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永春樂坊

雪晴完全沒預料到太子會跟她說這樣的話，一時驚慌失措，完全忘記了對待皇室宗族的禮儀和态度，不假思索答道“不！”

半晌寂靜…雪晴才意識到自己做了傻事。忙擡頭去看，只見太子臉上顯出濃濃的失望神色…雪晴吓壞了，雖說她平日大大咧咧，可自小在官宦家庭長大，她明白觸怒天顏，下場可不是好玩的…她趕忙跪下，說道“太子哥哥息怒！晴兒…晴兒才疏學淺，不喜針織女紅，還愛舞槍弄棒…晴兒如此粗鄙頑劣，根本配不上殿下…”

太子靜靜聽她講着自己的不是之處，把自己貶的一錢不值…他嘆了口氣，彎腰，扶起她來，輕聲說道“晴兒，就算不想嫁我…也沒必要把自己說的如此廉價…我曾料想，你不會乖乖答應我的…我只是想試試，自己在你心中，究竟有沒有一點位置…”

“啊？”雪晴不知太子為何會對自己說出這種奇怪的話…卻又無從回答…

“你喜歡的人…”太子略略頓了一下，“是東方闌吧？”

當這個夢裏呼喚過千百遍的名字從太子口中講出，艾雪晴渾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他如何得知…他會不會對東方闌做出什麽舉動…

雪晴急忙搖了搖頭，說道“太子哥哥說什麽，晴兒聽不懂…誰是東方闌？晴兒不認識…”

“呵…”太子輕笑出聲，可是眼神卻暗淡的沒有一絲光彩…更無半分笑意…“你…是在保護他？你…怕我傷害他嗎？”

“不…”雪晴有些焦急…忙答道“晴兒不敢欺瞞太子殿下…”說完，又要跪下…

太子一把扶住她的肩頭，點點頭道“那好…既如此，明日我便奏明父皇，殺了東方闌，你說，可好？”

雪晴聽聞，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能狠狠地低下頭去…不讓太子看到她心痛的表情…一顆顆晶瑩的淚珠不受控地滑下腮邊…

太子看到她哭了，心頭一陣緊似一陣…話似乎說的有點過了…正待安慰，忽然旁邊草叢窸窣作響…兩人都吓了一跳，轉頭看去，只見一襲白衣映入眼簾，接着略帶戲谑的聲音響起“不好意思…東方闌偶然路過…卻不巧聽到了二位的對話…太子殿下想要在下的命簡直輕而易舉，何苦來吓唬一個女子…”說完，用鳳目輕輕掃過滿臉淚痕的雪晴。

太子本就為雪晴的哭而煩惱，又被他這樣一激，不禁輕哼一聲，沉聲說道“偷聽別人講話，非君子所為…”

東方闌鳳目含笑，仍戲谑着說道“太子殿下說笑了，東方闌如今早已是邵國最卑賤的人，何來君子之說？只是太子殿下如此标榜君子，可知君子不強人所難？”

“你！”身為太子，他何時受過這等輕慢之語。再加上剛才雪晴的拒絕，讓他更覺心火難耐，他瞬間拔出腰間軟劍，向東方闌刺了過去。

東方闌不閃不避，清冷的鳳目注視着劍尖刺來的方向，卻用餘光輕輕掃過一旁的艾雪晴…眼看劍尖已達身前，忽然耳邊響起一聲呼喊，“不要！”随即，東方闌感到身子被人一把推開…再擡頭，只見鋒利的劍尖已經抵上了雪晴的心口…東方闌內心一恸，正待阻攔，卻發現那一劍并沒有刺下去…他不禁輕輕呼出一口氣…唇角卻挂起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

“晴兒…我只不過是試探…沒想到…你竟然…真的願意為他擋劍？”太子的聲音微微顫抖着。

“太子哥哥…對不起…”晴兒腮邊淚痕猶在，緩緩搖了搖頭…

“呵…不用說了…我知道了…”太子猛然收了劍勢，頭也不回，大步向前走去，心裏悲傷難平…再待下去，恐怕只會讓自己更加無地自容…這個傻丫頭…竟然為了一個階下囚，來擋自己的劍…若是真的傷了她，恐怕一輩子都難以原諒自己吧…算了…來日方長…總有一天，要讓她心甘情願做自己的女人…

“你沒事吧？”眼見太子走遠，雪晴才定下心神，開口問道。

“謝謝你…”東方闌對着她微笑道。終于又見到他的笑靥，攝人心魄…一如三年前在那個樹林中一樣讓自己心跳不已…雪晴有些看癡了…

“其實…你不該為了我，讓太子生氣…”東方闌忽視了她眼中的癡情，淡淡地說。

雪晴想也沒想，說道“我願意為了你做任何事情…”

東方闌轉頭看着她有些稚氣卻異常堅定的神情，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說道“東方闌承蒙厚愛，無以為報…”

“我不需要你報答我…”雪晴急忙說道“我只想…能再見到你…”

聞言，東方闌點了點頭，說道“小姐若想見我，也不是不能…只是這皇宮，實在不是說話的地方。我現在是宮廷樂師，偶爾可以去城中的永春樂坊代課，為你們皇帝培養些琴師。你若想見我，可以去那裏找珍娘，她會安排的。此處不宜久留，東方闌告辭。”說完，他慢慢向前走去。

