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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30

在夜裏在黎明融化我凝結的心。

——《小魚兒日記》

虞笙說出那些話之後, 陳硯澤根本沒走遠,只是就近走到了附近的陰影處。

當時夜色沉重,不仔細看也看不到他人站在那兒。

剛抽了一根煙, 小區門口陡然亮着車燈。

他瞥了一眼, 盯着虞笙上了車。

沒幾秒後,又看到那姑娘從後座上下來,去了副駕駛座上。

那輛車在原地停了半分鐘才走。

陳硯澤收了視線,一根煙也抽完了。

他轉身,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

電話很快被接通, 那頭很吵, 一聽就是還浸.淫在酒吧這種娛樂場合。

“阿澤?硯哥?真的是你?”接電話的是個男的, 語氣有些許的不确定和驚訝。

陳硯澤嘴角扯了下:“沒存我電話?”

那邊的人去了一處安靜地界接電話,“哪能啊, 就是沒想到你給我電話,來北京了?”

陳硯澤嗯了下, “邢軍他們在你那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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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咋知道?汪庭也來了, 大夥兒都在工體這邊,你也過來?”

陳硯澤沒回他的問題, 反而問:“邢軍喝多了吧?他開車去的?”

“他前兩天剛過來提了輛新車, 今天臭顯擺來了。”

陳硯澤點頭, “成,我去找你們。”

到了工體那邊, 陳硯澤也沒問他們在哪家酒吧,輕車熟路地進了随便一家。

推開那間常開的包廂, 他借着頭頂昏暗的燈光看了眼, 在沙發一角找到了邢軍。

包廂門剛被打開的時候,就有人發現了陳硯澤。

剛剛接陳硯澤電話的人叫劉權, 他走了過來,一臉熱情,“稀客,真的,我還以為你這兩天剛到的,沒想到你到了半個多月了,夠不夠哥們啊,都不帶找我們的。”

陳硯澤笑了下,“之前有事兒。”

劉權想到什麽,擠眉弄眼道:“邢軍說你看上一姑娘,真的假的?”

陳硯澤沒正面回答:“猜去吧你。”

劉權切了聲,“看你那騷樣兒,邢軍說得肯定真的。他還說你為那姑娘在汪庭酒吧大打出手了,可以啊硯哥,吾輩楷模。”

陳硯澤嗤笑,“滾。”

劉權拍了下腦袋,“那話怎麽說來着。”

有人接話:“笨蛋,讓你多看書你不聽,那叫沖冠一怒為紅顏。”

劉權才不管那麽多,“對,硯哥,來真的了?”

陳硯澤當時嘴裏咬着根煙,也沒點燃,就這樣任由它上下晃蕩。

他低頭,嘴角扯了下,“廢話。”

兩人能看出他情緒不太對,打着哈哈去了一旁。

陳硯澤偏頭看了眼邢軍,擡腳踢了踢他的腿,“醒醒,你親爹來了。”

邢軍和汪庭早就進入社會,兩人身上帶着一股三教九流的調調。

而陳硯澤經常和他們聚到一起,自然而然地也像個混混。

常常有人說陳硯澤和他們不是一路人,說他生來就是當少爺的命。

陳硯澤聽到這種言論,直接當沒聽到。

都他媽兩條腿的男的,有什麽不一樣。

邢軍迷迷糊糊地被他叫醒,睜眼看,低低罵了一聲操,“你丫什麽時候來的北京?”

陳硯澤啧了聲,“怎麽和你親爹講話呢?”

“滾蛋。”邢軍坐起身,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今天到的?”

陳硯澤坐回去,“到了有半個月了。”

“操,”邢軍挑眉,“那你他媽不來找我。”

陳硯澤斜睨他一眼,點上了那根煙,“哪來滾哪,我對男的不感興趣。”

邢軍一聽就能聽出他話裏的意思,“合着過來陪你那小女朋友的呗,那他媽還來這,大晚上的不陪人家?”

陳硯澤撣了撣煙灰,語氣發淡,“你新車呢?借我開兩天,初二還你。”

邢軍挑眉,“我那輛車就一普通大衆,你開它做什麽?”

