嗓門大得整個走廊都聽見了。

“哎呀呀，這什麽事呀，把我們陳院長這個工作狂都弄得下早班了。”東方祿嘴裏滴滴噠噠的。

剛一轉身，就看到電梯打開，陳缺走出來。眼神刀了東方祿一眼。

“喲，不是下了早班麽，怎麽又回來了？”東方祿笑嘻嘻地過去手臂往陳缺肩上一搭，下一秒被甩了下來。

“哎喲輕點，這可是外科醫生的手，甩壞了後半輩子就賴你們新陳醫院了啊。”東方祿沒個正經。

陳缺沒理他，徑直往辦公室走。

東方祿追着問：“诶，幹啥去了，什麽事呀。”

“吃個午飯。”陳缺随便敷衍了他一句。

東方祿：“嚯，我就說你怎麽可能下早班嘛。小護士騙我說你下早班了。”

陳缺擡眸看他：“什麽事？”

“哦，說正事哈，”東方祿正色起來，“最近傳染病科來的好幾個病人，查出不明病毒。”

“不明病毒？”陳缺神色驟然凝重。

“我也問了市內其他幾家公立醫院，他們也接到這樣的病人，說這種病毒前所未見。目前沒有特效藥。”東方祿。

陳缺目光一沉：“我去看看。下午召開緊急會議。”

“收到！”

*

新聞上正在播報最近發生的不明原因肺炎，形勢嚴峻。步夢影關掉電視，不是很在意。

今天是第三天，她沒有找到手表。提着一盒點心去了新陳醫院27樓，502辦公室門口。

小護士見她一直在等，而且愁眉苦臉的，以為是這次傳染病的家屬，就讓她進陳缺的辦公室等。

步夢影忐忑地坐在沙發上，低頭不知道在想什麽。從早上一直等到下午四點多鐘，陳缺都沒回辦公室。

忽然肚子輕輕地叫了一聲，在安靜的辦公室裏特別清晰，步夢影耳根紅了，擡頭看了一眼，還好沒被人聽見。

她目光落在點心盒上。這是自己做的冰皮軟酪櫻花糕，模樣精致漂亮，一共有六個，盒子剛好擺放下。本來做這個的目的，是想讓陳缺不要生她的氣。

但是陳缺應該不會吃她做的東西。多半還會諷刺她下了毒。

于是步夢影打開點心盒子，拿出來吃了一個。

真好吃。

忽然門打開，小護士見她還在，就說：“姑娘要不你明天再來吧，陳院長可能手術還沒做完。”

步夢影哪裏敢明天再來。今天就是限定的最後日期。她怕超出時間，不知道陳缺又要怎麽刁難她呢。

“沒關系，我再等等，謝謝你的提醒。”步夢影蓋上點心盒子。

小護士見她溫溫柔柔的，而且非常漂亮，應該是個很好相處的人吧。于是好心問了句：“你的家屬叫什麽名字，待會兒陳院長回來了，我跟他提。”

“……我、我沒有家屬在醫院。”步夢影。

小護士哎呀了一聲，自己看來是誤會了。趕緊說：“哦哦，那不好意思。多嘴問一句，你找陳院長是公事還是私事呀？”

步夢影手指搓了搓衣擺，猶豫着說：“私事。”

小護士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又是陳院長的小迷妹。好心勸她：“小姐姐，陳院長不适合做男朋友。”

步夢影一愣。她在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