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正海棠睡足,錦香衾軟

正海棠睡足,錦香衾軟

外傷穩定之後,重樓準備沉睡。

這自然是為了接下天罰時,所受的嚴重內傷。

那是源于伏羲的天罰之力,時時刻刻損傷他的魔體,哪怕離開神界,也必須用魔力慢慢消磨。

“別苦着臉了。”他輕握景天的手,語氣坦然含笑。

景天坐在床畔,這半個月費心做藥膳用以調養,總歸有所收獲。

重樓的臉色比剛回來好了許多,雖然比起平時還是頗為蒼白,但那雙血眸瞧過來時,仍然熠熠生輝。

“嗯。”景天将五指扣入指縫,另一只手掖了掖被角:“等你睡着,我再走。”

他偏頭看了看清晨的天色,飛快補充道:“最遲晚上回來。”

裏蜀山的事情不急,燎日失憶又不是一天兩天,多耽擱一下也打不過自己。

倒是神界那邊的反應,得想辦法試探一番,這些年與自己、與重樓都有關系,便只有蜀山了。

不妨去瞧瞧徐大哥,問他可有收到什麽神谕。

“……在我蘇醒前,若你未成仙…”重樓忽然道:“不許孤身去蜀山。”

景天吃了一驚,有點納悶:“為什麽啊?”

“這幾年,你在外歷練,有些消息并不知道。”重樓淡淡說道:“但徐長卿已成仙,蜀山就不一定不知曉。”

他的語氣冷淡了幾分:“有小妖界之主覺醒血脈,自號魔尊,正整合人仙之外勢力,稱為魔界。”

“你居然忍得下去?!”景天撓了撓下巴,有些慨嘆,這可不像重樓的脾氣。

重樓輕嗤一聲:“哼,好歹是吾父血脈,就算另立魔界稱尊,本座也能容得下。除非,他敢跑到本座的魔界來挑釁。”

那就殺了沒商量,任父神其他舊部有意見,也絕不敢當我的面說個“不”字!

“知道啦。”景天笑了起來:“若這個魔尊有意,蜀山确實首當其沖。”

身為蚩尤血脈,想要統領妖魔、立威人間,第一個目标就是蜀山。

偏偏蚩尤血脈對實力的提升确實可怕,若沒成仙,還真不一定讨得了好。

況且,蜀山在神界眼皮子底下,又有三神器伏羲劍、神農鼎、女娲玉。

自己要是在蜀山與蚩尤血脈大動幹戈時出現,不就同樣暴露行蹤了嘛。

“嗯。”重樓可不想自己在神界鬧出大亂子之後,讓景天在神界目光下行走。

雖然九天玄女理智慣了,但不代表此番被落了顏面的某些古神,不會大動肝火。

尤其是,重樓心知,他這一路是沒還手傷神,但踹下樹的不在少數。

“我就只去一趟渝州吧。”景天輕輕掙開重樓的手,把他推進柔軟舒适的被窩裏蓋好:“看看丁叔,再傳三思幾招新功夫。”

重樓盯着景天,覺得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僅此而已?”

“好嘛。”景天笑着承認了:“新安當是當鋪,總有拿着寶物卻急用錢的人死當。我得好好找一找,萬一就有能讓你更快好轉的呢?”

重樓沉默不語,只任景天熄燈拉了窗簾,在隐隐約約透過來的晨光中,于床畔俯下身。

他将一個柔和溫熱的吻,印在重樓眉心的魔印上。

“重樓,等你這次蘇醒…”景天輕笑着,終于不再叫魔尊的外號。

但重樓敏銳地發覺,他不知為何竟有些緊張與羞赧。

“就…就在我身上…重新…”直到重樓聽見,景天越說聲音越小:“你重新…挑個地方…把魔種…種回來吧。”

這話讓重樓的喉珠滑動了幾下,只覺口幹舌燥極了。

“噗通。”他克制不住地猛然擡臂,一把摟住景天的腰肢,将他狠狠拉倒在榻上。

一魔一人隔了一層被褥,心卻因熱情的深吻而怦怦直跳。

內傷嚴重的重樓,用幾乎堪稱蹂躏的力道,磋磨着景天的唇與舌。

“嗯唔…”有青絲灑在他臉上,淩亂地與赤發糾纏着,可懷中人始終沒有一點點反抗,只是偶爾發出難耐的嗚咽。

于是,無聲而激烈的對峙中,桎梏的力度便慢慢減弱了。

重樓終是捋順景天的發絲,低聲嘆道:“你去吧。”