陳硯澤嗤笑,“甭廢話,回了湘恩我那輛柯尼塞格給你随便開。”

邢軍一聽,來勁了,“成啊。”

不僅說着,還利落地把車鑰匙抛給陳硯澤。

“啪”的一聲,鑰匙穩穩當當地到了陳硯澤手裏。

目的達成,他掐了煙站起身。

“你去哪兒?”邢軍看他那架勢随口問,但也估摸着這大少爺不會走。

誰料,陳硯澤徑直朝着門口走,還嚣張地擺擺手,“回家睡覺。”

也不管身後一衆調侃和咒罵聲。

“合着來這兒就是搜刮我新車了呗?”

“再多玩會兒啊硯哥。”

陳硯澤沒搭理那些人,拉開包廂門就走了。

-

正值春運期間,高速上車況不怎麽樣,一路走走停停,終于在除夕清晨六點到了臨宜。

剛下高速那會兒,虞笙睡醒了,迷迷糊糊看了眼窗外。

撲面而來的熟悉感讓她怔愣一瞬,覺得兜兜轉轉怎麽也沒逃離臨宜。

“餓不餓?吃不吃早點?”阮雲注意到副駕駛座傳來的動靜,随口問了句。

突如其來的關心把虞笙也整懵了,她多看了阮雲兩眼,小聲回:“不餓。”

時間太早,她吃不下飯。

車子七拐八拐終于駛入柏油馬路,兩旁的枯樹往後竄着,街上沒幾輛車。

臨宜是個南方小城,人口罕見得不多。

即便是到了年關,回家的年輕人也沒多少。

虞笙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鼓起勇氣說:“媽,我想先回爺爺奶奶家。”

她說完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阮雲,發現她好像沒生氣,松了口氣,“除夕夜我想在爺爺奶奶家過,大年初一再回外婆家,可以嗎?”

話裏話外的卑微讓人心疼。

過了半分鐘,阮雲都沒開口。

前方就是拐去爺爺奶奶家的路口了,虞笙心被攥緊,提醒她:“媽,我——”

緊接着,還未等她說完,阮雲打了右方向燈,方向盤一打,汽車便順利拐進去。

虞笙見狀,松了口氣。

“在哪兒過年随你便,反正我也知道你是個白眼狼,初一傍晚我來接你,自己估摸好時間,收拾好東西,初二早上我把你送回北京。”阮雲冷不防冒出這麽一句。

虞笙原本因為可以回爺爺奶奶家變得雀躍的心,再聽到阮雲的話之後,那點子心火頃刻被撲滅。

她早該想到的,自己的母親就是有這種能讓人過不好年的本事。

她對于阮雲的冷嘲熱諷沒有開口,安安靜靜地靠着椅背。

等到了小區門口,連招呼也沒打一聲,下車徑直去後備箱拎行李箱。

她心裏苦笑,也就只能用這種幼稚又拙劣的手段回擊過去了。

虞勁秋早就知道阮雲去北京把虞笙接了回來。

他本來就沒想着讓阮雲去,但這個家裏誰也阻擋不住阮雲女士的決定。

早在虞笙她們剛下高速的時候,自己就等在小區門口了。

阮雲的汽車到的時候,他正坐門衛處和大爺唠嗑呢。

看到虞笙有點生氣的樣子,急忙給大爺說了句:“叔,我女兒到了,您自己待着吧。”

走到門口,連忙幫着虞笙拎下行李箱。

他皺眉,“小魚,你媽怎麽沒下來?”

