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三王勢起

第5章 三王勢起

皇帝突然駕崩,整座盛京城籠罩在陰雲當中,朝堂草野,莫不哀恸。先帝梓宮要在紫微殿停靈十九日,文武百官,宗室後宮,異國使節等需得前往服喪。十九日後,便是太常選定的吉日,要把先皇靈柩遷往清都觀。

這日清早下了一場纏綿的小雨,空氣中彌漫着沁涼的水霧,帝都上空灰雲低垂,不時刮過陣陣刺骨的寒風,已經有了冬日的凜冽之意。

楚王儀仗停在朱雀門前,從中走下來個矜貴不凡的男子,一身雪色素衣,舉手投足間冷淡高傲,眉眼中似乎有股化不開的寒氣。穆惟桢步行入甬道,祭悼完先帝便欲出宮回府,出了紫微殿,冷不防遇見了當康長公主。

當康長公主今日着了一身素服,發髻垂若烏雲,不見往日奢麗風流的模樣,卻依舊不改奪目的風姿。

“我說朱雀門前頭的車駕看起來眼熟呢,原來是惟桢回來了。”她一臉笑意地打量多年不見的楚王,由女官扶着,袅袅婷婷地朝這個不怎麽親的侄兒走過去,“從荊川到盛京少說得三十日,這才幾天,桢兒倒是忠孝可嘉。”

穆惟桢恭恭敬敬地朝她俯首行禮:“皇姑安好。”

長公主輕笑:“怎不見惠王?”

“皇叔來時染了風寒,憂思過度,太後特準他先在府上養病。”

當康滿意地點點頭:“惟桢長大了,有楚王妃當年的風采。唉,要說那時候,我和你娘頗合得來,我懷桓兒的時候她常帶着玉善郡主到府上做客。一晃過去,都這麽多年了。”

穆惟桢默不作聲。瑟瑟秋風吹過,不知從何處卷來幾片銀杏樹葉,在地上空中飄飄搖搖,當康像是回憶起了傷心事,面上露出哀戚的神情,“一看到你就想起我的桓兒,他跟玉善一樣,都是沒福的孩子。”

穆惟桢道:“皇姑節哀。玉善在荊川将養身子,等她好些了,我便帶她來看您。姑姑待她極好,玉善常念起您。”

聽他如此說,長公主一掃陰霾,喜笑顏開的,比初時多了幾分親善:“真是好孩子。難得回來一趟,跟本宮去禦花園走走吧。”

穆惟桢猶豫片刻,終是沒有婉拒,同長公主一邊說話一邊走在漫長的宮道上。

天空愁雲慘淡,兩人離了紫微殿老遠,長公主便笑道:“說來,惟桢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看你就是個懂事孩子,不會徒令長輩操心。你不知道,本宮這兩天正愁呢,我沒了桓兒,只剩子玉這麽個姑娘在名下,可她同我不親,前幾日檀王有意提婚,被她一口回絕,鬧得難看,倒叫我這嫡母難做。”

穆惟桢思忖片刻,回憶起她口中的人物。當康長公主下嫁裴佺時鬧出過一場大風波,那時裴氏不比現今如日中天。裴佺平定燕雲的戰亂凱旋回京,都城百姓夾道相迎,萬人空巷。他率領王師行在朱雀街上,鮮衣怒馬,風光無限,被還在閨閣當中的長公主一眼相中。

然而他那時已經有了妻子,當康執意要嫁,跑去求取了皇帝跟太後兩道谕旨,硬是進了裴氏的門,後來還逼得裴佺休掉發妻趙漪光,甚至自毀容顏,成了殘廢。這樣的日子哪裏有指望,不可一世的長公主為安撫心上人放下顏面,便将趙氏接入府中,沒過多久趙漪光便生下一個女兒,而她自己出嫁三年才懷上子嗣。

幾年之後朝堂遽變,朝政被宦官把持,裴氏在燕都起兵清君側,燕國公裴輔與嫡長子裴佺戰死沙場,只剩下年方十八的庶子裴信活着回來。

裴佺死時,趙漪光在他身邊先一步自刎,夫妻二人雙雙赴死,生同衾,死同穴。長公主得此噩耗,心衰力竭,大病不起。她的兒子自小便由父親撫養,戰亂時亦在燕地,才滿六歲,從此也下落不明。裴子玉則跟着叔叔長大,對這個名義上的母親恭敬周到,事事分明,卻少了幾分親近。

