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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校園裏彎彎折折的小徑落滿枯葉，人踩在上面便會有那種讓耳朵極度舒适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從而會忽略了遠處學生們的歡聲笑語。

黎修凝視着腳底又一片被踩碾成碎屑的幹枯落葉，仿佛看見了當初它自高高的樹梢落下時像只蝴蝶一樣翩飛的樣子。

只是再美的東西只要落了地，也不過是一灘淤泥。

他的世界歸于寂靜，難免又想起最難捱的那段日子。

“聽到了沒？”對于羅朗星，關棠思考了半天才決定給黎修打個預防針，以免他回頭一不小心又受了那家夥的欺負，誰知說了半天這人一丁點兒反應都沒有，她回頭一看才發現他竟還在原地發呆。她折返回去，扯了下他寬松蓬起的衛衣袖口，“黎修？”

黎修像是才回了神，僵硬地轉了轉脖子垂眸看她，面上帶着一種生人勿近的冷，嗓音緊繃發幹：“你說……什麽？”

“我說，那個羅朗星不是什麽好人，回頭要真在劇組碰上，記得離他遠點兒。”關棠扯了扯嘴角，松開拉着他袖子的幾根手指，有些疑惑地望了他一眼，有心想趁機問些什麽，卻又及時忍住了，只是低聲說，“要是他主動招惹你，你就告訴我，我來處理，不會讓你吃虧。”

說完後她就看見黎修那張冷冰冰的臉像是突然裂開了一樣，眼裏出現了一絲不可思議，但很快又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恢複了平靜。

關棠皺了皺眉。

心說果然小說裏的描述還是片面了，黎修這個小紙片人現在看起來比原書後期黑化後還讓人難以琢磨。

“走吧。”她無奈搖了搖頭。

·

不少沒課的學生圍在小禮堂外，大部分是跑來蹲守剛進去試戲的羅朗星的。

羅朗星的上一部劇雖然不是演男主，但那部劇成績還算不錯，他這個男二也算乘了一波東風，再加上羅朗星本身又是近幾年剛出頭的零食品牌「四喜」家的大少爺，給他加了一層高富帥的光環，吸引了大批路人粉。

而這次的《千山遙》劇組跟「四喜」品牌達成了廣告贊助的口頭協定，如果羅朗星能出演男主，那「四喜」會給劇組投一筆廣告贊助，皆大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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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部戲的男主，羅朗星是志在必得。如此關棠便知道這次羅朗星應該還是會跟書中寫的一樣，出演《千山遙》。

此時黎修已經收拾好情緒，自然上翹的唇角像是帶着笑，讓人看着就有種如沐春風的舒适感。

選角導演和總導演今天都在小禮堂這邊，因為關棠提前跟人約好了，所以導演組的小助理出來看到她并不意外。

“小關總！這邊兒！”小助理低聲喊了一句，沖關棠招了招手。

關棠不認識他，但他卻是認得出關棠的，這位也算是娛樂界的傳奇人物了，當然，是壞事傳千裏的“傳”，她完全是因為集齊了蠢、作、壞三大炮灰角色特質而在業界被嘲成了傳奇。

但人家畢竟是衆星的大小姐，背後哔哔無所謂，人前還是得客客氣氣敬上幾分。

等關棠他們走近了，小助理才指着禮堂裏面說：“小關總，王導和李導都在裏面呢，您可以先進去，不過這會兒羅老師正在試戲，估計您兩位得稍微等一會兒。”

“辛苦了。”關棠禮貌地沖他笑了一下，随後便帶着黎修進了小禮堂。

禮堂裏是階梯教室，離門最近的是最後一排座椅。

知道別人在試戲，關棠刻意放輕了腳步，只暫時坐在了最後一排，沒有出聲，前排的兩位導演甚至都不知道她已經到了。

《千山遙》裏的男主是個出生将門卻一身病弱不得習武的嫡少爺，因為身體天生廢柴不受家族重視，後有父親寵妾滅妻，他跟母親過得凄慘。

之後将軍府遭奸人構陷，被昏君下令誅殺九族，只有他被母親的忠仆救出，幾經輾轉，熟讀兵書善使計謀的他被戍邊王招為幕僚，幫王爺入主京都殺昏君，為将軍府平反，從此成就了一代傳奇軍師。