雪晴沒有叫住他，雖然她很想再多看一眼這個讓她魂牽夢萦的男子。可是他說的很對，此處不宜久留…凝視着他離去的背影，冷清，孤傲…卻如此讓人着迷…至少…他答應再見我…雪晴想着以後還能再見到他，不由地開心起來。

中秋夜宴之後，艾府雖未等到雪晴被封為太子妃的聖旨，但艾将軍卻被皇上晉升為護國将軍，正二品大員，世襲一等公。艾将軍心下明了，護國将軍豈是人人可做的？定是皇上中意自己的女兒，太子從旁谏言，自己才會被提拔晉升至此重任上；另外，自從上次見到東方闌後，再也沒聽雪晴提過進宮見他之事，艾老爺更是滿心歡喜，便對她放松了管束，默許她偶爾換裝出府，只提出兩點要求：一必須由未央随侍，二不能回來太晚。得了大赦，雪晴隔天便來找未央，拉着他一起出門。

“小姐，我們這是要去哪兒？”未央跟在雪晴身後，看着她不住朝街道兩邊的門牌張望，不禁問道。

“未央，你快幫我一起找找永春樂坊在哪裏？”雪晴聽他問，頭也不回，邊走邊說。一連問了幾個人，終于打聽到地址，雪晴帶着未央興沖沖朝永春樂坊而來。才進得門，就有一個長相标致的女子迎上前，淡淡施禮道“兩位公子，梅兒有禮了。不知今日前來，是想聽琴還是觀舞？可有相熟的藝妓？梅兒好招呼她來獻藝。”

雪晴從沒來過這種地方，她故作沉着，低聲說道“不知梅兒姐姐可否請珍娘前來一敘？”

梅兒略怔了下，擡頭打量起雪晴，半晌才道“珍娘從不獻藝，可否容梅兒推薦別人給二位公子？”

雪晴搖了搖頭，說道“我來找珍娘別有要事，并非為了消遣，還請姑娘速去傳報。”

梅兒引着雪晴和未央到一處廂房坐下，喚丫鬟上茶，徑自起身離去。雪晴這才舒了口氣，打量起四周的環境來。還真是個絕妙之地，三層木質天井結構的小樓，将小院圍在中央，院子四圍花樹環繞，流水潺潺。溪水清澈見底，錦鯉嬉戲其間，好一派自然天成。院子正中，是圓形舞臺，略高于花樹，臺子周邊雕花漆金，工藝精湛。

此時是下午，還未到樂坊熱鬧之時。可只看着這舞臺，就讓雪晴感到，夜間這舞臺上會有多麽風光旖旎的表演了…

正自想着，忽聽未央問道“小姐，珍娘是誰？你如何識得樂坊中人？”

聽他問，雪晴搖搖頭“我并不認識她…只是中秋夜宴，東方闌告訴我，要再見他，可找永春樂坊珍娘。”

正說着，忽見門口走進一個人來。雪晴擡眼細看，心下一緊…好美的人兒…皮膚白皙似雪，豐盈如玉，黑發如瀑流瀉在肩頭，散發着淡淡的光澤…眉眼含笑，一雙墨色明眸，似能勾魂攝魄…朱唇輕揚，露出珍珠般的貝齒…這相貌真非人間所有…更像是從畫中走下來的人兒一般。

雪晴不覺有些自慚形穢…手指攥緊了衣角…想問的話全都忘在腦後…心裏卻不斷湧出各種疑問…這個女子和東方闌是什麽關系…為什麽她能夠随時找到他…她會不會也喜歡東方闌…她會幫我嗎…

正在胡思亂想，那個美人兒已款款走近身前，在雪晴對面屈膝而坐，淡淡開口道“不知二位來找珍娘，所謂何事？”

連這聲音也如天籁一般…雪晴不禁吞了口口水，顫聲說道“是…是東方闌讓我來找你的…”

珍娘聽聞，清淺一笑，點點頭道“原來…你就是雪晴~”…他連我的名字都告訴了她…他們的關系竟如此親密嗎…雪晴悲哀地想着…可想見他的心卻勝過了胡亂的猜疑…她随即說道“我想見他一面…他說你能幫我…”

珍娘點點頭，站起身來，“知道了…下月初三，他會到我樂坊來授課，你午後過來吧…”雪晴一聽，不禁喜出望外。原來，真的可以見到他！當下，抛卻了腦中的種種不快，向她一抱拳，說道“多謝珍娘，那雪晴就不攪擾了。”

剛走出門，未央就忍不住低聲問道“小姐，你這是什麽意思？你如何還要見他？” 雪晴知道能夠見他，心情大好，斜斜睨了未央一眼，說道“警告你，今天的事，誰都不許告訴！否則，我再也不理你！”

未央想勸卻又無可奈何…只得點頭應了。

“這還差不多~”雪晴在他肩頭重重一拍，道“走~小爺我在府裏悶了這麽久，咱們今天去玩它個盡興！”說完，拉起未央的衣袖，拖拽着他向集市走去…

“這雪晴也不過如此。”珍娘望着走出門去的身影，心中滿是輕蔑。