長公主此時提起裴子玉,穆惟桢自是明白她話裏試探之意。皇帝新喪,沒留下子嗣,朝堂難得平靜幾日,可不知多少人心急如焚,盯着幾個有希望的宗室。

檀王母家出身難看,他雖有心,長公主必然瞧不上他。穆惟桢便不同了,他是敬宗皇帝懿懷太子一脈,跟先帝是堂兄弟,又得惠王支持,如今是衆人眼裏的香饽饽,長公主自然也不例外。

想到這些事,他便心煩,裝作驽鈍的模樣道:“有勞皇姑挂念,我還年輕得很,暫時不想成婚的事。”

當康長公主嘆道:“你們這些年輕人,是不知道年華易逝,大好的時光便拿去揮霍了。”

穆惟桢道:“惟桢身上只一個襲承的王爵,未有寸功,便不想成家的事。”

“家國家國,向來一體。”長公主的臉色緩和了些,“桢兒的想法也沒錯,可你不知成家這件事,于你建功立業百益而無害啊。”

兩人一路說着話,進了禦花園,遠遠地瞧見裴信在亭裏跟一個年輕人對弈。當康長公主微微一笑,“瞧瞧人家,你有這麽好的出身卻胸無鬥志,白白便宜了別人。”

穆惟桢并未搭話,随着她往濃蔭滴翠的亭臺間走去,便見柳太傅和裴子玉都在棋局一旁。裴子玉一襲素白衣裳,眼圈紅腫,似是勞郁加身,整個人看上去搖搖欲墜。

她和檀王樣貌出塵,兩人身上都有股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仙氣,一眼看去,倒真似對璧人。檀王正下着棋,見當康來了,率先起身行禮,喚了聲皇姑,長公主只嗯了一聲,也不答話。

柳太傅摸着蒼白的胡子,笑道:“臣見過長公主,楚王。”

長公主朝着太傅微微俯首:“許久未見太傅了。”

老太傅呵呵笑道:“今日檀王回宮,我這個做老師的,怎麽也得給王爺點面子。”

柳太傅是三朝老臣,在朝中威望頗盛,資歷無人能及,門生遍布天下,當年亦做過檀王的老師,裴信亦是他門下桃李。

許是秋高風寒,裴丞相今日憔悴了許多,雙眼帶着倦色。他懷中抱了只皮毛若雪的獅子貓,伶俐可愛得很,長公主見了便喜歡,要過來抱在懷裏愛不釋手。

檀王笑道:“這只藍金瞳玉獅子是東陵禦貓的後代,皇姑若是喜歡,我便差人再送一只。”

長公主抱着鴛鴦眼的白貓,驚嘆道:“這小貓可愛,也不撓人。”

裴信落下一子,“剪了指甲,哪裏會撓人。”

她便笑道:“這卻是怪事。旁人見了這等可愛的生靈,心疼都來不及,你倒好,先惦記着剪指甲。”

觀棋不語,幾人閑坐片刻,棋盤上便分出勝負。檀王嘆道:“我棋藝不如裴師兄,甘拜下風。”

裴信道:“走一步,看十步,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檀王還需磨練心性。”

檀王笑吟吟地垂下頭,似是有些羞赧,繼而轉向楚王穆惟桢,有些疑惑道:“咦,王兄也在此處,怎不見齊王?”

他口中的齊王便是當年和穆秉恪争過帝位,背後有聶家撐腰的穆獻琛。穆惟桢眉頭一皺,“興許是先進宮了,已回府去了吧。”

當康長公主笑道:“我聽說齊王好騎獵,一到了盛京便迫不及待地往神都苑去了。年輕孩子,真是精力充沛。”

柳太傅聞言不豫,裴信亦是冷笑一聲:“他倒是比兩位王爺寬心。”

長公主道:“我比不得年輕孩子,也累了,先走一步,子玉什麽時候來的,跟母親一同出宮?”

