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連天衰草,望斷歸來路

連天衰草,望斷歸來路

送走心上人和五毒獸後,重樓白天在魔界吸收沉澱在體內的那些靈力,夜晚去陪伴景天。

“咕叽。”花楹總在那時躲得遠遠的,自己一邊啃毒果,一邊修煉,等景天第二天早上來叫。

但這一日,他們途徑少陽參天,經過了一處水質清澈之地。

她敏銳地發覺,景天的心情變得不太好,只是明顯不想說,也就善解人意地沒有追問。

但在當晚,花楹有意識地分開更早:“我去修煉啦。”

“好。”景天坐在火堆旁,眉心緊蹙,聞言只是點了點頭:“你注意安全。”

花楹“嗯嗯”地回應着。

其實,附近的妖獸剛剛被景天掃蕩過,能有什麽危險呢?她完全可以随便找地方待着。

花楹想着,感受到身後有熟悉的氣息一閃而逝,更放心地撲騰着翅膀,飛得比往日更遠了。

“怎麽了?”重樓出現在景天背後,坐下來環住他的肩膀。

景天順勢靠了靠,垂眸低語道:“我感受到了夕瑤的氣息。”

“哦?”重樓神色一動,也随即放開氣勢,靈識掃遍此方地脈。

他的眉宇慢慢皺了起來:“神魂分散,意識未醒,有天罰的痕跡。”

“對,但現在還有挽回的可能。”景天深吸了一口氣,若夕瑤的魂魄漸漸被神樹吸收,這裏該有魂光才對。

而且,被吸收的過程中,夕瑤反而會因為神魂被吸噬的痛苦,始終保持着清醒。

直到形謝神滅,從此再不存世。

重樓沉默着,扣緊了景天的肩膀,一聲不吭。

“我們一起去?”他想了想,終是開口道。

景天默然不語,他不想連累重樓,但救夕瑤之事,不是自己一個人能做到的。

“……再等等。”景天回眸深深望進那雙平靜的血眸,擡指扣住重樓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先解決裏蜀山的後患。”

饒是重樓做好了一同面對的打算,也愣了愣神。

“裏蜀山?”他不解地追問道:“發生什麽了?”

景天輕輕掙開重樓的懷抱,站起身喚道:“花楹!”

“啊?啊!”花楹急急忙忙從洞裏鑽出來:“怎麽啦?”

景天揉了揉額角:“那天碰上的綠眼睛小黑貓,還記得嗎?”

“記得啊,他說,他叫思堂。”花楹捧着臉:“好奇特哦,我第一次碰上會用空間法術的貓。”

重樓:“……?!”

“喏,紅毛,你都聽見了。”景天聳了聳肩,斜睨了重樓一眼:“啧,你們魔界的魔神口味真奇特。那只小貓妖體內有魔血,還挺純的。”

重樓:“……”

“可是呢,他是個孤兒。”景天搖了搖頭:“真是不負責任的爹媽啊,堂堂魔神,孩子生下來就不管了?”

魔尊鄭重道:“……有沒有一種可能,因為血統,那只小貓天生會空間法術,但他幼崽期不小心跑出魔界,所以才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我魔界魔神數量不多,子嗣也不算容易,不可能放着好苗子在外亂跑!什麽管生不管養,沒靈智的魔獸還有可能,魔神絕對不會這麽做!

不過,要是本座碰巧瞧見,大概也不會有閑心專門管這等小事。除非,這只小貓敢當面開口。

花楹看他們倆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辯拌嘴,再沒人搭理自己一句,默默地拍翅膀飛走了。

“那誰知道。”景天瞧着重樓,唇角有着笑意。

他甩手從袖子裏,快速掏出個新的毒果。

“呲溜。”只聽見一聲劃破空氣的輕響,毒果化作一道抛物線飛出去,連果帶小花楹一起被砸飛出去,準确無誤地落入樹洞。

那力道控制很好,小五毒獸會暈頭轉向,但她硬邦邦的身體不會有事,只會讓毒果的果肉均勻鋪陳在身上,怎麽吸都可以喝掉。

“我也是那天打累了,想去裏蜀山的妖魔小築休息休息。”景天放下了心,對重樓回憶道:“剛巧碰上外城有人争地盤,就随意湊個熱鬧。”

