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23章 第 23 章
◎壞◎
電梯裏, 于戡對譚幼瑾說:“你以前請我吃過一次這家的點心。”
“是嗎?”譚幼瑾并不記得單獨請于戡吃過這家的點心,此時聽了,也未從記憶裏仔細挖掘。
“片子裏需要點心做道具,你特意買了這家的, 還多買了, 請大家一起吃。”于戡只得承認不是“我”, 而是“我們”。他不知道譚幼瑾記憶力是不好,還是很好。她對他們之間的有些事記得很清楚, 就像他之前對譚幼瑾說“你當年沒少請我吃飯”, 譚幼瑾糾正他道“又不是特意請你一個人吃飯。”
譚幼瑾經他提醒想了起來,但如果她沒記錯的話, 那次于戡一直在忙別的,她買來請客的點心都被其他人分吃了。
“中午我本來想排隊買, 又怕你認為我當着鏡頭作秀。沒想到閉店前趕上了。”
“你……”譚幼瑾本想說“你怎麽會這麽想”,沒出口又把話吞了回去。他想得很對, 如果于戡當着攝像頭給她排隊買點心, 她很難不懷疑他在演。他在這方面很了解她。
“我是不是想錯你了……”
譚幼瑾微笑着不說話, 很抱歉, 她就是他想的那樣。
“外面雨不小吧。”電梯裏, 譚幼瑾注意到于戡的外套有被雨雪一遍遍砸過的痕跡。
“還好。”
出了電梯,到了家門口, 于戡的鞋底在入戶門墊上蹭了好幾下, 好像怕把她的家弄髒似的。譚幼瑾一直以為于戡是不怎麽拘小節的,看他有點兒緊張, 她反倒放松了, “不必這樣, 我給你拿拖鞋。”
因為節目組經常來室內錄節目, 譚幼瑾準備了許多一次性拖鞋,不是她自己的家,更要愛惜。她自己倒沒那麽講究。她拿了一雙一次性拖鞋給他,又讓于戡把外套脫了放在衣架上。
譚幼瑾出去之前只有沙發旁的落地燈開着,一進門就把客廳裏所有的燈都開了,整個房間頓時亮起來。音樂依然放着,在雨天放這麽纏綿要死的音樂,聽在外人耳朵裏,很難認為她對愛情沒什麽期待。
“你和白天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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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幼瑾很平淡地說:“白天化了妝。”譚幼瑾一邊說一邊去拿吹風機。結束錄制就徹徹底底洗了一次臉,換了一件寬大的衛衣,頭發随意綁了一下。整個房間的燈都開了,太亮了,她素着一張臉,臉上的小瑕疵無所遁形。譚幼瑾想于戡大概說的是她的臉不一樣。
“跟這個沒關系。”
“喏,給你吹風機。”譚幼瑾指了指于戡的頭發,“吹一吹吧,別感冒了。”
于戡自己都沒注意到他的頭發濕了,剛才完全沒感覺。
她又給他指了指洗手間,“洗手間在那兒,裏面有鏡子。”她以前覺得他不是個愛照鏡子的男人。但是事實證明,她對他有諸多誤解。于戡摘了墨鏡,譚幼瑾看出了他熬夜的痕跡,大概是一個很在乎形象的人,還要戴墨鏡遮一下。
“用不着照鏡子。”
“哦。”譚幼瑾心裏笑,男孩子愛美沒什麽需要遮掩的,取悅別人的眼睛也是件功德。
趁于戡吹頭發的功夫,譚幼瑾關了音樂,把點心裝了盤。她問于戡喝奶還是咖啡,晚上不宜喝咖啡,但她沒有為別人拿主意的愛好。于戡說咖啡,譚幼瑾想他明天大概還得戴墨鏡了,但是她并沒建議他換成牛奶。