“嗯呃…”景天低喘着,唇色紅潤。

他軟手軟腳直起身,輕輕一笑:“藥力還在我體內,你還來得及反悔。”

“你!”重樓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捂上自己的雙眸:“現在就出去。”

這可不能怪我,是你太有風度了。景天忍着笑,飛快地從室內溜走了。

他其實能察覺到,即便重樓捂住眼睛,也有灼熱的視線凝聚在自己的後背上。

直到徹底被殿門隔絕。

景天擦了擦嘴唇,确定沒那麽顯眼了,才完全走出被重樓從炎波泉底移回上空的宮室。

“黎火金吾。”他喚了一聲,禮貌道謝:“有勞了。”

炎波衛戍黎火金吾當即回道:“無妨。你要去哪個九泉?”

景天想了想:“毒瘴吧,那裏有萬毒萬解,我先熟悉路,以後常去找。”

“行,保重。”黎火金吾也不啰嗦,立即開啓通道,将他送走了:“我會和靈樞牧尉說的,你不用擔心被當做入侵者。”

人間,渝州新安當。

“丁叔,我回來了。”景天從毒瘴泉尋路出來,剛進門就笑着打招呼:“三思也在啊,喲,長高了,也壯實了不少。”

丁時彥皺紋遍布的臉上,溢出了笑容:“你啊,總算還記得回來。”

“肯定的嘛。”景天順手拉起行禮的李三思,稍稍掂量了他的進度,很是滿意:“嗯,練得不錯。”

還年少的李三思頓時激動起來:“師父,我能學點新的東西嗎?”

“當然。”景天朗聲笑道:“回來就是看看丁叔,再教教你。”

他說着,對丁時彥嘆道:“丁叔,以後當鋪還有三思,都請您老多照看了。”

“怎麽了?你是馬上就要走?”丁時彥不禁一急:“你都三十而立了,還不成家立業嗎?”

景天:“……”忽然慶幸重樓沒在這裏。

“咳。”他決定拿出最強大的理由:“不需要,我離成仙一步之遙,十年內必然能成。”

李三思、丁時彥:“啊?!”

“就是這樣。”景天淺淺一笑,眉眼端正清和,卻自信明耀:“日後,我在,景家就在。”

他摸摸李三思的頭,取出自己靈力灌入制作的幾本仙術書:“好好學,我現在給你演示幾遍,往後就看你自己了。我大概一兩年回來一次。”

“是,師父!”李三思大聲回答,聽說師父即将成仙,他委實很與有榮焉,幹勁兒也随之更強了。

丁時彥便沒有再說什麽,這個他看着長大的孩子,已經徹底成長到他望不見盡頭的地步。

“好!”除了欣慰,丁時彥就只有祝福:“好好好啊!”

景天抿唇笑了笑,開始為徒弟演示仙術,又教導了幾招劍法,便讓他自己去體悟。

随後,景天來到了庫房,挑挑揀揀着死當的物品。

“唉。”可是,能讓魔尊這種級別受重傷盡快恢複之物,哪裏是人間能輕易出現的呢,景天最終一無所得。

此時此刻,已是月上中天。

他踏上歸途。

何為歸處?心之所向。

景天回來時,炎波泉內,剛好岩漿噴發。

他在火光之中飛躍而起,邁上一塊浮石,仰望着神農雕像。

“咦,還真快。”黎火金吾自然發現了景天。

景天笑了笑,垂眸說道:“我和重樓說好,就去一天。以後,也如此。”

“哦,那挺好的。”黎火金吾為重樓感到高興:“這麽多年了,重樓總算修成正果啊。”

景天:“……”

他忍不住問道:“很久嗎?我都沒發現。”

“你是神嘛。”黎火金吾不以為意:“就神族那種天規,你根本不會有這方面的想法。重樓也不在意,神魔永生,陪伴就夠了。”

他饒有興趣說道:“你對他的影響極大,你怕是不知道呢。從小到大,也就你輪回時,重樓失态過。他當時從鬼界回來,第一次主動喝酒!”

“是嗎?”景天心中五味俱陳。

他忽然想要側面了解重樓的魔生:“那平時不在神魔之井和我打架的時候,重樓除了魔務,在幹什麽?”