他搖了搖頭:“結果,看見一只貓蹿來蹿去,用一看就是自己摸索出的粗略空間法術打架,忍不住上去比劃了兩下。”

“然後呢?”重樓并不意外,景天能通過地脈去裏蜀山。

和自己混熟之後,飛蓬雖做不到完全剖析空間法術為己用,但以力破法強開空間節點的本事,是大有提高。

區區地脈和裏蜀山間的距離,景天想要找個薄弱點突破,再容易不過。

“……一個叫星璇的…小孩子,阻止了我逗貓。”景天想到那一日的情形,忍不住嘆了口氣:“那孩子只有靈魂還在,用的是生父的屍體。”

他看了看若有所思的重樓,淡淡道:“那具屍體是妖又非妖,而孩子的另一個父親,是大妖。”

“……”重樓沉默不語。

景天抱臂而立:“我認出來了,那是女娲後人才有的法術,算算時間,是紫萱姐。而燎日,恰恰是從鎖妖塔逃出來的。”

“紅毛,你有沒有什麽要交代的?”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雙瞳盯着重樓不放:“燎日想要報複蜀山,最近開始有行動了。”

重樓:“……紫萱對那只狼妖進行分體法術的時候,本座只是看着!燎日成為妖王,當然也和本座無關。區區裏蜀山妖界,哼!”

“分體法術可不容易,你居然沒幫她?”景天似笑非笑道:“對了,你和紫萱姐怎麽認識的?龍陽可沒聽你說,你和女娲後人有聯系。”

重樓的臉上,漸漸漫起笑來:“你吃醋了。”

“我沒有!”景天的笑容一僵。

他急急忙忙反駁:“我只是…只是…你以前只有飛蓬一個朋友,還老是魔務繁忙。直到飛蓬轉世,你才偶爾下界,之前根本不在意人間。”

“好吧,我…我是有些不高興。”他越說聲音越低,偏開頭氣哼哼道:“在霹靂堂時,你留的魔披風,每次都不打紫萱姐,光逮着我打了。”

重樓沒有吭聲,也沒有解釋。

“哼。”他只是難得在輕哼時面上含笑,猛然擡臂将景天拉進懷裏,有些急切地低下了頭。

這一世的身高差,在此刻體現地淋漓盡致。

“嗯唔…”景天掙紮不了,只能被重樓深深攻占着唇腔。

一吻畢,他已經渾身癱軟地倒入重樓懷裏,再記不清自己剛剛的逼問了。

“那一天,我是在現場。”重樓承認道:“姓徐的,槍術倒是還可以。”

景天調侃道:“是嗎?難得你會對徐大哥有正面評價。”

“哼。”重樓實話實說:“他當時弱得很,但為了蜀山,确實不怕死。”

以一己之力強行阻止狼妖越獄,的确好膽色。人長得也還行,自己雖覺得實力差了點,可紫萱眼光還算不錯。

但後來徐長卿的表現,縱然心中理解,重樓也實在看不順眼。

景天笑而不語,不願為此和重樓争執。

“別跑題啊。”他捧住重樓的臉,戲谑道:“接着說,你和紫萱姐是怎麽認識的?和蜀山相互平衡的裏蜀山妖界一統,魔界真沒插手?”

重樓默了默,好一會兒,才冷冷回道:“蜀山派,這千年發展太快。”

作為魔尊,他時常将目光投向人間,并不全是為了飛蓬。

不過,這事兒确實是從飛蓬下界才開始。正因為照膽神劍落于蜀山派,化為鎮妖劍,蜀山派又被伏羲委以重任,他才開始注意到這裏。

果不其然,鎖妖塔出現後的千餘年,妖類點燃神農之力成功化魔者,寥寥無幾,再不如從前了。

“人間妖類,損失慘重。”這對魔界的隐晦削弱之舉,重樓作為魔尊,怎能不在意?