裴子玉自從嫡母一來便恭謹地侍候在側,此時倒是遲疑:“母親,我……”

“罷了。”當康神情沉了沉,對着穆惟桢道:“很久沒去侍奉太後她老人家,楚王,你随我一同吧。”

兩人照着原路往回走。柳太傅年事已高,沒過多久便也疲乏,要出宮回府去了。檀王自告相随,禮數周到細致,瞧得老太傅合不攏嘴。轉眼間,涼亭中只剩下叔侄二人。

裴信默默地撿着棋子,不時輕咳兩聲。裴子玉捧着棋笥,憂心道:“近來天寒,叔叔務必保重身子。”

他臉上難得露出個寬心的笑容:“子玉近來長高了,也瘦了些。你及笄後就難得見一面,再往後等成家,一年到頭才能見一回。陪我一起出宮吧,今日在家中用個便飯。”

當年兄長臨終,裴子玉便交托給了他撫養,親眼看大的孩子,自是親近許多。及笄後子玉搬出相府,這段時間一直陪着祖母獨孤夫人,和叔父許久未見。也不知是否是思親之故,她忽地拿起手帕掩淚,泣涕不止。

“叔父,侄女不想出嫁。”

裴信溫溫柔柔的:“哪有女孩子不出嫁的。”

裴子玉紅着眼眶,淚如雨下,“我不願出嫁,子玉願為先皇守孝,以報陛下恩義!”

裴信沉默了一會兒,“我知道你跟陛下自小知交。人活一世,來來往往都需看淡,不要心懷妄念。”

裴子玉道:“陛下不在了,我的心也不在了。”

他似是不喜這話,略微皺了皺眉頭。裴子玉收斂心緒,絕望地擦幹眼淚,恢複成端莊大方的世家小姐模樣。兩人從偏門出了宮,門口停着兩乘車駕,上車之際,裴子玉忽然道:“往日父親的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他必是想不到,同樣的命運也會落到女兒身上吧。”

她說完這話便不敢看叔父的臉色,慌亂地躲進車帷裏,一路上心緒不寧。到了丞相府,叔侄兩個沉默不語地吃了頓氣氛詭谲的飯,待到辭別之時,她才聽叔父妥協似地開了口。

“先皇的喪儀是大事,明日靈柩移往清都觀。你們幼時感情甚篤,子玉不妨跟我同去。”

林晗舉着一盞燭火,殘燭在風中搖曳不止。他的手指在一張輿圖上反複勾畫,對着面前的衛戈道:“清都觀在盛京城西,郁山北麓,他們人馬浩蕩,定會走這條大道。難為裴允之替我置辦個棺椁,你就地把他解決了,省得浪費。”

數日前兩人從東都動身,星夜兼程到了盛京,在皇城裏逗留幾日,找了家魚龍混雜的邸店住下來,探聽到風聲共謀大事。此時天色熹微,東方浮現出絲縷透亮的雲,他手裏的殘燭終于耗盡,倏地滅了。

晨光灑在灰暗的房間裏,他看不清衛戈的面容,憑着印象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既然誠心歸順我,我自然不會虧待你的。百萬人中取敵酋首級,我相信你做得到。”

衛戈有心探問:“謝了你的信任。先殺聶銘,再殺裴信,陛下真是好膽識。”

“你手段那麽高明,殺裴信不難吧?”林晗皮笑肉不笑地瞅着他,“我不是沒見識的莽夫,自有我的計較,你做好這件事,算你從龍首功了。”

那小刺客往後仰着身子,垂眼觑着他,“他知道你沒死,必定防範着。”

林晗笑着搖搖頭:“他機關算盡,卻算不到我要殺他。”

“如此說來,他待陛下真是情深義厚呀。”

話音未落,林晗便皺着眉頭,生出一股煩躁:“牙尖嘴利,我看你什麽時候金盆洗手,去做個說書的,倒是合适。”

衛戈淺笑拱手:“怪不得我聽說帝王善變,方才要許我從龍之功,這會便要趕我去說書。也罷,等我支了攤子,定将陛下偉業傳揚于世。”

林晗跟他深交才發現,這人不光用刀子殺人,那張嘴也是個殺人誅心的。每每針鋒相對,他必是被氣得七竅生煙那個。往日在宮裏,誰敢跟他如此說話,衛戈卻不犯悚,樂此不疲地往他心頭點火澆油,像是喜歡見他氣急敗壞的模樣,刻意招惹他生氣。

他做了多年皇帝,自是心胸開闊,久而久之也不跟他見識,耐着心性修煉出反唇相譏的本事。林晗将手裏地圖交予衛戈,惋惜道:“是啊,我許你從龍之功,你這次可得把事情辦牢了,要是有個萬一出師未捷,可只能深藏功名了。”

衛戈聽他話裏有輕蔑之意,輕嗤一聲拿過地圖:“你也別小看我。”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