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37章

偌大的客廳裏沒有開燈, 關棠掀開搭在身上的毛毯緩緩坐起身,借着從落地窗滲進來的泠泠月光,隐約能看見眼前茶幾上有一杯黎修離開之前給她接的水。

關棠垂下眼, 伸出手去,指尖輕輕觸碰了一下那只玻璃水杯,還是溫熱的, 是剛好可以入嘴的溫度。

她執起玻璃杯起身,沒有開燈,就在黑夜裏款步踱至窗前向樓下望去, 仿佛能看見黎修的歸程。

然而樓下除去夾着幾顆松柏的灌木綠化帶以外,就只剩下一盞泛着蒼冷白光的路燈, 幽暗清冷的光亮讓夜色變得虛幻,就像關棠此時的眸光。

她抿了一口杯中的溫水,食指無意識地在杯沿輕叩了幾下。

剛才的一番試探過後她終于能稍稍安心一些了, 黎修沒有趁她病要她命, 她甚至沒有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任何帶有威脅意味的念頭,雖然在她“醉酒”狀态下, 他表現得不像平日裏那般溫順無害, 但當前的他對她應該沒有壞心。

無論他身上發生了什麽事, 至少現在她的生命安全還是有保障的。

·

都十二點了黎修還沒回家,室友高昕晨特意發了個消息過去問需不需要給他留門。

在路口等紅燈的時候黎修回了一句:【馬上回。】

高昕晨拿着手機去了陽臺, 滿臉陰沉地往下張望, 嘴角都不受控制地向下撇着。

經紀人說小關總在給黎修争取明年新綜藝《表演練習生》的名額, 再加上之前《千山遙》的角色,相當于直接給黎修送了兩個好資源!

而自己汲汲營營這麽久, 角色都是連軸跑着去各種劇組試鏡得來的,只要有點兒機會他都不會放過, 盼着有朝一日能一飛沖天。

憑什麽黎修就能抱着別人的大腿領資源不勞而獲?!

他越想心裏就越不平衡,撐在流理臺邊沿的手捏得死緊,手背暴起條條青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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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是要看看黎修這家夥又出去服務哪個金主了!

他正陰暗地想着咒罵着,樓下突然多了幾分光亮,有車開進小區了。

借着車燈,高昕晨看出來了,開進小區的正是小關總平常用來代步的那輛黑色卡宴。鬼使神差下,他将窗戶拉開了一條小縫,将手機攝像頭卡在那條小縫裏,按下了錄像鍵。

黎修沒有直接下車,而是打開車內燈,靠在座椅靠背上緩緩合了眼,回想起今日種種。

看酒品知人品,現在的關棠在醉酒狀态下都沒對他做什麽過分的事,看來她是真的對他沒什麽惡念。雖然他還沒有完全了解對方,但至少不必時時小心提防。

大概五分鐘後,黎修将車子熄了火,下車鎖車時大燈閃的那一下恰好能讓人看清他的臉。

樓上的高昕晨将方才錄制下來的視頻保存,臉色卻更難看了。

他本以為是小關總送黎修回來的,卻沒想到黎修竟然是自己開着小關總的車回來的。

現在潛規則一個小藝人,需要做到這種地步嗎?連座駕都随便借給別人開?

還是說這兩人的關系已經到了送豪車的地步了?

·

黎修一進門,高昕晨正端着杯水往卧室走,似乎是聽見門響才回了下頭:“工作到這麽晚啊?怎麽回來的?”

“坐車。”

開車也是坐在車裏回來的,黎修覺得這說法兒沒有問題。

高昕晨心中嗤笑,鼻子裝模作樣吸了幾下,皺了皺眉:“喝酒去了?這大的酒味兒……”

因為之前的事黎修對高昕晨有了些懷疑,便沒打算跟他多說,只是輕輕回應了一句“沒有”,之後便回屋了。

他一句謊都沒說,酒确實不是他喝的,都是從關棠那個醉鬼身上沾來的。

高昕晨擰眉盯着眼前已經被鎖死的房門,臉色更難看了幾分,回到房間後他才從家居服口袋裏摸出手機,在打開的錄音軟件上按下了暫停鍵。

只不過他有些想不通,他認識黎修的時候黎修還是個挺天真的人,心裏邊兒沒什麽彎彎繞繞,遇見什麽事都會跟他聊,兩人關系也一直不錯。

但現在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高昕晨反複思考着,總覺得自己做事還挺小心的,比如上次在黎修工作時候用黎骞的電話打給他,這件事他真有疑慮的話也完全可以解釋成是意外,沒想到那個時間他還在工作。

總不能就因為這麽一件小事,他們之前建立起來的友情就直接破裂了吧?

·

第二天早上黎修睜眼打開手機,就收到了關棠發來的消息:【昨天喝多了……沒做什麽奇怪的事吧?】

【做了。】黎修回複過去。

緊接着關棠就打了電話過來,接起後聽筒裏傳來她帶着懊惱的聲音:“那個……我做什麽了?”

黎修從床上做起,靠在床頭上,眼眸垂着睫毛輕顫,似乎是回想起前一晚的情形忍不住唇角微彎:“不是對我做的。”

“啊?”