虞笙行李箱被他接過去之後,也沒吭聲,獨自一人徑直走進小區。

虞勁秋一看這架勢,走到車旁,敲了敲副駕駛車窗,想問問怎麽了。

但誰料,阮雲一點面子也沒給他,連看都沒看他一眼,直接驅車走了。

回了家,虞笙見到了爺爺奶奶,半年沒見他們了,坐在一塊兒聊了會兒天。

兩個老人知道她是連夜趕回來的,也沒多和她講話,就讓她回屋休息了。

那年的除夕,白天虞笙是躺在床上度過的。

一覺睡到傍晚,被門外的鬧聲吵醒的。

那年臨宜還沒有下達禁放令,除夕有傳統,晚上吃餃子,大年初一中午吃大餐。

所以虞笙的大伯一家也都過來了,準備包餃子。

虞笙出了卧室,外面大伯和伯母坐在餐桌旁,一個擀皮一個揉面,還是那個樣子。

爺爺奶奶和虞周利則是坐在客廳看電視。

直到那時,她才感覺到了年味兒。

伯母率先發現的她,臉上帶着笑,和阮雲完全不是一個感覺,“小魚醒了?餓不餓,我先給你下碗餃子吧。”

當時是傍晚五點,還沒到飯點。

虞勁秋在廚房弄餃子餡兒,聽到外面的動靜,走了出來。

“小魚,你伯母叫你呢,沒聽到?”

虞笙揉了揉眼,說實話還真有點不習慣這個場合。

她叫了聲伯母,聲音細軟,“待會兒一起吃吧,我不太餓。”

伯母笑着哎了聲,“也行,你餓了就吃點零食墊墊肚子。”

說完,她回頭瞅了眼沙發上的虞周利,換了張表情,“虞周利!你妹妹醒了你看不到?手機裏有你誰啊你笑得那麽得瑟。”

虞周利回頭,有些無奈,“合着我坐這兒也不行了呗?”

伯母啧了聲,“你洗洗手過來一起包餃子。”

虞周利收了手機,起身經過虞笙的時候,刺了她一句,“得,你回來了直接把你捧成公主了,我一個高三生休息一會兒也不成。”

“虞周利!你嘀咕什麽呢!”

虞周利懶散地走進洗手間,吊兒郎當地回:“我這不是聽您的話來洗手了嗎。”

伯母:“你少給我陰陽怪氣。”

虞周利擦幹手出來,“還不讓人講話了呗?您幹脆把我嘴縫上得了。”

“虞周利!”

虞笙笑着看了兩人一眼,心中的那些悵然煙消雲散。

晚飯結束後,大伯和虞勁秋分別給了虞周利和虞笙兩人紅包,兩個小輩說了幾句吉祥話,等到兩個老人睡着後才回各自家睡覺。

虞勁秋剛結婚的時候買了這個小區的房子,剛好和爺爺奶奶家隔了兩棟樓的距離。

父女倆到家的時候也剛十一點,虞笙睡了一整天,不是很困,回了家就坐在客廳看電視。

半夜虞勁秋口渴喝水,一出卧室看到客廳還亮着燈。

走近一看,虞笙還盯着電視發呆,那樣子好像在神游,身上的衣服也沒換成睡衣。

虞勁秋坐到她旁邊,喊了一句:“小魚,怎麽還沒去睡?”

虞笙起初沒反應。

虞勁秋碰了碰她胳膊,虞笙才慢慢回神。

她一臉茫然地看向虞勁秋,表情很呆滞,“怎麽了?爸。”

虞勁秋皺眉,重複了一遍剛剛的話。

虞笙啊了下,“我不困。”

當時電視裏在重播春晚,剛好到了小品煽情部分,悠長的背景音樂從揚聲器裏鑽了出來。

牆上鐘表顯示現在已經淩晨兩點,守歲結束後,一切回歸安靜。

虞笙盯着電視,小聲說:“你回去睡覺吧。”

虞勁秋覺出她的不對勁,“囡囡,你和爸爸講,發生什麽事情了。”

回家之後,虞笙坐在沙發上其實什麽也沒想,就是一直盯着電視放空大腦而已。

她搖搖頭,站起身,“什麽事也沒有,爸,我先回屋睡覺了。”

次日是大年初一,虞笙直接去了爺爺奶奶家。

虞勁秋一早出去走親戚拜年和大伯一家,虞笙到爺爺家的時候,虞周利正坐在沙發上打游戲。

見她來了,虞周利頭也沒擡,簡單地打了聲招呼,“來了?”