從角色性格來看，其實羅朗星演這個角色是不大合适的，因為他本人過于張揚，而軍師男主性子內斂城府頗深，完全不搭邊。

不過關棠現在看着，倒覺得羅朗星的演技比想象中的好一些，是個可塑之才，怪不得在原書中也曾小火過一段時間。

雖然不如某人……關棠偏過頭去看乖乖坐在自己旁邊的男人，只見他靠着椅背，兩手手指交叉随意置于膝上，下巴微揚，合着眼睛，像是在閉目養神。

此時已經接近日落時分，有夕陽自身後大門照進來，恰有一團暖黃色的光灑在他的臉上，以關棠這麽近的距離看過去，甚至能看見他皮膚上細小的絨毛。

那視線實在讓人難以忽視，黎修想要睜開眼，卻被那束陽光晃得眼睛酸澀，濃密的睫毛抖了抖，沁出少許淚花，只能暫且半合着眼将臉側向了關棠那邊，：“有事嗎？”

那樣一張精致好看的臉突然湊過來，其實是有很大視覺沖擊的。

但關棠在圈裏這麽多年早就看慣了帥哥美女，只是一瞬間的愣怔過後便又恢複了淡然的笑，語調輕柔地問他：“你覺得羅朗星演技如何？”

問完這句她便又轉回頭去，繼續看着下面羅朗星表演将軍府覆滅的一個片段。

“不如何。”黎修的眼睛終于睜開，正好看見關棠盯着羅朗星一副興趣滿滿的樣子，心中忍不住嗤笑。

演技再好又如何。

上一世羅朗星确實小火過一波，不過緊随而來的就是他混亂的私/生/活被扒一夜塌房。

永遠不能小看粉絲們脫粉回踩時的怨念，沒幾天，羅家的「四喜」品牌也被爆出食品衛生問題，一夜之間，流量小生羅朗星之前的所有作品全部被平臺下架，羅家的産業也被有關部門介入調查，大廈将傾。

這就是為什麽說越知名的人就越要愛惜自己的羽毛，否則一旦出事，不只是自己，就連他身後牽連的一切也要跟着涼。

不過這已經是幾年之後的事，當時這部《千山遙》早已上線大火過了。

想到這裏黎修睨了旁邊的關棠一眼。

所以對于現在的他來說，出演這部劇确實是個好選擇。

難得她幹了件正常經紀人該幹的事。

許是察覺到他的目光，關棠突然回頭看他。

“！”黎修匆忙收回視線，後又惱火于自己方才一瞬間的慌亂，于是下巴輕揚，指了下正因為将軍府被大火侵吞而哭得嘶聲力竭的羅朗星，輕哼了一聲，怼道，“你對這種家夥有興趣？他哭得好看麽，合理麽？那麽大聲，生怕別人不知道他這個本該死了的人跑了呢。”

吐槽完了他似乎也察覺出自己有些失态，放輕了語調，自認為克制地小聲評價道：“眼光不太行，小關總。”

“？？？”

關棠覺得自己的CPU突然□□燒了。

不是，發生了什麽？

剛才黎修這紙片片人是突然崩人設了麽？

·

羅朗星的表演雖然慘遭黎修吐槽，但似乎兩位導演還挺滿意的，算是能達到他們對演技的基本要求，那點兒略微的不足又算什麽呢，之後進組了再好好調/教就是，何必跟投資過不去？

能看出來他們雙方都挺滿意這個結果，幾人在一處相談甚歡。

這時關棠帶着黎修也到了近前，跟兩位導演打了個招呼。

“呦，小關總！”投資到手，王導樂得眉開眼笑，這樣之後他在創作上需要什麽花銷，管制片組伸手要錢的時候就有底氣了。

現在他看着關棠這個風評極差的業界泥石流都覺得順眼了不少。

他跟羅朗星又說了幾句，将人送走，之後才正經地開始上下打量黎修，片刻之後他滿意地笑起來：“嗯，不錯，在外形上下了一番功夫。”

不論他的經紀人多麽讓人頭疼，也不論他演技如何，至少能看得出來他對待這次試鏡的态度很認真，即便他想要争取的只是一個出場沒幾集就會領盒飯的小角色。

“很好！”說着王導坐回了第一排的椅子上，揮了揮手，示意黎修去舞臺上面，“你随便挑一段楚霜的戲份兒演給我看看！”

黎修看向關棠，關棠沖他笑了一下，随後也跟着坐在了第一排。

說起來她也是第一次見黎修演戲。

黎修選了楚霜為男主擋箭從容赴死的那場戲。

這跟關棠的想法不謀而合。

赴死本是大悲，但他死而大義生，是喜。

所以這一段中角色的情緒遞進十分複雜，有把握的演員試戲的确該首選這一段。

她之所以沒替黎修做選擇，是因為她不确定現在的黎修和原書中後期站上頂峰的黎修差距有多遠，如果是那個頂流黎修，那演任何一段戲都不成問題。

只是沒想到初期看起來有些弱弱的黎修竟也有這種自信。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黎修踏上了舞臺。

而從他一只腳踏上舞臺的那一刻，身上的氣息就全變了。

臺上不再有黎修，只是楚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