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遇襲

東方闌循聲望去，只見一抹碧綠的身影出現在艾興身前。不似普通的女孩兒闊袖長裙，卻是一襲短打裝扮，翠綠的荷葉邊圍腰上挂着一把劍，在艾興面前蹦蹦跳跳地撒着嬌。

“雪晴莫要胡鬧，”艾興憐惜地拍了拍碧衣女子的頭，“你不好好在家裏待着，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不等艾興将軍說完，這個叫雪晴的女孩兒，皺了皺翹挺的鼻子，露出一副天真的可愛模樣，反駁道“誰胡鬧了，是皇上特地準許我到宮門前迎接爹爹凱旋的~”

說完，她四下望了望，“對了，爹，東方闌呢？”

只見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她的疑問轉向後面囚車裏的男人。她狡黠一笑，飛身而起，眨眼間便站在了囚車前端，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這個頭發淩亂，衣衫不整的男人。

“小姐，小心！”未央反應過來，急忙緊随她身後飛身站上囚車，伸手擋在她身前，急切地說道“小姐，他很危險，請小姐遠離…”

雪晴對他的話充耳不聞，向着她面前雙眸微合的男子挑眉問道“喂，你就是東方闌？看上去，也沒那麽厲害嘛…”此話一出，身邊的人都不由倒吸一口冷氣…這丫頭，也太不知死活了…

“喂，本小姐問你話呢，你聽到了沒有？你是啞巴嗎？”雪晴顯然被東方闌的沉默激怒了，大小姐本性顯露無疑。

“小姐…你何須跟一個囚犯一般見識，我們還是快下去吧…皇上還在等艾将軍複命呢…”未央懇求道。

“我不…”雪晴說着，伸手就去撥東方闌臉邊散落的發絲，“本小姐就想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難道…邵國的女人都是如此沒有教養嗎？”東方闌感受到她的舉動，略略擡頭，露出他那隽秀如神祗般的面龐。他鳳目微張，深沉如墨的瞳孔中散發出懾人的殺氣…

“你…”望着眼前那張淩厲卻俊逸非凡的面容，雪晴伸出的雙手瞬間定格…緩緩垂下…

“是你？”忽然，她驚奇地叫出聲，“三年前，在伏霞山上救我的人就是你！”

東方闌聞言，細細打量起眼前這個活潑靈動的女孩，腦海中閃現出一個被人追殺，狼狽應對，差點命喪他人之手的小公子身影。随即垂眸，搖了搖頭，說道“你…認錯人了，我不認識你…”

艾興一聽，不知這個驕縱慣了的女兒還要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話來。身邊人多眼雜，一個不小心，被別人編排了去，全家人的臉面就丢盡了。

因此，趁着東方闌說出“我不認識你…”這句話時，他急忙大喝一聲，“女兒，不得放肆，他是祁國人，是我們邵國的重犯，你又怎會見過他。未央，把小姐給我拉下來！”

不待她反駁，雪晴只聽到身邊的男人柔聲說道“小姐…未央得罪了…”随即，一個健碩的臂膀攬過她的雙肩，強行将她帶離囚車…

“未央，你送小姐回家去，其他人跟我進宮面聖。”艾興說罷，大步向前走去。

雪晴被未央攬着，想回身而不得。她心下焦急，直接出手向未央打了過去，未央并不躲閃，任由她不住在他身上發洩着怨氣。

“未央，你放開我！你讓我回去找他們啊！未央！”

“小姐，”未央不斷開導她，腳步卻未有絲毫停頓，“他是祁國人，是重犯。你不能回去找他，還是聽主人的話快點回家去吧…”

“未央，你這個死木頭，口口聲聲主人主人，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小姐…”

“小姐…請原諒。未央這麽做也是為小姐好。”說完，他不再多話，攬着雪晴飛身而行。雪晴記不得是如何随未央一起回了家…頭腦中一片混亂…

是他…真的是他…在心裏想了那麽久的人…如果不是胳膊上還留有那時的淺淺刀痕，她都會恍惚自己是否真的遇到過這麽一個人…今天，他竟會再次出現！他竟然成了邵國的重犯！皇上會如何處置他…雪晴心神不定，在前廳中不停地走來走去。忽然，她餘光瞥到一直站在旁邊的未央，怒嗔道“我已經到家了…你的任務完成了！別杵在這裏，我不想看到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是…”聽到雪晴的命令，艾未央只得俯首一揖，走出前廳…從未看到過小姐為一個人憂心至此的模樣，這樣想着…未央心裏莫名劃過一絲酸楚…

眼見還身着铠甲的未央慢慢走遠，雪晴頹然坐在窗邊，陷入回憶…

三年前，祁邵邊境雖還平靜，也時有騷亂。時年，邵景帝為鞏固邊陲，曾派艾興為巡疆大吏，一面平定騷亂，一面安撫人心。這艾雪晴自小不喜學針織女紅，專愛随父親舞槍弄棒。因是艾家獨女，艾興未免驕縱，也就由着她，不時教她些劍術，做防身之用。幾年下來，武功雖算不上精通，對付個把習武之人，也是有餘。因此，此次出巡，經不住她的苦纏，便讓她打扮成公子模樣，帶她出來見見世面。

