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當時只道是尋常
當時只道是尋常
褚開山并沒有把兒子的話聽進去，他認為不過是孩子們鬧着玩的小把戲。
褚靖每天晚上把謝鹿瑩送回家，在她家停留一會兒再回家。
黃毛繼兄再也沒有出現過，背後的眼睛沒有了，一切風平浪靜。
風雨無阻地過了半個月，兩個少年人的感情逐漸升溫，從最初的含蓄往沖破言語禁锢的道路上狂奔。
期末考試的日子越來越近，兩個人把心裏旖旎的心思暫時放下來，諾言藏在心裏，宣之于口還需要适當的機會。
期末考試的成績出來，褚靖的綜合成績全班第一，謝鹿瑩第二，兩個人在學校附近的餐廳裏小小的慶祝了一下。
他們點了一瓶紅酒，每人喝了一小杯，酒後的兩人看着對方的時候，情義與羞澀在眼睛裏閃爍。
褚靖的腦子裏又放了一遍電影，小時候的青梅竹馬時光在他心裏揮之不去。
假如他們後來沒有相遇，幼時記憶就會随着年齡增長而淡忘，偏偏緣分就是這麽妙，他們又相遇了。
舊時那一點甜得恰到好處的糖，再次冒出香甜的氣息。
褚靖借着酒意，想舊事重提，他不想只有自己一個人記得，他希望謝鹿瑩想起過去，一顆糖，兩個人一起品咂，味道會更好。
“小鹿，你小時候在哪兒上的幼兒園？”
謝鹿瑩搖頭：“不記得了，反正不是在這裏。”
“班上的小朋友們你還記得嗎？”
“太久了，忘了。”謝鹿瑩直言不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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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靖心想：可是我沒有忘啊！要怎樣才能讓她想起來呢？
他試探着問：“你有幾個媽媽？”
謝鹿瑩笑了：“我把家底都掏給你了，你忘了嗎？我的媽媽只有一個，爸爸倒是有兩個。”
褚靖聽到這個答案，不知道自己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心裏怪怪的。
看來她已經病愈，病愈後的謝鹿瑩不記得他了，忘記了所有。
要不要告訴她，這是個問題。
不告訴她，自己憋的難受，心裏隐隐覺得有什麽東西缺失了，不完整。
告訴她，她的疾病會不會因為記憶而再次發作呢？
褚靖一直在猶豫，他不想傷害她，做一個自私的人，她說：我的命是你的，所以他該做的事是盡一切可能去保護她。
童年記憶再甘美，缺失了只是遺憾，重要的是将來。
馬上進入高三了，寒假需要補課，他們就讀的是本市重點高中，等同于沒有寒假。
褚靖保持着送謝鹿瑩回家的習慣，有一天他們騎行到公園那條路上，謝鹿瑩表情突然變了。
褚靖緊張起來：“怎麽了？”
“有人在看。”
“哪裏？”
“在咱們後面。”
褚靖想，這幫讨厭的人又來了，他們加快速度騎車，把謝鹿瑩送到之後立即回家。
十點半，客廳裏亮着燈，褚開山在浴室洗澡，褚靖有些犯困，隔着玻璃門和爸爸對話。
“爸爸，今天晚上回來的時候，有人跟蹤謝鹿瑩，明天你叫人在公園路附近轉轉，萬一她被綁架了呢！”
褚開山喜歡一邊洗澡一邊唱歌，聽到外頭兒子的聲音，嘴裏“嗯嗯”幾聲表示自己知道了。
褚靖在外面把玻璃敲了幾下：“爸爸，一定要記得啊！十萬火急的事，性命攸關，千萬不要忘了！”
褚開山再次“嗯嗯”，然後愉快地唱着洗澡歌。
次日下了晚自習，褚靖和謝鹿瑩騎着單車出校門，兩道輕快的身影在大街小巷穿行。
到了公園附近，謝鹿瑩身上的汗毛立起來了，她左看右看：“靖靖，我覺得不對，特別不對，我要死了！”
褚靖也覺察到了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危險，他強自鎮定地安慰女友：“不怕，我不會讓你死，要死也是我先死。”
這句安慰的話一點也沒有起到安慰的作用，反倒把謝鹿瑩弄得潸然欲泣：“靖靖，我害怕，你不要離開我！”
她差點從自行車上摔下來，褚靖及時伸手扶了她一把。
下一個瞬間，兩輛自行車一齊往地上倒下去，褚靖騎車很穩，車子倒下的瞬間他就知道了，這是外力的作用。
預感的危險終于化為實質。
褚靖迅速爬起來，把壓在自行車下的謝鹿瑩扯出來，兩個人站定，心髒砰砰亂跳。
這一次，不是開着寶馬吊兒郎當并沒有實質惡意的繼兄，而是四個人。
他們分別站在四個方向圍住兩個高中生。
謝鹿瑩聲音發抖：“張英叫你們來幹什麽？我的財産我可以不要，放我們走！”
張英是她的大繼兄，黃毛二繼兄叫做張雄。
正面一個長臉男人粗聲道：“胡說八道什麽呢？這小娘們是不是有病？”
謝鹿瑩尖叫：“我沒有病！我不要錢！你們統統拿走，我不要他們的錢，我可以自己掙錢！你們都給我走開走開走開！”
“這小丫頭瘋了。”
“吓得，哈哈哈！”
幾個人得意地笑起來，看着謝鹿瑩的眼神變得猥瑣。
褚靖把謝鹿瑩的手一捏，低聲道：“他們是沖我來的！等下我推倒一個，你就朝那個方向跑！”
謝鹿瑩使勁捏着褚靖的手，語無倫次：“不，不是的，不跑，不死，不要！”
“傻瓜，我又不會少塊肉，你跑快點，去叫人！我等着你救命！”褚靖的手緊緊攥着她，兩個人手心裏濕漉漉的。
“跟咱們走一趟吧，嘀咕什麽呢？跑得掉嗎傻叉！”
褚靖彎腰撿起地上的書包，身子還沒直起來就朝左邊個子稍微瘦小一點的男人猛撲，小個子倒在地上，褚靖死死壓住他，書包朝旁邊一個人摔去，筆盒書本試卷紛紛揚揚。
褚靖撲過去的瞬間，謝鹿瑩不知哪裏來的一股勁，擦着倒在地上的兩具軀體沖了出去。
冬夜的風刮在耳邊生疼，她像只中了箭的兔子一樣狂奔幾十步，剛準備回頭，後面熟悉的聲音聲嘶力竭地叫：“跑——”
她不敢停，身後有腳步聲越來越近，她像個瘋子一樣朝前竄，嘴裏發出可怕的破音：“我的王子，等我！我一定回來救你！我的王子，等我！我回來救你呀！我的王子啊……”
窗外的楊樹抽出細嫩的新條，又是一個萬物複蘇的春天。
謝鹿瑩坐在飄窗前，膝蓋上擱着一本詩集，神情仲怔，對着院子裏的綠意，像在看寒風淩冽的冬夜。
甘靈輕聲問：“想什麽呢？”
謝鹿瑩低頭，眼裏有甜與痛，詩集翻開的一頁，有一句詩被她用尖利的指甲劃出深深的痕跡：
賭書消得潑茶香
當時只道是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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