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捉蟲）

第38章 （捉蟲）

女人偏着頭, 揉捏着因為長時間保持不動而酸麻的肩頸，松松垮垮紮在腦後的頭發歪到一側，有一縷被遺落在發圈之外沒被紮起的發絲自鬓角越過因為偏着頭而線條越發分明的下颌, 順着修長的脖頸一直延伸至胸前，在黑發的映襯下顯得她皮膚更加白皙。

她垂着眼，睫毛輕顫, 嘴角撇着向兩側無奈地拉長。

黎修覺得自己多出來的那麽些年的記憶仿佛都是假的，以前他從沒覺得關棠這副皮相如此順眼過。

醒過神來，他一只手落在她的肩膀上, 隔着毛呢外套揉捏了幾下，沉聲說：“抱歉。”

“哎就這裏, 繼續，再用點力。”關棠舒服得輕嘆了一聲，表情從略微的不爽變成了極度的享受。

黎修沒忍住笑了一下, 緊繃了許久的神經突然放松了些許。

“謝謝。”他說。

關棠回過頭去沖着他揚了下眉稍：“謝哪一樁？”

“所有。”他收回手去, 眼眸低垂，抿了下幹澀地嘴唇說, “之後我的工資你都直接抽走一半, 算我分期還錢給你。”

爺爺最初住院的時候關棠給他的那張卡裏有二十萬, 到結清手術款還有幾萬剩餘，之後醫保再報銷一部分, 這筆錢足夠爺爺在醫院的後續護理費用了。

他的日常沒什麽開銷, 就算後續站到了臺前, 公司也會補貼置裝費，頻繁進組的話更是連飯錢都省了。

“行。”關棠沒拒絕, 擡眼又看了眼手術室亮起的紅燈，覺得這臺手術好像已經進行了許久。

“醫生說這種手術順不順利都得看患者自身的狀況, 兩三個小時都是正常的。”黎修也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似乎是才到她在想什麽，特意給她解釋。之後又垂下眼去，有些洩氣地摳着手指甲，“爺爺有點抗拒手術。”

這也是他一直焦慮的最大原因。

一開始查出這個病症時爺爺其實還是抱着輕松積極的心态配合治療的，但不知道為什麽，自從他從劇組回來之後爺爺就總說不想在醫院了，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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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手術日期後爺爺也一直很抗拒，成天把手術失敗的後果挂在嘴邊，試圖讓他打消動手術的想法。

又一個小時過去，手術室終于亮起綠燈。

門被打開的瞬間黎修已經一個箭步沖了上去：“醫生！我爺爺……”

“手術順利。”醫生摘掉口罩，沖他點了點頭，“之後還要多觀察一段時間，恢複後可以回家修養，定時到醫院複查。”

終于得到了答案，黎修的心總算是放下來了，向醫生道謝後扭頭看向正被推出來麻醉還沒醒的黎骞。

·

前一天晚上黎修沒回家，高昕晨早上起來也沒看見人，再往樓下看，這幾天一直停在院子裏的那輛黑色卡宴也沒在了，立馬他就想歪了，表情都陰沉了幾分。

白天參加活動的時候也一直心不在焉，中間休息的空檔經紀人給他遞了瓶水。

他的經紀人是個三十歲出頭的女性，名叫林晗，已經是個相對成熟能夠獨當一面的經紀人，今年加入衆星以後第一個帶的就是他。

“狀态不好？”林晗又底了塊兒幹淨毛巾給他。

高昕晨今天參加的是個小型戶外網綜，來做一期飛行嘉賓。

結果他今天狀态十分差勁，每一個項目他都墊底，看上去一點兒幹勁兒都沒有。

林晗不得不提醒他：“這樣下去後期都沒法剪你的鏡頭，毫無看點。”

“你也不是沒上過綜藝，這些東西你應該都清楚。”

“抱歉，林姐。”高昕晨把毛巾蓋在頭上吸汗，仰頭灌了幾口水。

常溫的水在大冬天顯得格外涼，卻怎麽也澆不滅他心中的煩躁，現在他滿腦子都是對黎修那小子好運氣的嫉妒。

“對了。”林晗突然想起些什麽，“之前你說想上《逃出無限流》那檔節目做一期NPC，我幫你問了，那邊這個月還要錄兩期，但兩期的劇情背景是相同的，NPC已經定了黎修，下個月還有兩期也是關聯劇情，而且是重要的收官戰，就算是NPC應該也不會選擇生面孔。”