他戴着耳機,游戲裏應該是有人問他怎麽了,他說了句:“沒事兒,是我堂妹。”

緊接着,他就被自己的隊友一槍斃了頭。

虞周利都懵了,罵了句,“陳硯澤你大爺的,你打死我幹嘛?我他媽是你隊友啊!”

虞笙猝不及防聽到這個名字,愣了下。

昨天剛到家,她就給陳硯澤發了條消息告訴她自己到家了,不知道這人看沒看到,總之沒收到她的回複。

虞笙知道,他這是真的生自己氣了。

-

湘恩,西山半島。

陳硯澤正打着游戲,聽到虞勁秋那邊的動靜後,也沒多問什麽。

身旁的謝懷倒是問了句,也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怎麽回事。

“你那邊有人?”謝懷問。

虞周利随口道:“沒事兒,是我堂妹。”

謝懷聞言,瞥了陳硯澤一眼,目光意味深長。

陳硯澤好像看不見似的,長指在手機上劃得飛快。

下一秒,虞周利就被踢出了游戲。

還伴随着他的破口大罵:“陳硯澤你大爺的,你打死我幹嘛?我他媽是你隊友啊!”

謝懷笑了下,沒點明陳硯澤。

一局游戲結束後,虞周利拉兩人再玩一局。

陳硯澤沒點通過,虞周利便切換軟件到三人小群,問候了一句:“卧槽,陳硯澤,你什麽意思,把我打死了還不通過?”

陳硯澤啧了聲,撈起手機打字回複:【你旁邊不是坐着你堂妹?】

虞周利看到消息的時候,下意識瞥了虞笙一眼。

她正安安靜靜地坐那兒呆着,也沒玩手機,大概是在神游。

他收了視線,回複:【和你有什麽關系?】

很快,這位大少爺的消息便進來了。

陳硯澤:【和我确實沒什麽關系,但是你玩游戲不考慮一下她的感受?】

虞周利納悶:【咱們打游戲和她又有什麽關系?】

兩秒後。

陳硯澤:【我怕待會兒我再一不小心一槍打死你,你再爆粗口,污染了你堂妹的耳朵。】

虞周利:“……”

謝懷看到群消息後,頓時樂了,“我說陳少爺,你追個人這麽會拐彎?”

陳硯澤不置可否,“怎麽?”

“不想讓人家尴尬就直說,扯什麽幌子?”

陳硯澤嗤笑,“關你屁事。”

謝懷點額,“得,我都能想象到你這貨真和人家談了之後的樣子了。”

陳硯澤低頭看手機,聞言也沒擡頭,随口問:“什麽樣子?”

那模樣好像根本不在意他的答案。

謝懷啧了下,“還能什麽樣兒,搖着尾巴發.騷服務人家呗。”

現在就騷成這樣,在一起後那還了得。

陳硯澤也沒否認,手機往後一甩便到了桌上。

大少爺彎身順了一把Defensa的毛,似笑非笑低喃,“那得看人家要不要我。”

不要他的話,他怎麽服務。

-

另一邊,虞周利對着手機嗤笑一聲,之後把手機揣進褲兜。

偏頭看了眼虞笙,“怎麽回事,這麽安靜?”

虞笙看他一眼,“我媽下午來接我。”

“去哪兒?”

虞笙垂眸,“去我外婆家,然後明天早上她把我送回北京。”

虞周利蹙眉,“合着你就回來兩天?”

虞笙點頭,“就放了兩天假。”

“那來回折騰不累?”

虞笙沒回,彎身拿起遙控摁開電視。

春晚重播一遍又一遍地播放,虞笙只是聽個聲音,沒認真看節目。

隔了一會兒,虞周利忍不住問,“你和陳硯澤怎麽回事兒?”

虞笙聞話,放在腿上的手指蜷縮着,“沒什麽回事兒。”

“和我裝是吧。”

虞笙不想聊這個,“哥,你忘了劉旭了?”