“你拉着唐制片打賭,偏要她寫道歉信給我。”黎修聲音也難掩笑意,想到唐寧那副好似見了鬼的表情就覺得今日的陽光好像更明媚了幾分。

“你說這個啊。”關棠那邊卻明顯松了口氣,聲音帶着幾分得意,“這事兒我記得呢,那會兒還沒斷片兒。”

似乎是配上她略顯得意的語氣,黎修覺得這事兒越發好笑了,但他很快又克制住自己,轉了話題詢問:“你今天有什麽行程嗎?車還在我這兒,需要的話我可以……”

“車在你那兒?”關棠似乎有些意外,随後黎修就聽見了一陣翻找東西的聲音,半晌才又聽見關棠的聲音,“沒事,你爺爺那邊快手術了,最近可能需要經常往醫院跑,有車要方便一些,我開別的車也行。”

關棠唇角彎起,覺得自己這段兒戲加得挺真,應該沒有露出端倪被黎修發現她是裝醉。

果然黎修沒有任何質疑,只是淡淡回應:“嗯。”

“醫院那邊還需要錢的話……你直接跟我講。”關棠聲音溫和,想了想又說,“《千山遙》那邊的尾款應該也要到了,扣稅之後直接打你賬上。”

·

之後幾天關棠事情不多,除了每日例行去公司繞一圈,其他時間都躺在家裏翻劇本,偶爾去中心醫院探望一下還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的宋彥齊,或者去劇組探一下張舒羽的班。

十二月二十日這天,黎骞被推進了手術室。

黎修比黎骞還要緊張,坐在手術室前的椅子上全身都在發冷。

關棠趕到的時候他後腦勺抵着身後冰涼的瓷磚牆壁,緊皺着眉,合着眼,濃密漂亮的睫毛垂下來,和他眼下的青黑融為一體,原本豐潤的嘴唇泛白幹裂,緊繃得微微發顫。

關棠轉身折回醫院入口處的自動販賣機前,買了瓶熱蜂蜜水,又回到手術室前,用溫熱的玻璃瓶輕輕貼了下他的臉頰,垂眸看他:“會沒事的。”

發涼的臉頰突然被貼上溫熱的東西,黎修緩緩睜開眼,竟覺得有那麽幾分惬意。

他伸手将那瓶蜂蜜水接過來,艱難地扯了扯唇角:“嗯。”

昨天他陪在病房,緊張得一夜沒睡,直到看着爺爺被推進手術室,心中的焦慮緊張再一次攀上了頂峰。

關棠在他旁邊的空座椅上坐下,聽見他含糊不清地喃喃:“頭疼。”

“沒睡好吧?”關棠側過頭去看他。

要是擱平常他不洗頭出門都是要戴帽子的,寧願時刻盯着帽子也不願意讓別人看到他邋遢狼狽。

今天他卻頂着一頭亂發,下巴上還有一層淡淡地青色胡茬,整個人都顯得十分疲憊。

“嗯。”他仰着頭,用後腦輕輕撞了幾下身後的牆,似乎這樣能緩解他的頭痛。

時不時神經痛這事兒對于曾經的他來說已經是老毛病了。

前一世他謹小慎微步步為營,走一步不得不算三步,動不動就焦慮發作,整夜整夜的失眠,一開始還只是失眠,後來他開始因為休息不好而出現了頭疼病症,只要休息不夠,第二天腦袋裏的神經就會突突跳着疼。

只是他沒想到這個毛病竟然會跟着自己回到了這七年前。

在他後腦又要撞上牆壁的時候,關棠伸出一只手去墊在了他的腦袋和牆壁之間,他的後腦勺直接撞在了她溫熱柔軟的掌心上。

力度不大,關棠沒感覺到疼痛,只是托着他的後腦将他往自己這邊摟了一下,讓他枕在了自己肩膀上:“等會兒把牆撞壞了還得賠。”

黎修抿着唇,忍着疼痛擡眼看她,卻沒什麽力氣說話。

“睡不着就閉着眼休息一會兒,爺爺出來了我喊你。”

關棠将棉服上的大帽子給他戴上,讓他看起來像是個蓬松的棉花娃娃,她的手輕輕落在帽子上,有節奏的輕拍安撫着。

黎修抱着那瓶溫熱的蜂蜜水,神經依然緊繃,但不知道為什麽竟然真的就這樣在她的安撫下睡着了。

她手上的動作停了,緩緩垂下撐着座椅,偏過頭往手術室那邊看,下巴恰好蹭到肩膀上的那一大坨“棉花”。

她彎唇笑了一下,心裏也默默祈禱着黎骞的手術能一切順利。

從原書中的內容來看,黎骞就是能牽住黎修的那根繩索,也是黎骞的死造成了黎修的徹底黑化。

現在她懷疑黎修是從幾年後黑化回來的,那麽他的首要目标一定是救黎骞的命。

所以她擔心萬一黎骞出了意外,他會直接發瘋殺紅了眼,遷怒到她這個慘慘地背鍋俠。

雖然只是睡了一個來小時,但黎修覺得這一覺似乎格外安穩,安撫了他腦袋裏跳動抽痛的神經。

“醒了就起來吧。”關棠肩膀艱難地動了幾下,脖子僵硬地轉過去看他,眼神呆滞得跟一條死魚沒什麽區別,“人看着瘦,頭倒是挺沉,也是真不不跟我客氣啊。”

好家夥她這半拉肩膀麻得跟直接消失了一樣,都沒知覺了。

黎修:“……”

還沒清醒呢就被嫌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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