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舊人

瑤華殿在瑤園邊上,一年四季臨着花香鳥語,又距離武丁的槃玖殿最為接近,明色心下愉悅便大手賞賜了殿中一衆下人奴隸。

袅煙迎着明色進了正廳,入目皆是紅木貴氣,潤澤柔滑的紅木板正中央立着銅幽芙蓉花開的香爐,明色細細一嗅是薰肌千步香,袅袅煙霧曼妙着香入肌理,實在醉了心神。

袅煙将明色扶到坐榻上,在她身邊與她斟茶,“素來聽聞着瑤華殿仙美瑰麗,如今正是娘娘住在這裏,才算是實至名歸,不似其他王妃賞賜的宮殿那樣普通無華,可見大王對娘娘還算是用心,這是個不錯的開始。”

微揚的眼尾如同一只倦懶的狐貍,明色四顧正廳,心中自然快活,面上卻涼涔涔的,“聽說姜如笙的未央殿是鳳栖殿那位授意的。”

袅煙神色冷道,“奴婢覺得就算是草藥環繞,也救不下一個該死之人,娘娘不必将她放在心上。”

明色沉聲冷然,像是含了滿口的冰雪,“夫人這般袒護緊張着,想來自以為順着大王心意,本宮便拿她沒有辦法。”

兩廂思索着,外頭奴隸低低傳了一聲,“明妃娘娘,蘅美人求見。”

蘅庭是明色族姐,是以侍女身份入宮的,與諸位侍女一樣分得了美人位分,賜居明鴻殿,自小便伴在明色身邊一同長大。

明色點頭,袅煙便朝外邊回了一句,“請進來。”

繁花錦簇的紅木精雕花紋門從外邊拉開,進來的人一身雲霏妝花緞織的櫻紅錦荔枝百褶裙,點綴着每顆荔枝的都是細小渾圓的乳白晶石與虎晴石,碎珠流蘇如星光閃爍,光豔明人宛若流霞,腕上挽迤着金錯繡绉的輕绡,她似是攜着滿眼光華進來,她是美的,常年冰山雪水讓她同明色一般養出了咄咄逼人的眉眼,宛若令人炫目的雪山日光,刺目得很。

她走過去朝明色行了大禮,“恭喜明妃娘娘。”

明色招手叫她起來,袅煙便引着蘅庭跪坐在一旁富麗牡丹姹紫嫣紅的金絲軟墊上,語氣開心着,卻仍留着在家族封地遺留的冷傲貴懶,“宣昭之時,蘅美人已經道過喜了,為何還要過來?”

蘅庭朝明色笑着,眉眼與明色一般的傲氣,“蘅庭前來是有個喜訊要告知明妃。”

明色來了興致,狐尾眼挑了骨子裏帶着的媚态,“說來聽聽。”

“娘娘可知那子妃住的是什麽地方?”

“從前的長樂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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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娘娘可知這長樂殿之前住着何人?”

她說得這樣誘人,明色眸中染上一抹意味,“難不成是先王冷落的人?”

蘅庭眉上攜着歡喜,“娘娘果然睿智,這長樂殿曾住着一位不知名的王妃,據說整殿封凍了十幾年,直到那王妃去世才重新打開,實在是個不祥的地方,雖說重新賜了名裝砌一番,可娘娘以為大王将這樣的宮殿賜給子妃是何意味?”

明色喜形于色,“是何意味?”

蘅庭掩面笑了一番,嘴裏冷着嘲諷,“自然不是好意味。”

子嫮在殿前院落裏瞧着芬芳落盡,開始長上枝葉的桃樹,細細品嗅着仿佛那樹幹上還留着桃色甜香。

她穿了一身象牙白色煙沙散花裙,銀紋廣袖如水紋流落着,銀珠翠玉在宮縧中紋成蝴蝶形狀,垂着纖細碧絲落玉,十分素淨雅致的一身衣裳,配着頭上純潔羽翼龔着頭頂空雕花芙蓉冠,青絲洩滿香肩,翩跹如蝶舞,清絕不染塵,她便這樣立着,仰頭望着滿樹綠意,神情似是有些落寞。

甄意吩咐着殿中原有的奴隸下人們将東西輕輕搬進青鸾殿,新裝砌修繕的青鸾殿明淨非常,窗棂與繁華精雕的屏風皆是溫和暖意的木色,正廳與寝室之間隔着三層純白如雪的煙紗帳,銀邊勾芡玲珑孔雀,更是細心配上了西域難得一見的薔薇,藤蔓纏繞宛着繁許花朵,織繡精妙絕倫,另一側書房則是鵝黃色珠簾,均勻大小的明珠如是夜空采摘的星芒,輕搖慢曳中璀着月色一般的光輝,蕩漾着萬種柔情。

阿蠻将一個老伺候帶到子嫮身邊,老伺候朝子嫮行了大禮,“管事奴婢如意給子妃娘娘請安。”

“起來吧。”子嫮并沒有回頭,接着與如意道,“這桃樹生養的真好,你可知道這棵桃樹來歷嗎?”

如意恭敬着起身,慈祥面容上皆是溫和笑意,“回娘娘,這青鸾殿還是長樂殿的時候,是這裏的娘娘親手種下的。”

子嫮來了興致,“哦?”她轉身看着低頭恭卑的如意,“你曾經在這裏伺候嗎?”

“奴婢在這裏伺候了二十多年。”她臉上的皺紋似是溫滑如水,叫人看着便十分安然。

子嫮朝殿門瞧了瞧,屆時跪匐兩側的奴隸将門開着,入目新意不染纖塵,絲毫見不得昔日風景,“不知那妃子是如何度過餘生的?她是否受寵于先王?”

如意搖搖頭,滿臉慈愛此時沁入了點點悲涼,“說來子妃娘娘也許會忌憚,那妃子并不得恩寵,只為先王誕下一子,便被終生囚鎖在着殿中。”

子嫮面上無顏,只是淡然問了句,“她走得安詳嗎?可曾有過哀怨悔恨?”

“奴婢一直陪在先王妃身邊。”如意似是回憶起過往時光,有些恍惚,“奴婢還記得王妃她雖被囚禁在這裏卻從未有過片刻悔恨,她性子溫靜,只是有時思念自己的孩子而悲怆,其餘時間皆是開心的,她就連死的時候都是笑着的。”

子嫮心中揪着有些疼痛,關切問着,“那孩子現下如何了?”

如意瞬間便面目春光,冰釋了方才愁容,“那孩子現在非常好。”

子嫮松了一口氣,只是心中難免有些嘆息,“逢春時分,樹冠已然亭亭如許,可惜佳人已經不在了。”

如意面上慈愛笑着,“想必那佳人十分欣喜是子妃您居臨此地,又是個愛桃色的人,想來這是天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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