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長青坡
因前邊明色車馬事故,胥莞與子嫮的馬車便被遠遠拖在後邊,眼見後邊的部落隊伍要沖過來,下頭陪嫁的侍女丫頭紛紛四散逃亡着,朝貢木板車四處阻着路,人聲馬鳴,場面十分失控,子嫮驚覺前邊定是拖延了,便猛然撩開窗帷,對着外頭的傅說大喊,“傅禮官你快去尋莞姐姐,她那裏定是人群堵着了,你去疏松一番,否然我們這裏要出大事的。”
部落人兇蠻,區區迎送的守衛怎麽敵得過,眼見後邊快要抵擋不住了,子嫮卻想着萬不能叫胥莞落入這群人手中。
傅說見子嫮的車馬早已被四處沖撞不知何處去的人群擋住去路,動不得半分,眉頭深深凝着,似天邊蓋日雲層,陰沉難解,子嫮見他這般神情,便知他是放心不下自己,心中動容一番,仰着頭與他道,“你且放心去疏通,姐姐那邊能走,我這裏也好跟上,我身邊有阿蠻,自然不會有事。”說罷,便在暗處笑着朝他揮了揮手上的拳頭,催着他快走。
傅說看了看前頭烏壓壓一片人頭,便回身與子嫮道了聲,“你且保護着自己,莫要傷着了,我快些松開人群,你便騎着馬沖出去,知否?”
他說得急,聲音自然大些,子嫮只是盯着他,便心中十分安然下來,朝他點點頭。
馬蹄揚鞭踏過,朝前頭的人群趕過去,後邊卻轟轟烈烈趕來一群黃沙蠻人,他們不知何時沖破了莊裘的防守,策馬直逼隊伍而來,子嫮眉頭鎖着,人群慌亂中從後邊将駕馬的小厮踹下馬車,駕着馬繩猛地用力拉往回拉。
甄意在外邊慌了,“小姐,您這是要做什麽?”黃土淩亂與昏黃天色融為一體,随着狂風四散彌漫着,透着混沌一片,甄意卻是在明知故問。
她自小跟在子嫮身旁,怎麽會不知她這是要用一己之力掩護前邊的隊伍逃到休息站去。
“我去将後邊趕着的人引開,你們也快些逃罷。”她自然是慎重分析過的,眼下要一同跑開怕是難了,若是有人牽制着,傅說自然想得到辦法帶胥莞逃脫。
誰料甄意猛地跨上馬車,“小姐有難,我自然是不能逃的,是生是死,甄意陪着便是。”
阿蠻也随着一躍而上,将子嫮手中的馬繩搶過來,雖一言未發,眼中卻閃過堅定明光,一如那日河畔邊将她護在身後。
子嫮眉眼間閃過一絲凜冽,恍若昔日在空山上帶領着兵将操練戰術,她立在馬車前,将兩手背在身後,面上威嚴不屈着望向西方,“既是如此,那我們便去西邊引開他們。”
說罷,便緊着馬繩指揮着阿蠻從後邊繞,故意讓蠻人見着她們的馬車往日落方向疾馳,前邊隊伍被黃沙昏色掩着,旋風一掃迷得人見不得視線,看不清形勢,見一輛車馬湧出,蠻人首領遠遠便見着子嫮朝他們這邊看了一眼,那一回眸美色似與天齊,為首的人便呼曳着,“那邊有個美娘子要跑了,孩兒們,給本王追回去做夫人!”,叫嚷着便朝子嫮車馬那邊追過去。
車馬漸漸遠離黃沙混亂的隊伍,奔馳在草原上,目光所見逐漸清晰起來,子嫮朝後望了一眼,眼中閃過一抹得逞的笑意,“阿蠻,他們追上來了,你朝山林那邊趕馬車,等走的遠些便棄了這些,往山上林子裏躲着,等幕色十分,他們尋人不得,我們再趕回去便好。”
她早已想好了退路,阿蠻便随着她的指示朝山林邊上趕過去,卻不曾想竟在山林下邊又沖上來一群不明身份的人,趁着夜色見不得形态,子嫮緊蹙着眉,拉着缰繩趕緊回頭往南邊趕,山林下那群人沒有馬騎,想來應是山林中的部落族人。
子嫮回頭見部落蠻人緊追不舍着,剛想着讓阿蠻快些,剎那間車馬咯着山石,牽頭的馬兒在暗色中慌亂着嘶鳴,竟掙脫了缰繩,直直跑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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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阿蠻行了上坡的路,現下馬兒脫了缰,馬車便斜斜朝山坡另一側滑下去,饒是子嫮也未曾經歷這番局面,只得強撐着身子平衡不至于從馬車裏被猛力翻過去,阿蠻護着甄意縮在一角,下坡自然是快的,風聲如疾,卷攜而起地上的枝葉,劃破了子嫮臉頰,血色随風散到臉上,甄意躲在阿蠻身後似是聞到了陣陣血腥味。
蠻人趕到山坡上,首領見這場面,便高舉手示意後邊的人馬停下,随風而散的頭發在落日餘晖中閃着橙光,他在馬背上朝着坡下望了一眼,惋嘆道,“可惜了這美人,本王還沒來得及細細看上一眼,竟直接葬送在着長青坡下。”
後頭的人馬聲音漸漸遠去,子嫮心下越發不安,部落蠻人定是熟知這番地境的,若是人馬追下來,便說明這還是一條生路,可他們發覺馬兒脫缰竟沒跟過來,可見這疾馳的木車架要奔向的去處不甚樂觀。
正想着,疾馳車轱辘終究是稀裏嘩啦四散而去,眼見整個木架子撐不住散開,子嫮将阿蠻與甄意用力朝外邊一推,自己便随着伶仃木頭墜向了更深處,後額被山坡上的頑石猛然擊中,只是一瞬間便沒了意識,昏死過去。
夜色正明,月色皎潔似水,映着一片蓬勃草場,一陣風過便掩去了方才激烈驚心的痕跡,長青坡遠看是個小山丘,實則翻過山丘前側,後邊的下坡連着的是驚險懸崖,雖不是深淵一般直聳而下,卻從未見着有人能從長青坡下活着出來。
入夜,其他的人馬早已安排妥當,傅說帶着一行人高舉火把,一路尋到長青坡,周山陰翳住月色,叫人看向坡下邊黑漆漆的,只見得眼前的草地平靜随風搖擺,千百年如一日的生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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