譚幼瑾把單人沙發的位置讓給了于戡,她坐到雙人沙發上。她注意到于戡的頭發有幾根頭發翹起來。她指了指于戡的頭發,于戡好像沒有領悟她的意思,譚幼瑾打開手機前置鏡頭讓他當鏡子看他自己,在譚幼瑾的注視下,于戡按了拍攝鍵。
她看着于戡的側臉忍不住笑出了聲。于戡在白天展現出的聰明乃至精明因為這翹起的頭發在譚幼瑾眼中消失了,憑空多了兩分傻氣。不過照片确實是好看的,在這種光源下,用原相機怼臉拍,還能好看實在是難得的。但是他在想什麽呢?她不是讓他拍照啊。
因為這傻氣,她暫時忘記了他是個有誘惑力的男人,鬼使神差地去幫他撫平頭發。燈光打在他頭頂上,剛才吹風機吹走了他頭發上的潮氣,仿佛有靜電似的,她又馬上縮回了手。手指重新放在咖啡杯上,她笑着說:“剛才你的頭發翹起來了,不信你看剛才的照片。”
為證明她沒有撒謊,她把剛才拍的照片通過微信發給了于戡。
她打量着照片上的于戡,覺得他真是傻得有意思。這種呆事,大概她二十年前才幹得出來。等她擡頭,才注意到于戡在看她。
譚幼瑾馬上收斂了自己臉上的笑意,她注意到于戡的耳朵有點兒泛紅,才反省自己的笑是不是不太厚道。
她正在低頭反省的時候,一只手落在了她頭上,她剛要擡頭,手已經滑走了,就聽于戡說:“你的頭發剛才也翹起來了。”
根本不可能,她的頭發綁着。
于戡打開自己手機前置鏡頭對着譚幼瑾:“看,現在是不是不翹了?”說着飛快按了拍攝鍵。
譚幼瑾心裏笑他幼稚,又笑着提醒他道:“不要随便抓拍別人,尤其是找角度拍照才好看的人,小心被打。”
“你哪個角度不好看?“
譚幼瑾笑道:“于戡,你是近視了嗎?”她進來因為視力下降,親身體驗到,近視了看人有一種朦胧美,仿佛自帶濾鏡,如果全國人民都近視,時下許多電視劇就不用花大價錢加濾鏡,讓演員的臉糊得失真,好像多年來攝影設備沒有革新似的。譚幼瑾視力逐年緩慢下降,直到去年她才覺得自己有必要為了看電影,專門配副眼鏡。因為在電影院裏,她開始看不清四十歲男演員臉上的肌膚紋理,仿佛在看某些電視劇。
“我的視力很好。”
譚幼瑾仍是笑:“那就好,近視了多少有點兒麻煩。”于戡好像沒有理解她的話,但譚幼瑾不準備再跟他解釋,笑納了于戡的贊美。就跟大街上被人随口叫美女一樣,說的人并沒當回事兒,跟人扯我其實也算不上很美,多少有點兒沒事兒找事兒。
譚幼瑾把話題轉到了劇本上。譚幼瑾談到了劇本,女主角是于戡新加的,她原先的短片裏并沒有。
因為和窗戶離得遠,雨雪聲聽得不太真切。
對于女主角的形象,譚幼瑾有點兒意外,完美得簡直不像一個真人。好人也不是一點兒缺點都沒有。譚幼瑾又看了一遍,發現于戡對他描寫的這個完美的人也不是很了解,像蒙了一層紗似的,像個美好的夢。因為最後沒在一起,譚幼瑾反倒不覺得假了,因為對于喜歡又沒有得到的人,總是有諸多美好的想象。尤其他這個年紀。
譚幼瑾喝完了一杯咖啡,才委婉地提了出來。因為不像于戡的路數。
“我很小就覺得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編劇好像描繪壞人要比好人順手得多,壞人很可信,好人就覺得假。我以前也這樣。”于戡突然笑,“我好像想象人的陰暗面好像容易些,簡直無師自通。”
譚幼瑾低着頭,心想所以他以前會懷疑她對他別有所圖?
“因為你,我對好人多了一點兒想象力。”
譚幼瑾沒讓驚訝露出來,笑道:“你很會誇人。”
于戡明顯對她的回答不滿意:“我像是随時都會撒謊嗎?”