出門前，艾将軍和她約法三章，路上不得擅自行動；不得暴露女兒身；出行須帶未央。艾雪晴一一答應，艾老爺才放心将她帶了出門。一路上，艾雪晴玩心雖大，無奈未央總是陰魂不散。因此，有驚無險，平安抵達邵國的邊陲小鎮——南平關。

到了南平關，未央每日裏與艾将軍一起商讨平寇慰民的策略，無暇分神關照艾雪晴；而艾老爺也認為已到達目的地，她一個女孩兒家闖不出什麽大禍，因此，放松了對她的限制。艾雪晴這才真正開始了逍遙的日子，每日打扮成公子模樣，在小小的南平關裏東游西逛…

開始的幾天，艾雪晴看什麽都是新鮮的。一切都與在京城時不同，沒有大路，每日都踏着長滿苔藓的青石板小道前行；沒有臨街的大商鋪，揣着幾個銅板到處找挑着小吃擔子的販夫走卒……漸漸地，艾雪晴開始玩膩了…這小小的邊陲小鎮，已經被艾雪晴逛了個遍，現在從東頭到西頭，哪裏有好吃的，哪裏有好玩的，艾大小姐都可以如數家珍。

這日，艾雪晴百無聊賴地在街上行走。忽覺口渴，走至一間茶社，坐下喝茶。晌午時分，茶社十分冷清，除了雪晴，就只剩下一個女子獨自坐在茶社正中的方臺上，不時撥弄着手中的琵琶，供歇息的茶客聽曲兒消遣。

期間，茶社又進來三四個高大的男人，雪晴從未見過他們的衣着打扮，心想許是祁國人氏，在此經商。雪晴坐了一會兒，準備起身離開。正在這時，忽聽後面茶桌上幾聲浪笑，雪晴回眸望去，只見一個男子已站上方臺，伸手搶去女子手中的琵琶，就要欺身上前。女子吓得花容失色，不住開口求饒，後堂上跑出個店主，看樣子是這女子的父親，被其他幾人困住手腳，不得上前。幾人看着那男子去扯那女孩兒的衣襟，都哈哈大笑起來。

雪晴心下大怒，不禁大聲呵斥道“住手！光天化日，竟敢如此無禮！你們沒有王法了嗎？”

幾個人正在興頭上，冷不丁被人呵斥，不但不怒，反而笑的更加猖狂。早有一名高大男子上前，調笑道“我當是什麽人敢來充這英雄好漢，原來是一個小雛鳥，你嘴上的毛兒還沒長全，就敢來管大爺的好事？”說着，伸手向前，去托雪晴的臉，露出邪淫的嘴臉“哥兒幾個快看，這小子長得可比女人還好看，我看，我們要了他得了，哈哈哈~”

雪晴何時受過這等氣，伸手拔出腰中軟劍，向那男子伸出的手臂上刺去，那男人躲閃不及，胳膊上被劃出深深一道血痕，疼得他大叫一聲，卻因丢了面子，也顧不得傷痛，拔出随身寬刀，和雪晴打鬥起來。

雪晴知道自己寡不敵衆，只想救這女子，因此并不與他糾纏，飛身而出，盡量向遠的地方跑去，身後幾人窮追不舍。很快，雪晴就覺得眼前的景象越來越陌生，人煙也變得稀少起來…她暗想不好，可能是迷路了，但幾人仍緊緊跟在身後，擺脫不得。雪晴一時情急，本來就沒有江湖經驗，剛才為了救那女子強出頭，這會兒慌不擇路，竟向密林深處跑去…

腳下的路越來越崎岖，靠輕功行走也耗費了大量的體力。本以為可以甩掉那幾個家夥，沒想到，竟遇上高手，輕功一點也不在自己之下…雪晴漸漸感到不支…此時，打眼細瞧，滿眼樹木深草，不見任何人家，心下暗道不好…幾個人離自己越來越近了，雪晴深吸一口氣，猛然回身，趁其不備，抽出腰中軟劍，将緊追自己身後的那個人刺倒在地，随即落下地來。幾人見兩兄弟都被他刺傷，越發怒盛，輪番上前，與雪晴展開殊死搏鬥。

雪晴本是女子，氣力原就抵不過男人。以一敵三，更是難上加難。很快，身上就被他們手中的大刀劃出幾道血印。雪晴吃痛，抵抗越來越微弱…此時，她已被逼至一棵蒼天大樹前，雪晴背靠樹幹，迎面對着那三個揮刀相向的男人，一時恐懼感從四面八方襲來…以前，她總是說以後要闖蕩江湖，行俠仗義。沒想到，離開家，離開未央，連這麽幾個惡棍都除不掉，可知平時自己是有多麽幼稚了…難道真的要不明不白死在這裏了嗎…如果讓爹娘看到我的慘死，他們會有多傷心…

來不及多想，幾個男子對着她揮出了致命一刀。求生的本能讓雪晴揮劍去擋，可實在是體力透支嚴重，剛剛迎上一個人的刀，就感覺有千斤的力道壓來，她手腕一軟，劍被震落在地。雪晴絕望地閉上眼睛，等待着即将到來的疼痛與死亡…傷心的淚水，止不住滑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