當“黎修”這兩個字入耳的時候，高昕晨拿着礦泉水瓶的手就兀自捏緊，瓶身發出塑料咯咯作響的聲音，他的牙齒也不由自主地咬住了下嘴唇，表面咬牙切齒，心中也暗自發狠：又是黎修！

林晗把他頂在腦袋上的毛巾收走，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導演喊了，好好表現。”

·

黎骞第二天下午天将黑的時候才被護士從監護室送回了之前的病房，老人神志清醒，看着狀态還不錯。

“患者術後反應不錯，比我們預料的要好很多。”護士跟黎修交代了一些基本情況和注意事項，告訴他再住普通病房觀察一周，沒什麽問題的話也可以選擇出院。

護士離開之後黎修來到病床邊，看着黎骞長出了一口氣：“感覺怎麽樣？”

“沒事兒。”可能是年紀大了又動了個大手術，黎骞的聲音比從前虛了一些。扭頭看向孫子的時候他不經意間看到床頭櫃上多了一提沒見過的補品，顫巍巍的目光又移向黎修，“這……”

黎修看了眼床頭櫃上的東西，面上表情沒有多大變化：“剛才關棠又來過一趟，這會兒有事走了，東西是她帶來給你的。”

聽到“關棠”這個名字，黎骞的聲音就頓住了，欲言又止地看了黎修一眼。

黎修不明所以：“怎麽？”

黎骞又斟酌了一會兒，才聲音發顫地把心中疑慮說出來：“爺爺那天聽你室友管小關叫……小關總？”

“……”黎修抿着唇一時沒答話。

爺爺住院的事他就沒跟高昕晨說過，都不知道對方是怎麽找到醫院來的。

高昕晨找來醫院也許是有意為之，但遇上關棠應該就是偶然了，只是這事情的發展讓人膈應得很。

“啊？是不是啊？”黎骞還在追問，“你老實跟爺爺說，爺爺治病的錢是不是她給的？你是……不是答應人家什麽條件了？”

黎修能看出爺爺表情很急，醫生才剛提醒過爺爺需要靜養切勿情緒激動，這會兒他也不敢任爺爺胡思亂想，無奈解釋道：“錢是找她借的，确實答應她條件來着，簽了個賣身契，以後二十年都要給她打工。”

“你怎麽能出賣……”生氣到一半黎骞又啞火了，嘴巴張了張，半天才遲疑着确認，“就這樣？”

“就這樣啊。”黎修點了點頭，在他床邊坐下，往他的水杯裏放了根吸管遞到他嘴邊，擡眼時不經意扯出一抹笑來，“您別瞎想啊，人家什麽身份，想要什麽人沒有啊……別回頭您這小想法被人家知道了，反過來以為您孫子有什麽非分之想。”

“真的？”黎骞努了努嘴叼住吸管喝了兩口水，又契而不舍地說，“我看她對你的上心程度，可不像是什麽想法都沒有啊？”

黎骞覺得自家孫子挺優秀的，長得好，性格也好，哪兒哪兒都好，被人看上了才是正常現象。

黎修轉身将水杯放回床頭櫃上，垂着眸子，話音帶笑，但卻能聽出其中的幾分涼薄：“娛樂圈的彎彎繞繞您不懂，圈裏人的分寸也跟您想的不一樣。而且您光看見她對我上心，怎麽知道她對別人是不是也這麽上心呢？”

之前電影節場館內的視頻被營銷號發出來了，那視頻裏關棠對張舒羽可以說是呵護備至了，又給穿衣服又親密貼貼拍照，還給張舒羽介紹了不少業界大牛，網友們不也都說這倆人橘勢大好麽。

這圈子裏個個兒是人精，哪有那麽多真感情呢，有的人對你好起來恨不得掏心掏肺還掏錢，一朝利益沖突保準兒就翻臉不認人了，大多情況下不過是大家互相配合着表演罷了。

上一世高昕晨跟他做了七年的朋友，現在還不是全都變了麽。

他跟關棠最堅不可摧的關系就是那紙合約，只要目标一致，那他們就是統一戰線的戰友。如若哪天利益關系有變，也難說會不會重蹈上一世的覆轍，他有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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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棠晚上又去了趟中心醫院，宋彥齊人雖然清醒了，但還在病房躺着整天哼哼唧唧喊疼呢。