“你說這個?”黎火金吾猛地興奮了起來:“嘿,重樓那小子特可樂,有次從神界回來受了巨大刺激,居然跑我這裏下廚!”

景天默默扶額,他大概猜到是哪一次,就是飛蓬首次給重樓下廚之後。

現在想想,難怪重樓當時明明連洗菜、擇菜都生疏,後來展現的廚藝卻那麽好。

哼,問他是不是偷偷練了,他還顧左右而言他,這不就露餡了嘛!

“然後啊…”果不其然,黎火金吾戲谑道:“他做了多少,就在我這毀屍滅跡了多少。浪費了好多,才掌握了燒、烤、炒、煮的不同火候。”

正常,打架用什麽火候,肯定與下廚不同。

讓重樓一個習慣于用火系仙術的魔尊,洗手作羹湯,這難度必然不小。

“嗯。”景天勾了勾唇角:“那是挺辛苦的。不過,以前三族時期,他在外面歷練,都不自己動手的嗎?”

黎火金吾抗議道:“嘿,重樓可是蚩尤之子、獸族少主!”

“蚩尤不止他一個子嗣。”景天冷靜地提出質疑:“如今人、妖、魔各族,都有蚩尤血脈,也偶爾有覺醒的。”

他淡然道:“所以,重樓當時雖重要,倒也沒重要到非他不可,更不可能外出還有侍從追随。”

“……話雖如此,但重樓才是最完美的。”黎火金吾理所當然道:“在蚩尤的子嗣裏,得到神農大神矚目的,只有他。一些特權,是有的。”

景天恍然點頭:“就想方設法不讓他在其他方面分心,做好獸族少主和尖銳精刀就行了,對吧?”

“若非蚩尤隕落,魔帝之位空缺,重樓饒是成為魔尊,也不可能號令魔界。”黎火金吾嘆道:“他本就獨來獨往,怎會願意接這等爛攤子?”

爛攤子,這倒也是。景天對魔族向來講究拳頭、不重頭腦,還往往沒自知之明的臭脾性頗為了解,很是贊同地點了點頭。

要防止這些魔族作死,重樓肯定深嫌麻煩。

偏偏他是魔尊,必須大局為重,為族人生存考慮周全,實在是太辛苦了。

“說得對。”景天決定對重樓更好一點:“我回房間了,重樓沉睡歸沉睡,我看看還能不能再做點別的,助他盡快恢複。”

黎火金吾很贊同:“去吧。如果要外出打獵,魔宮我會守着。”

景天回到宮室內,輕輕推開了寝室的門。

黑色帷幕籠罩的床笫中,能清晰聽見均勻的呼吸聲。

他先去浴池洗了個澡,放幹了水,換上幹淨柔軟的亵衣,才回到榻上。

溫熱的體溫随肌膚相貼傳來,景天阖眸擁住重樓,頭枕在他的頸窩裏,輕輕笑了一聲:“晚安,好夢。”

往後數月,他來回于廉黎域、天魔國與炎波泉之間,搜集靈氣充足或效果特殊的天材地寶,試驗各種搭配的藥浴,為沉睡的重樓提供靈力。

作用多少不好說,重樓每日都清清爽爽倒是真。

魔尊的眉宇便日益松緩,連唇角都隐隐帶笑了。

“啵。”有時候,景天會忍不住親吻那微微上揚的嘴角、放松愉悅的眉眼。

但明明能在榻上任憑重樓折騰,他卻總在小處羞惱。

這不又是嘛。

只見景天擡眸時,耳垂是晶瑩剔透的紅潤,熱度甚至傳到脖頸,一片緋紅暈染開來。

但那雙在藥浴中為重樓按摩的手掌,并未停下令藥效更快融入肌膚、彙進魔體的行動。

“……哼。”只在碰到某個部位時,景天忍不住心頭一跳。

他已經不記得,這是自己第多少次,惋惜因輪回轉世失去的相當身高、結實體質。

沒重樓高,沒重樓壯,還沒重樓大,簡直是人生不可承受之痛!

懷揣這種隐秘羞惱的遐思,景天的手勁兒大了一點,但沒給重樓造成任何傷害,連肌膚泛紅都沒有。

“……”更氣了有木有!

他咬咬牙,完全把某些還記得的事情,忘去了九霄雲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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