這問題還真把虞周利問出了。

他蹙眉,“你顧忌這個?放心,陳硯澤沒那麽脆弱,他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

虞笙沒接話,當聽不到。

客廳電視的聲音有些大,虞周利拿遙控往低了調。

“你不了解陳硯澤,這人初中的時候就獨自去了北京,一個人生活,結識了不少社會上的人,生活閱歷比咱們這種普通高中生多多了。”

虞周利笑着打趣,“你沒看到小叔每次和陳硯澤聊天的時候都有那種和朋友聊天的感覺嗎?”

這樣一想,好像确實和他說的一樣。

她用現在的話來說就算個社恐,出門在外很少和陌生人講話。

但陳硯澤給她的感覺則是從不會讓話頭落到地上,和什麽人都能來上兩句。

她經常在學校看到,他有時會和保安大叔笑着聊天的樣子。

他貌似人緣很好,朋友衆多。

虞周利瞥了她一眼,知道她這是聽進去了,繼續說:“所以你要是真喜歡他,就順心而為之,順其自然懂不懂,不用管小嬸嬸那邊。你在湘恩,她在臨宜,天高皇帝遠的,她也管不到你這邊。換句話說,就算真被她知道了,那還有陳硯澤給你扛着,你擔心什麽?”

虞笙确實把他的話聽進去了,但也沒講話。

虞周利嘆了口氣,“行了,你怎麽就放兩天假?訓練營這麽緊張?”

虞笙點點頭。

“那中午多吃點,多補一補。”

“……”

吃完午飯,虞笙回房睡了會兒。

她就在自己昨天補覺的這間卧室,也沒回自己家。

阮雲是傍晚來接她的。

那會兒剛好一大家子人在客廳歇着聊天。

虞笙很喜歡和爺爺奶奶這邊的親戚呆着,倒不是和外公外婆有隔閡,而是因為阮雲在外婆家。

只要阮雲在哪兒,哪兒就沒有好日子過。

阮雲敲門的時候,一家人正其樂融融地看電視。

沒人聽到敲門聲,最後還是虞周利反應過來了。

他看了一眼虞笙,問:“是不是小嬸嬸來接你了?”

虞笙愣了下,随後起身去開門。

阮雲在門口等了兩三分鐘,有些不耐煩,表情很臭,“怎麽這麽久才開門?”

虞笙小聲回答:“剛剛大家在聊天,沒聽到。”

阮雲看了眼屋內的人,撐着笑臉給衆人打了招呼。

之後她在對着虞笙的時候,臉又耷拉下來了,“你行李箱收拾好了沒?在這邊放着?”

她的語氣很沖。

虞笙搖頭,“在爸爸家那邊,我還沒拿過來。”

阮雲蹙眉,“走吧,現在去拿。”

說這話的時候,她臉上的表情已經很難看了,就這還不忘繼續碎碎念,“不是早就告訴你了嗎?我下午來接你,現在整得這麽麻煩做什麽?你外婆等你很久了。”

屋內的人聽到她的抱怨,齊齊沒吭聲。

大伯母看了眼阮雲,臉色也不太好,但還是擺出笑臉幫虞笙講話,“小雲,我以為你很晚到,所以讓虞笙來的時候別帶那麽多行李,你別怪孩子。”

阮雲一聽,氣焰收了一些,沒撕破臉,“是這樣啊。”

盯着母親這變臉速度,虞笙心頭劃過幾分不适。

她不想回外婆家了。

最後不知道是不是堂哥上午的那番話,讓她有了短暫的依賴感。

她憑着心底升起來的勇氣,第一次在大家面前落了阮雲的面子。

“媽,我不去外婆家了,你回去吧。”

阮雲能聽出來她在賭氣,但也很震驚。

因為往前的日子,虞笙從沒給自己頂過嘴。

一次也沒有。

她當下變了臉色,音量拔高,“你說什麽?虞笙,你再說一遍。”

房門敞開着,原本活絡溫馨的氣氛被搞得一團亂。

虞周利皺眉看着這一切,也很煩他這個小嬸嬸。

虞勁秋從洗手間出來,就是這幅場景,他茫然地走上前,随口說:“你來了?進來坐會兒?”

阮雲看都不看他一眼,盯着虞笙,“虞笙,你翅膀硬了是吧?都不聽你媽的話了?”