她到的時候恰巧宋書昂也在。

幾人在病房聊起過幾天關志泓生日宴的事，宋書昂聽說關棠要去參加，便說他也去湊個熱鬧。

宋彥齊也舉着個手說要去，卻因為這個擡手的動作扯到了還沒長好的肋骨，疼得他差點兒哭出來。

宋書昂前腳兒還跟關棠一起嘲笑親弟弟來着，後腳兒就聽見關棠幽幽吐槽起他來了：“你是不是過氣了，最近挺閑啊？”

閑到上趕着去參加關志泓那個傻叉的狗屁生日宴。

“關棠你能不能好好說話！詛咒我呢擱這兒？！”宋書昂氣得拿一塊兒蘋果堵住了她的嘴，滿腹怨念，“我要是真不紅了就賴你，下半輩子我蹲你辦公室不走了，讓你養我！”

關棠吞了嘴裏那塊兒嘎嘣兒脆的蘋果，笑了：“行啊，有姐姐一口飯吃，就肯定餓不死你。”

“嘁，給誰當姐呢。”宋書昂翻了個大白眼兒。

晚飯時候兩人一并從醫院離開，宋書昂之前是由司機開車送過來的，正好兩人一起吃個飯再蹭關棠的車回家。

回去路上關棠還頗有興致地問：“關志泓那破宴會你真去啊？萬一你這大明星引起轟動平添麻煩，被扒出身份的話到時候你經紀人又該頭疼了。”

宋書昂混娛樂圈一直是藏着身份的。

宋家一開始并不想讓自家大少爺進圈兒，為了阻止他甚至把他身上的銀行卡和值錢的東西都沒收了，經紀人剛見撿到他的時候他窮得叮當響，純純一個小可憐兒，從此他這個窮苦人設深入人心，現在還有不少粉絲被這個設定虐到，抱着他當年在練習室勤奮苦練一身清貧的照片狠狠心疼。

宋書昂覺得一言難盡，但也沒解釋，有人問起剛出道時的情況他也實話實說：那時候真的窮，身上最大的那張毛/爺/爺是藍色的。

在外界看來宋書昂跟視頻平臺三巨頭之一的那個宋家扯不上半點兒關系，跟關家就更沒關系了，所以之前宋書昂出現在衆星娛樂的時候衆星的員工們對他和關棠認識這件事都無比震驚。

要是因為閑着沒事兒幹跑去關志泓的生日宴露出了端倪，那豈不是虧大了。

“這有什麽，我也沒有故意瞞着，別人問我什麽我從來都是實話實說啊，關鍵根本沒人把我跟宋家往一塊兒想。”宋書昂聳了聳肩膀，還挺光明磊落，之後畫風一轉，又說，“身份這東西被扒出來是遲早的事，原本就是個誤會……窮小子變公子哥兒這種劇情大家接受度應該也蠻高的吧？說不定反響不錯呢？”

關棠對着點很認同：“是有這種可能。”

以前某古早偶像劇大省還拍過好多這種套路呢。

“而且我也不能一輩子靠粉絲流量吃飯，明年要正式開始轉型之路了。”說到這兒宋書昂眼睛又亮了，盯着關棠激動地問，“你覺得我去演戲怎麽樣？我讓經紀人去給我聊明年那個練習表演的綜藝去了！我這麽大的流量，他們肯定願意接收我吧？”

“……”關棠不用回頭都能想象到這厮現在那張傻臉，車停在他住宅樓下的時候她才回頭睨了他一眼，眼神裏帶着對傻缺的關懷，“《表演練習生》，你老宋家奇樂視頻的綜藝，他們敢不收你嗎？”

宋書昂對此并不認同，堅持表示：“你這是對我人格的侮辱，我的工作機會從來都是靠實力拿到的！”

完了他還故意略顯嬌俏地哼了一聲，像只得意的花孔雀一樣揚着脖子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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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到了黎修要去《逃出無限流》當NPC的這天，早上他被李晉朋接走後高昕晨都快嫉妒瘋了，扒在陽臺看着他從樓道走出去，恨得想開窗戶澆一壺開水在他頭上。

黎修上了車才發現車上只有李晉朋一人。

“這個給你。”李晉朋轉身遞給他一個裝了早餐的袋子，“小關總準備的，好像是塊兒小蛋糕。”

黎修把東西接過來看了看，狀似不經意地問道：“她沒來嗎？”

“誰？你說小關總啊？”李晉朋轉回身去啓動車子，邊打方向盤邊說，“張舒羽早上有個采訪，她怕葉子航那個新手經紀人不靠譜兒，要跟去看一眼，晚點兒大概會直接去現場找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