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偏私

偏私

第八章：

陳缺神色凝重地拿着檢查報告去找樊錦，卻看到步之影被護士拉到電梯準備去做手術。他長腿很快走到電梯，按住電梯門，對護士說：“不用去了，患者不需要手術，保守治療就可以。”

護士懵圈：“可是……”

陳缺帶着不容置喙的語氣：“告訴樊醫生，是陳院長說的。有什麽問題來找我。”

護士覺得壓力山大，只好聽話地把步之影送回病房。然後匆匆拉着車去跟樊錦交代去了。

步之影躺在病床上，明顯松了一口氣，整個人好像都輕松多了，加之一直在輸液治療，身體情況改善了許多。現在一聽到不用手術了，真是太好了。

陳缺走到她病床前，沒有剛才那麽兇了，面無表情地伸手過去想要檢查一下，卻被步之影下意識地擋住。

他沒好氣地說：“你不會以為我不懂婦科吧。”

步之影只是不想讓陳缺碰她身體，因為那會讓她不寒而栗。不過她是僵持不過陳缺的，最終只得作罷讓他檢查。

陳缺大概看了一下後說：“這幾天好好卧床輸液休息。”

步之影點頭。

她像一只軟乎乎的小貓兒，被批評了乖乖受着，被安撫了乖乖點頭，受委屈了也不撒潑。不鬧也不生氣。

看來她這些年的确遭受了許多社會的毒打，要不然也不會像變了一個似的。

陳缺視線掃過她的臉，什麽也沒說，轉身正欲出去。卻聽到步之影小聲地說：“你剛才一定是誤會了，我沒有做不知廉恥的事。”

陳缺腳步頓住，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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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之影縮在床上，低聲解釋道：“我請阮旋正吃飯，去上廁所的時候走路不專心就重重撞到桌角上了。然後就恰好這麽倒黴黃體破裂了。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陳缺眉毛微挑，他其實大概已經猜到是這樣。所以關注的重點就有些偏離。“為什麽請他吃飯？”

“因為他幫我看了一下午的店。于情于理，我都應該謝謝他。”步之影。

陳缺了然，出門之後撥打了一個電話。“解柔，她住院了，你如果有空就來陪護一下，她身邊沒人照顧。”

電話那頭的解柔一臉驚愕：“你是陳缺？”

陳缺：“作為醫生，關心病人是我的職責。”

解柔：“……”

可真他媽的公私分明。

*

解柔帶着水果到了病房，原本想要批評一頓步之影，但是看到她虛弱地躺在病床上，什麽批評的話也說不出來了。甚至覺得她好可憐，生病了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

曾經金枝玉葉的大小姐怎麽落魄到這個地步。小仙女下凡渡劫來了吧。

步之影看到解柔來了，頓時眼裏有了神采。

“柔柔你怎麽知道我住院了？”

解柔白了她一眼：“肯定有人告訴我的啊。哎呀你躺好，動什麽動，小心待會漏針。”

她沒好氣地坐下，然後給她削水果。嘴上還是沒忍住：“你幹嘛這麽不小心。”

“下次我走路一定專心。”步之影伸手摸住她的手，“柔柔，你能來看我，我真的很感動。我還以為你看到我這麽落魄，再也不想認我這個朋友了。”

解柔削水果的手一頓，神情落寞了幾分。“我又能比你風光多少。”

步之影：“我哪能跟你比。你嫁給了喜歡的男人，生了孩子，繼續生活在養尊處優的環境裏，不用擔心這個月工資多少，不用操心未來的生活。多好啊，是我夢寐以求的生活。”

解柔自嘲地笑了一下，看着步之影，問：“你記得段越嗎？”

“段越叔叔，我記得呀，就是你爸爸的朋友。”步之影。

解柔：“我嫁給了他。”

步之影驚訝：“可是他比你大了十五歲！”

解柔面對她的驚訝習以為常，無所謂地說：“那又怎樣，他有錢啊。”

“你家又不缺錢！”步之影不理解解柔怎麽想的。

解柔目光渙散，嘆了口氣：“你家破産以後沒多久我家也破産了。不過那時你已經去北城了，不知道也很正常。”

“……你家也……”步之影後面的話咽了回去。

解柔不悅：“別用那種同情的眼神看我！我不像你，能忍受同學們的嘲笑，然後去過窮困潦倒的生活。所以我要嫁給有錢人，就能繼續過富裕的生活。即使我知道段越從來不愛我，但我不在乎，因為我也不愛段越，我只愛他的錢。”

步之影呆愣地看着她，完全說不出話來。她不敢相信曾經那麽單純的女孩會變成這樣。

解柔眼裏有着掩蓋不住的狠辣，她說：“我給段越生了個兒子，就算有一天我們離婚，我也會分到這輩子都用不完的錢。”

她看到步之影眼裏的失望和難過，哼笑一聲：“我知道現在你看不起我了。是，你清高，你能忍受過平凡且窮的日子，可是，我不信你一輩子都能忍受。說不定哪天你也跟我一樣，嫁給自己并不喜歡的有錢人。”

“不會的，”步之影直視她的眼睛，堅定地說，“我喜歡現在的生活，我不覺得平凡有什麽不好，現在靠自己雙手吃飯，我覺得很有意義。而且，我只會嫁給自己喜歡的人。”