虞笙低垂着頭,雙肩也向內蜷縮着。

明明她的體态好到在學校是被舞蹈老師誇獎的地步。

大伯母見狀,急忙走上前,拉着阮雲進屋,捎帶着關上了門,“小雲,先進來,外面不冷嗎,有什麽話坐下說,大過年的。”

虞周利聽到最後四個字,差點沒憋住笑。

大伯母瞪他一眼,打着圓場:“小魚,你快去穿外套,估計你外婆也是想你了,別讓你外婆等急了。”

虞笙咬緊唇瓣,聽到大伯母那關切不指責自己的話,沒忍住破防了。

這麽多年忍受的委屈也在這一刻坍塌,她委屈到嘴唇都在顫抖。

但愣是一言不發地站在原地。

大伯母見狀,上前拉了拉她的衣袖,低聲說:“大過年的,別讓你媽不痛快,小魚,你明早還要回北京繼續練舞呢,別在這個關節上鬧情緒。”

虞周利聽到這話,皺眉,忍不住開口:“媽,都什麽時候了——”

“你閉嘴!”

阮雲坐在餐桌前,呼出一口氣,瞪了虞勁秋一眼,話卻是對着虞笙說的:“虞笙,你走不走?不走我以後都不管你了。”

“管”這個字眼直接戳進了她的心尖上。

從小到大,她确實一直管束自己,讓她活在一個封閉的玻璃容器中。

每每想到這些,她都覺得自己能好好地活到現在也是奇跡。

“那您以後別管我了,行嗎?”虞笙平靜地說出這句話。

阮雲卻好像被什麽東西附體一樣,暴躁無比,忘了現在在哪,忘了現在是大年初一。

她拍了下餐桌站起身,指着虞笙的鼻子罵:“行,你這話說的真行,虞笙,我費了半條命把你生下來。因為你,我到現在都因為只有高中學歷被公司的人明裏暗裏地嘲諷。因為你,我原本的正常生活被打破。因為你,我到現在都還是個小處長的身份,永遠也升不了職!”

虞笙眼尾猩紅,情緒也波動起來,她指甲都要扣進肉裏,“那你為什麽還要生我,不生我不就好了嗎?十八年前,你就應該把我打掉!就算打不掉,那你應該把我掐死,你為什麽不這麽做!”

她歇斯底裏地吼着,說出的話把屋內所有人都震驚了。

“你不是經常說生我把你的前途都毀了嗎?那你為什麽當初不直接掐死我,或者把我扔掉喂狗,為什麽把我養了下來,你既然養我,你就該負責,否則你憑什麽說你管過我!”

虞笙一字一句控訴着,整個人近乎癫狂,像是要把前十八年的委屈都在這一夜爆發掉一樣。

“因為你自己未婚先孕,所以把我視為晦氣的東西,然後看到我在學校只要和男生講話,和男生走在一起,你就會以為我是在早戀。之前我那個同學不都被你毀得名聲掃地了嗎?不僅是男生,我在學校和女生玩得好,你也會想方設法地貶低她,把喜歡梳妝打扮的女生扣上不務正業的帽子,就連我學舞蹈,你當初都覺得很丢人!”

“既然覺得我那麽難堪,那麽下賤,那為什麽還要生我養我!”

“啪”的一聲,一道猝不及防的巴掌落在虞笙臉上,力道很大,把她打得直接偏過頭去。

屋裏瞬間人仰馬翻,驚呼聲一片,虞勁秋急忙上前抱住阮雲,以防她還要打虞笙。

“有話用嘴說!動什麽手!打孩子做什麽!”

虞笙扯了扯嘴角,傳來一陣一陣的抽痛。

她捂了下臉,把另一半沒被打的臉遞了過去,“您繼續打,反正我在你眼中毫無人格,我在你眼中反正也沒尊嚴,任随你便,最好是把我打死才好!”

“虞笙!說什麽呢你!”爺爺聽不下去,怒吼一聲。

虞笙沒再吭聲,也不再挑釁。

屋內陣陣腳步聲,随後才漸漸安靜下來。

阮雲被虞勁秋帶去了卧室,一片混亂就此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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