不出手,只是等待時機。

為飛蓬轉世取劍而損壞鎖妖塔,似是順手而為,其實大有深意。

“原來如此。”景天進入過鎖妖塔,神魂覺醒後,自然能将事情猜得七七八八。

縱然他們一行人歷經勞苦,将鎖妖塔恢複如初,重樓随手施為的目的也達到了——

由神界親賜化妖水的鎖妖塔有所損毀,神界卻一聲不吭、一言不發。顯然,魔尊親自警告之意,神族高層已然明了。

日後再有什麽,便只是仙門與妖類的內部沖突,所有混亂局限于人間。如果神界再敢做什麽,暗地裏削弱魔族新生力量,重樓自然見招拆招。

“等等…”景天捋順思路,目光突然淩厲起來,幽幽道:“紅毛,你一直在避重就輕吧?”

重樓:“……”

“哼。”景天不滿地瞪着他:“所以,你到底怎麽和紫萱姐認識的,死活不肯說?”

重樓反而匪夷所思:“我說了半天和神界的私下交手,你怎麽就顧着這個了?”

“我又不是神将了。”景天撇撇嘴,分外潇灑道:“我更在乎你啊。”

重樓莞爾一笑,再次将他拉進懷裏:“沒有不可說,就隔空打過一架,我沒能占到上風。”

“啊?”景天大吃一驚:“你沒打贏?紫萱姐全盛時期那麽強的嗎?”

重樓嘆了口氣:“人間的壓制太厲害,紫萱修行時間也不短。作為女娲後人,她扛住了本座的魔力,沒有死。”

“就是後果有點嚴重,大概是傷得意識不清、視線模糊?”他篤定道:“要不然,在蓬萊的時候,她也不會沒認出我。”

只是就算認不出來,紫萱對上自己時,也下意識地态度有點差。

“噗。”景天當然明白重樓未盡之言,當場笑出了聲:“怪不得紫萱姐對你那麽不客氣。”

他用手肘搗了搗重樓的腰,壞笑道:“可你為什麽要和她交手?”

“……”重樓深深看了景天一眼,沒好氣地說道:“當然是為了靈珠!可惜本座當時剛從神界回魔界,慢了一步,被她搶先拿走了。”

然後,他想搶回來,卻失敗了。

“這樣啊。”景天張了張嘴,臉色漸漸泛了紅。

五靈珠乃六界至寶,自己的屬性是風和水,卻已被剝離了靈力。若是想要完美複活,風靈珠和水靈珠必不可少。

風靈珠在夕瑤手裏,用來救自己,她當然支持,也會對重樓和盤托出。那重樓去尋水靈珠,就再正常不過了。

但一擊必殺失敗,紫萱實力不弱,還同為三皇嫡系,自己的轉世又沒找到,重樓只好暫時罷手。

“哼。”重樓輕嗤一聲,報複性地捏住景天下颚,讓他紅着臉,承受了一個又深又重的吻。

直到景天喘不過氣地掙了掙,重樓才意猶未盡地松開。

“其實,這種醋,我倒想你多喝一點。”他把人濕紅的臉頰扣在自己胸口,低笑着說道。

景天不輕不重地捶了重樓一拳,但耳尖已經又紅又燙。

“不鬧了,天快亮了。”重樓輕輕一笑,稍稍換了個姿勢,讓景天在自己懷裏舒展肢體。

溫熱的手心覆在眼皮上,喚醒壓制多時的困意:“你睡一會兒吧,要對付燎日還不簡單。”

“嗯。”景天舔了舔有點幹澀的嘴唇,然後便察覺到濕潤清甜的果肉覆上了唇瓣。

剝果皮的聲音很輕很快,就在耳畔。

“噗。”他啓唇咽下一口又一口,咕哝道:“你居然還帶了靈果啊。”

重樓沒有回答,只是稍稍加重了手心的力道。

景天本就吃過晚膳,現在又吃了一顆不小的靈果,自然舒舒服服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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