解柔把削好的蘋果帶給她，挑眉：“想得倒是挺好，不過，你總得先把陳缺搞定再說吧。他可是你美好人生道路上一塊巨大的絆腳石。他這個人可複雜了，我看不透。”

步之影聽到陳缺這個名字都覺得眼前黑暗，瞬間沮喪。

*

辦公室內。

樊錦睨着桌面上步之影的檢查報告，梗着脖子，沒有低頭。

陳缺站在她對面，嚴肅地看着她：“我不想把這件事上升到醫德。”

樊錦沒說話。

陳缺：“我們同窗三載，共事四年。我對你的工作和能力都很滿意，但是今天這件事，讓我對你的工作産生了質疑。”

“陳缺，”樊錦覺得受到了委屈，她從來沒被陳缺這麽嚴肅地批評過，“我覺得你大可不必如此。從頭到尾我都不覺得我做了有損醫德的事。”

“是麽，”陳缺皺眉，顯然沒料到她會狡辯，“你真以為我不知道其中發生了什麽。需要我從頭到尾細數你的行為有哪裏做得不對嗎？”

樊錦咬緊後槽牙：“不需要！她是曾經傷害過你的人，我只是讓她吃了點苦頭而已！”

陳缺聽出不對勁兒，銳利的目光看向她，說：“所以就是這麽荒謬的原因？我今天又重新認識了你。那我明确地告訴你，這是我和她的恩怨，與旁人無關。作為你的領導，我有義務告訴你公私必須分明。而且在醫院，醫生只需要治病，病人只需要治療，沒有其他私人恩怨，這是底線！”

樊錦擡頭定定看着他，眼裏帶着委屈和不服。

接着陳缺又說：“既然這件事是我引起的，那麽我也有責任。我會扣掉自己的績效，今年的評先評優也不會有我和你。就這樣，你回去吧。”

樊錦用一種無法理解的眼神看着陳缺。心裏忽然就涼得刺痛。第一次感受到了陳缺的手段有多麽狠。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

她不信有這麽公私分明的人！

“你确定自己沒有偏私嗎？陳缺，我覺得現在你好像對步之影動了恻隐之心。難道你忘了曾經她傷害過你嗎？還是說，你和那些庸俗的男人一樣，會被美色所迷。”

陳缺冷冷道：“我确定自己沒有偏私。我自己的私事，還請你不要幹涉。”

樊錦深吸一口氣，拿起桌上的檢查報告轉身離去。

*

步之影在醫院裏保守治療了七天，她看了看自己餘額，再結合自己恢複的狀态，覺得真的可以不用住下去了。

這幾天樊錦一天會來查五次房，對她噓寒問暖。而且還有意無意想要通過她了解七年前她和陳缺的那點事兒。

步之影恰好又是對從前的事非常敏感，一點也沒有透露。每每樊錦問起，她都會轉移話題。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樊錦如此熱衷于探聽陳缺過去的醜事。

終于在今天，她提出了出院，樊錦看了她的情況确實恢複得快，說了句“年輕人身體就是好”，然後就允許她出院。

步之影準備在手機上約滴滴，卻在此時接到陳缺的電話：“喂，陳院長。”

“你在哪裏？”

“我……當然是躺在病床上呀。”步之影下意識地說謊。

“出院手續都辦好了還躺在床上？”

“我在電梯裏，馬上就要到一樓了。”步之影謊言被拆穿，趕緊乖乖說實話。

“在醫院門口等着。”

電話挂斷。

步之影迷惑極了。她提着自己的東西站在醫院門口。不一會兒一輛黑色BMW停在她前方，車窗搖下：“上來。”

步之影搖頭。

陳缺聲音一沉：“我數三聲。”

在他還沒數第一聲的時候，步之影乖乖地提着東西坐上了後座。

陳缺駕駛汽車湧入車流中，他的視線平視前方。

步之影覺得坐如針氈。她沒有陳缺的微.信，不然就給他把車費轉過去了。于是在包包裏摸索有沒有現錢，終于摸到一張五塊錢的紙幣。

不過一般出租車起步價都是八塊，這五塊實在拿不出手呀。

汽車駛出擁堵路段，陳缺開口了：“在家裏休息一周後來複檢。”

“嗯，樊醫生跟我講了。”步之影。

“休息期間能不能開業？”

“……不能。”步之影想了想回答。

步之影覺得陳缺的關心像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渾身都不自在。

果然，陳缺下一句說：“複檢的時候把偷走的東西給我帶到辦公室。”

“我沒有偷。”步之影實話實說。

“我還沒說是什麽東西，這麽快承認了？那正好我跟你回家去拿。”陳缺。

步之影內心一百個不願意：“真的沒偷，就在你家裏，仔細找能找到。在這裏停下吧，前面汽車開不進去。謝謝你送我回來。”

汽車一停下她就拿起自己的東西打開車門，然後頭也不回地走進小巷裏消失在了陳缺的視線中。好像生怕陳缺會尾随她回家一樣。

陳缺低頭看到副駕駛位置上放着一張皺巴巴的五塊錢的紙幣。

“……”

還得是她步之影最懂怎麽羞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