“我不是這意思,你好像只能看到我的某個角度。”拍照也是拍她最好看的一面。她低頭喝水,等水見底才說,“哪個老師那麽沒溜,天天把自己的陰暗面暴露給學生,你看到的當然都是最好的一面。”而且她那時欣賞他,當然對他好。
“那你覺得你哪裏壞?也讓我看看。”
于戡望着她,好像要發掘出她不為人知的一面。譚幼瑾站起身,去給自己的杯子舔水。水壺裏的熱水都倒完了,譚幼瑾又按了加水鍵。
聽着水流進壺裏,譚幼瑾突然笑道:“你這麽給我戴高帽子,我還哪裏敢把我不好的暴露給你。”沒等于戡回答,譚幼瑾就說:“不早了,你趕快回家休息吧。”
這是要逐客了,于戡很識趣地道別,跟譚幼瑾說明天見。他走得太迅速,連外套都忘了拿。等他出了門,熱水壺裏的水開了,譚幼瑾才想起他的外套搭在衣架上,雨傘也沒拿。
等她走到電梯,電梯顯示在一層。她馬上給于戡打電話,讓他在樓下等她。
于戡并沒在電梯口等她。譚幼瑾走到單元樓門口,才看到于戡,他身上又被打濕了。這人走得可太快了。
“你沒打車嗎?”
“這天不好打車,騎車過去也沒多遠。”于戡看到譚幼瑾手裏的黑傘,問,“要不要出來看看?”
就在譚幼瑾猶豫的當兒,于戡已經把單元門打開,順走了她手裏的傘,砰的一聲傘打開,于戡在門外等着譚幼瑾出來。
“今天不看,明天晚上就看不到了。”
譚幼瑾和于戡不一樣,這些年看見過許多次雪,然而她也被他的興奮感染了,自動走到了傘下。
傘下只有她一個人,譚幼瑾說:“現在不是白天,你還是進來躲會兒吧。”
雨夾雪落在地上,很快結成了冰。
“又不是夏天的暴雨,落在身上簡直沒有感覺,而且我有帽子。”他的家鄉冬天時常下雨,而這種淅淅瀝瀝的雨天,他從不帶傘。偶爾錯估了雨勢,雨下得比他想象得大,有人邀請他共打一把傘,他也從來都是拒絕。兩個人打一把傘的結果,就是兩人都會淋雨,倒不如一個人獨自打。
譚幼瑾心裏笑他幼稚:“你以前也從來都不打傘嗎?”
“除非雨下得太大。”于戡笑道,“但是雨太大,傘的作用也有限。”有段時間他父親來北方發展,他臨時和他母親同住,是八月份,一次遇到大雨天,他倒帶了傘,可惜傘骨被刮折了,避了一會兒雨發現雨量并沒有減少的趨勢,只好冒雨往回走,整個人被暴雨洗了一遍,回到他母親的房子帶了一身的雨水,其他人正在吃飯,最先注意到他的是保姆,看見他讓雨水淌進了家裏,小聲抱怨道:“真麻煩,一會兒還得收拾。”他當然也沒有為此覺得抱歉,反而像一條狗似的抖落自己身上的雨,地板上更髒了。他對着地板笑,惡作劇得逞的那種笑容。沒幾天,他就搬走住校了。他又花錢買了一把新雨傘,雨傘很結實。
四周的白都摻了顏色,白得一點兒都不純粹,和上次的大雪完全不一樣。上次腳踩在地面上,還有咯吱咯吱的響聲,這次則悄沒聲的。腳下的雪已經被行人的腳印踩實了,硬梆梆的,一不小心就有滑倒的風險,她仔細盯着地面,路燈的光映在摻着灰色的雪面上,一步步都走得很小心。她注意到于戡的鞋子,他好像把家鄉的習慣一直帶到了這裏,從來沒穿過棉鞋。突然她注意到于戡的鞋面和地面打滑,下意識地用手抓他的胳膊。
譚幼瑾嘴裏的“小心”剛出口,于戡的腳已經穩穩地走在路面上。她把手忙縮回口袋裏,解釋道:“我以為你剛才要滑倒了。”
“你走路這麽小心,很怕滑倒嗎?”
怕滑倒怕骨折怕一切意外,當然現在好一些,如果真滑倒扭傷了,實在麻煩可以請護工,不用麻煩母親。她小時候懼怕一切有風險的事,一半是因為真出了事後果要她母親承擔,她自己承擔不了。她這一點倒是像她母親,周主任做事風風火火,但在健康上卻是很小心,因為真有了意外,丈夫不能回來,家裏非但沒有人可以依靠,還有一個孩子要依靠她。
譚幼瑾懷疑自己對風險的厭惡在幼時就已經生成了,她反問道:“你不怕嗎?”
“怕吧,但我覺得我不會跌倒。我以前很喜歡在地面上溜冰,不用花錢也沒限制。”于戡很大方地說,“你如果怕的話,可以挽住我的手。”
“不用。”譚幼瑾心裏哼了一聲,自負的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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